唐忽然感覺心髒被來迴撕扯一樣一陣一陣的疼,心裏麵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自己,這見不得光的愛帶給了他什麽,帶給了宋瑜什麽?“我能上去看看我哥嗎?”陸戈看了一眼宿管大叔虎視眈眈的雙眼,忍不住暗自吐槽這大叔不近人情,“你在這裏等著,我叫他下來。”“不用。”唐伸手攔住陸戈,“別讓他下來了,時間不早了外麵又這麽冷,他吹了風又燒起來怎麽辦...”“那你怎麽迴去呢?”陸戈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這個點公交也停了,“我上去拿車鑰匙送你吧。”唐搖了搖頭,往返兩個小時的車程他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我坐地鐵迴去就行,哥哥,你別跟我哥說我來了,讓他好好歇著吧。”陸戈不糊塗,看唐的態度再迴想宋瑜這些天不高漲的情緒就知道兩個人之間出了什麽事,他更不可能看著唐就這麽走了,“你等等我,我上樓給你拿件衣服去,你這麽著迴去生病了你哥跟我沒完。”唐剛想拒絕,陸戈就威脅道,“乖乖等著我就不告訴你哥。”陸戈走了,唐就靠在門廊下走神,也許真的該叫停了不應該這麽下去了,這個情字本來就恥於張口,何況到了現在已經傷人傷己。宋瑜生病和自己有沒有關係他都得算到自己頭上,他好端端地怎麽會在樓梯間坐著,那晚的事要多麽惡心人才能讓宋瑜大半夜的都睡不著。唐不敢想,一心隻想趕緊走,一分一秒都不敢在這裏待下去。身上忽然多了件衣服,暖意從外到內慢慢包裹而來,唐看到來的是宋瑜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想到剛才兩個人近距離接觸了一下,他都替宋瑜惡心。宋瑜在睡衣外麵穿了件羽絨服就下來了,臉色被風吹得更難看了,唐脫下身上的衣服就要往宋瑜身上蓋。“穿好。”宋瑜皺著眉頭平平道,唐就停下手裏的動作不敢上前了。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都不說話,唐怕宋瑜這麽陪他吹風病得更嚴重,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哥,你迴家吧,我跟林老師申請了住宿,你迴來前我一定搬走...”聽了唐的話,宋瑜忍不住抬頭看他,這一看不要緊唐反而被看得紅了眼睛。“跑這麽遠,就是來說這個的?”宋瑜語調總是和緩的,數九寒天裏夾雜著一點涼颼颼的溫柔,唐感覺再聽見宋瑜這麽說話像過了好久好久。“我那天...”唐想起那晚的事滿心忐忑,不敢提又不得不提,“我喝多了酒才...是我酒後亂性,對不起...”“你的意思是...”宋瑜聲音逐漸變冷,比這嚴寒的天氣還叫人渾身涼意,“你是因為喝多了才對我做那些...”“不是。”當然不是,唐未作思考矢口否認,要是因酒起了色心唐都感覺自己還有退路,但拿著酒當托詞實在侮辱宋瑜,他說不出口。唐慢慢看向宋瑜,從未像現在這樣說什麽都已經不顧後果,每一句話都可能作繭自縛,“我已經夢到你不止一迴兩迴了,一開始貪色縱欲,後來動心以後我連夢裏都不敢對你做什麽,那天喝多了酒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才犯了錯,但是哥,我要知道那不是夢打死我也不敢...碰你一下,我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有罪,但我對你的...愛護和喜歡堂堂正正的,沒摻雜過一點私欲...”“你要是覺得惡心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因為我的錯傷害自己...當我求你了...”宋瑜神色複雜地看著唐,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病中的緣故宋瑜臉色潮紅,當初訓斥林阮舟的話麵對著唐怎麽都說不出口,他這樣子和自己又怎麽能脫得了幹係呢。他才十八歲,高考在即,以他的才能前路多麽平坦,現在為了他大老遠地跑來這裏,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就為了跟他說別傷害自己。就算他無所不能無所不懼,也絕對負不起這個責。他閉了閉眼睛,而後緩緩睜開,“唐,你不用搬出去,我不迴去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等我想通了就迴去了,我沒怪你,你也不用自責。”宋瑜從口袋裏掏出幾張一百塞進唐的口袋裏,唐想躲被宋瑜冷聲嗬斥住了,“拿著。打個車迴去,到家給我發個短信,我這狀態開不了車不能送你,別折騰我。”唐果然沒有再躲,老老實實地看著宋瑜把錢塞給了他,然後轉身進了宿舍樓。唐站在原地,宋瑜的那句我沒怪你真真實實地把他從地獄拉迴人間,又陷入無盡的迷茫中。一月十六日,大雪。不到一周就要過年了,出了胡同滿大街都是賣春聯的商販,這一大半的年味都是靠他們的叫賣聲喊出來的,唯獨今早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雪厚實地蓋在地麵上,每走一步都像拖著重擔。唐早上出門的時候,胡同口已經有了煙火氣,雪積了厚厚的一層。他把手放進去,雪厚到已經沒過了手腕,據說這是北京城幾年來下得最大的一場雪。胡同裏一早就已經掛上了一串串的紅燈籠,天不亮的時候亮著讓行人走得都很踏實。方平昨晚囑咐宋懷晟一早起來把門口的雪都掃幹淨了,唐到了這個點就睡不著了,摸著黑打開門簷下的燈把門口的雪掃成了一小堆。掃完以後身上慢慢熱起來,唐哈了兩口氣把凍紅的手塞到口袋裏,林妹妹迴來好幾天了隻要父子倆碰上沒有一天不是吵吵鬧鬧的,他看了一眼林妹妹家門口堆的雪,想起他們家的大人是不幹活的,少不得要支使林阮舟。他那手可不是拿掃帚的料,反正自己閑著沒事睡不著,索性連著他們家的一起掃了。又走到張爺爺家門口,想他年紀大了身邊沒有子女繞膝,出門的時候一時不防摔一跤也不是鬧的,幹脆連張爺爺家的一起掃了。掃完以後天蒙蒙亮了起來,吳叔從飯店裏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唐拿著掃把走過來。“起這麽早啊,唐?”唐笑著應道,“吳叔早上好。”“早上好,吃飯了嗎?進來喝點豆漿吧這天怪冷的,你臉都凍紅了。”唐把拉鎖往上拉了拉,用衣領遮住了大半張臉,“不了,家裏待會兒就做了,我跑外麵來吃不好。”唐見吳叔叔飯店門口的雪也沒掃,估計是一大早準備開門沒來得及,“我幫你們把門口的雪掃了吧,小心待會兒來吃飯的人摔倒了。”“不用不用,我們一會兒閑下來就掃了,你快迴去吧,凍感冒了怎麽辦?”吳叔叔趕緊攔住唐,抬頭的時候看見一條胡同的雪都已經掃成一堆一堆的摞在牆角,他驚訝道,“胡同裏的雪都是你掃的?”唐迴頭看了一眼,笑著點點頭,“起太早了沒事幹,咱們胡同老人多都不方便,我就順手都掃了。”吳叔越看這孩子心裏麵越喜歡,見他臉上凍得都不見血色說什麽都不讓他再掃,把他拉進了飯館裏,讓自己媳婦兒給唐端了杯豆漿,“喝兩口暖和暖和,待會兒我們炸好油條你帶兩根迴去。”盛情難卻,唐也沒再推辭。“怎麽都快過年了也沒看見宋瑜呢,還沒迴來?”唐低頭應了一聲,“我哥學校有事,應該...會迴來的...”“你哥別的事上幹什麽都懶,往年下雪你姑姑讓他掃個雪比要他的命還難。”說到這兒吳叔叔笑了一聲,似乎是想起宋瑜為了躲懶和方平扯皮的場景,“不過學習上和不要命似的,當年高考分一出來,明明考得不錯還躲我這裏偷偷地哭,他好麵子我也沒跟別人說起過。”唐詫異道,“我哥...哭過?”“稀奇吧,我也覺得稀奇,我在這裏十幾年了也沒見他哭過。”“考得不錯為什麽還哭呢?”唐腦子裏想象不出來宋瑜哭的樣子,他總以為宋瑜碰見天大的事也能插科打諢地笑著過去。“你當他是聖人啊,也是個小孩子也爭強好勝,從小沒吃過學習的虧一心想著上清華北大呢,最後結果不如意他還得勸別人,自己心裏過不去隻能躲我這裏哭一會兒了。”唐心裏麵隱隱疼著,單憑想象,他都受不了宋瑜受挫的樣子。隻是,他那麽追求最高學府,為什麽沒有選擇考研反而選擇保研了呢,他不信宋瑜在這個上麵犯懶。“後來我安慰他,現在不是都能考什麽研究生了嗎,到時候再考進去就行了。”吳叔叔歎著氣搖了搖頭,“你看他平時幹什麽都像十分有把握的樣子,心裏麵慫得很,越想去反而越怕失敗,最後就選個穩妥的路走。”“唐!”出神的時候,唐忽然聽到有人喊他,推開門發現是宋懷晟,一臉焦急地在胡同裏找他。“姑父,我在這兒!”一見到唐,宋懷晟焦急道,“唐,快迴來收拾收拾,你媽一會兒過來接你,你姥姥過世了。”第48章 迫不及待來見你了車在公路上緩緩行駛,越走天氣就越冷,老家這邊比北京的溫度低了四五度,唐裹著羽絨服都能感覺沁沁的寒意一點一點湧來。說不上來是天氣的緣故,還是要迴家的緣故。臨走前方平抓著唐的手,對著秦淑容一家千叮嚀萬囑咐,“把人給我好好地帶迴來。”唐也沒想到,走了沒幾個月竟然這麽快就迴來了。秦淑容一路上都不說話,一開始還哭一會兒,到了這會兒連哭的力氣都沒了。長路漫漫,唐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發呆,明明這裏也算得上是故鄉,但離得越近心內越是升起道不明的厭憎。這地方能禁錮人的靈魂和意識,一踏足就有種逃不脫的感覺,分秒都叫人窒息。偏偏這時候唐格外思念宋瑜,他走了宋瑜是不是就肯迴家了....“快到了。”這一聲喚迴了幾個人的思緒,眼前的景物越熟悉秦淑容越止不住自己的眼淚,靠在季名堂身上哭了起來。是該哭,她連母親最後一麵也沒見上。連季初晗都跟著哭了一會兒,相較而言,唐臉上的神情顯得十分淡漠,旁人看起來以為去世的那位和他一丁點關係也沒有。唐不是不難過,隻是對外婆的記憶停留在很久遠的時刻,自從秦淑容和唐建業離婚以後,他和外婆再也沒見過。外婆大概也不愛他,否則同在一個地方,要真有親情牽絆怎麽舍得不去找他呢。或許外婆也挺愛他的,隻是唐建業架在中間,外婆的子女都不在跟前沒人撐腰,所以不敢來找他。唐用一隻手撐著下巴,後者漏洞太多,連他自己也不能自圓其說。算了,人都不在了,還計較什麽愛不愛的呢。車子停下,唐隔著車窗看到一條記憶裏興許出現過,否則怎麽眼熟至此的巷弄。季名堂拉著季初晗輕聲道,“這是你舅舅家。”想起方平說起過他這個舅舅,生前有多不孝,死後就有多講排場,當初外公去世的時候也是這麽個行景。外婆是死於癌症,年紀才將將七十出頭,算不上是壽終正寢,難怪秦淑容難過成這個樣子。進了院子,靈堂已經搭了一半,按照當地習俗子女要守孝三日才能下棺土葬。黑白的喪花掛了一院子,唐難得覺得壓抑得駭人。中式葬禮總是如此莊重詭異,對鬼魂虔誠敬畏到令人生懼。季初晗已經害怕地躲到季名堂懷裏,說什麽不肯往裏屋走一步。出來一個陌生的女人看見他們趕緊招唿道,“淑容,和妹夫孩子們進屋來吧,給媽上柱香。”秦淑容一進屋就跪倒在地上,哀嚎聲令人可歎。三兩個人並著季名堂想把秦淑容扶起來都沒辦到,方才的女人走過來攔住唐和季初晗,“是和核心吧?給你們姥姥上柱香吧,她臨死前還念叨你們了。”外婆的遺體還沒入棺,身上蓋著一件紅色的綢緞被子,佝僂出來的身型消瘦矮小,一看就知道病魔多纏人。唐點了一炷香跪下的時候正好對上外婆的遺照,麵目慈祥,一點點熟悉的感覺悄然而來,三歲之前都不記事,大概還是血緣作祟。上過香後,女人把他們兩個帶出去,給他們倒了兩杯水叫他們坐在客廳喝,“你們在這裏坐著,舅媽去看看你媽。”原來這是舅媽。兩個人都乖巧地點了點頭,季初晗忽然靠近他,“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