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出來唐還覺得飄然不踏實，這二十分要真能拿到自己能輕鬆點，宋瑜也不用為了他這麽辛苦。最重要的是，這樣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裏發揮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千百次的僥幸才能換這麽一次正中命門的好事。下了自習，唐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宋瑜。宋瑜已經準備要睡了，看見唐的電話還怔了怔，這是唐第一次給他打電話，不管大事小事宋瑜都想聽聽，怕吵到陸戈睡覺幹脆隨手披了件衣服走到樓梯間接。“厲害啊，獨立參加全國比賽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宋瑜斂緊衣服，聽對麵的人開心得音調都上升了幾度，也不自覺的心情變好。“哥，我要是拿了名次你就不用大冷天來迴跑了。”“甭操心我，我對自己好著呢。”要是之前宋瑜還拿捏不準唐行不行，但他見過了唐寫的申請書，驚歎於他小小年紀博古通今，見解獨到，況且這樣的比賽即便最後拿不到名次也是百利無一害，但怕唐太忘形又適時地潑盆涼水叫他清醒一些，“比賽結果總是沒準的事，英語絕對不能耽誤。”“我知道。”唐也沒自信到以為這二十分十拿九穩了，實際上拿不拿名次對他而言一點誘惑都沒有，隻是直覺宋瑜聽了應該會很高興，宋瑜高興這名次拿得才算有意義。唐蹲在七百始胡同口的台階上，一隻手在地上扒拉著石塊，大街上已經沒有行人，就隻能聽見他和宋瑜的聲音，“哥，拿了名次能要個獎勵嗎...”聲音越說越小，剛說完唐就後悔了，無端問人要獎勵真的不太好，況且自己和宋瑜的關係也沒有好到這個份上，但想收迴也晚了唐隻能把頭埋下去。然後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宋瑜笑了一聲，“必須能，隻要不圖我以身相許都給你...”唐呆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宋瑜“嘖”了一聲，“跟著陸戈他們說渾話說多了順口就來，別學我啊。”“怎麽在這兒打電話呢，不怕凍死你？”聽見宋瑜那頭傳來一個聲音，樓梯間陰森森的冷氣已經侵透了單薄的外套，宋瑜趕緊道，“好好寫啊唐，等我迴去給我看看，掛了掛了，哥要凍死了。”心緒跟著宋瑜的話忽上忽下，掛了電話唐都感覺自己臉紅得發燙，連這寒天都解不了的燥熱，迴家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一周時間寫完了作文，周老師連著其他幾個老師指導著修改了一兩次就給學校交了上去，看唐不見輕鬆以為他是在擔心結果，周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們幾個老師都給你看過了，沒問題的。”文稿已經敲定，一切結果隨緣不隨心，唐沒必要為了這個心煩，他愁得是自己的拳拳愛國心好像骨子裏就容不下這個英語，這周宋瑜有事沒迴來，他把翻譯作業拍好發過去，宋瑜看了以後就迴了他兩個字，“重寫。”下了自習唐嫌外麵天冷懶得動窩，就多待了一個小時寫了會兒作業，方平電話打過來催的時候，唐才收拾了東西往七百始走。七百始是這條街最暗的一條胡同，下自習迴去的時候唐都得打個手電筒，到了胡同口在他的小紅書包裏翻手電筒的時候才想起來早上走得急沒帶，幹脆就摸著黑走了進去。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成雙結對的情侶摸著黑在這裏說話，這條路沒燈又四通八達的，見了人就能跑，所以特別受小情侶的歡迎。走過第一個巷子口的時候燈漸漸亮起，才勉強看得清腳下的路，唐加快步伐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林家的二樓竟然亮著燈，林妹妹迴來了？唐迴家把書放下，跟方平打了個招唿就想要過去看看，方平攔住了他，“別大晚上的打擾你林老師休息了，你小舟哥哥除了寒暑假連國慶都不迴來，這又不是周末又不是節上迴來幹什麽？”也是...“老林這兩天不是出去學習去了嗎？”宋懷晟疑惑地抬頭道，“我昨天找他搓麻將沒見他在屋裏，打了個電話才說要出去學習一禮拜。”“肯定是小舟哥迴來了。”唐殷切地看著方平，“姑姑，讓我去看看吧。”方平知道他們兩個關係親近又數月沒見了，見他實在想去隻能同意，“那你去吧，早點迴來，別玩的不知道時間了。”“知道啦姑姑。”唐出去果然見二樓的燈還亮著，試探著敲了幾聲門，一開始沒人應過了一會兒二樓的窗戶打開，傳來林阮舟的聲音，“誰？”真是林妹妹迴來了，沒來得及想他迴來了怎麽不找他，唐壓著嗓子喊道，“小舟哥，我是唐！”等了兩分鍾聽見有人下來開門，門簷下的燈籠亮了起來，一開門先傳來一陣紫檀木的香氣，林阮舟家裏的衣櫃都是紫檀木做的，放在裏麵時間長了就浸上了這種香氣，比木質香水聞起來要清淡得多。林阮舟笑著開了門，“你好呀，小唐。”“多會兒迴來的？”唐跟著他進了門，“我看見你屋裏亮著燈才知道你迴來了。”“趁林老師不在家我偷偷迴來拿兩件冬天的衣服。”林阮舟推開客廳的門，唐跟著走了進去，“明天一大早還要上課去，就沒找你。”林妹妹給他倒了杯茶，唐接過來的時候不自覺打量了他幾眼，心道他這外號沒起錯，行動處也有扶風之韻。唐原先還沒通了情色這一竅，自從上次春夢過後幾識俱開，竟然學會了了識人先識色。況且林妹妹的身段在這群人裏是上乘，愛美之心唐也有，純粹地覺得賞心悅目。放茶杯的時候唐才發現桌子上有兩個用過的杯子，他頓了頓，“有客人？”林阮舟沒抬頭，正蹲在電視櫃前想給唐找兩個自己看過不錯的電影，隨口道，“陸戈在，已經睡了就不叫他起來了。”唐還在疑惑林妹妹和陸戈什麽時候有了私下見麵的交情了，就見林阮舟站起來揚了揚手裏的光盤，“《變形金剛》看不看？”知道唐對美劇不感興趣，林阮舟特意找了一張小男孩兒愛看的，唐一堆作業還放著本來想拒絕，但又想和林妹妹多待一會兒就點了點頭，“好。”林阮舟把電視聲音放低，從樓上拿了幾包零食下來放在茶幾上，在地上鋪了一個毛毯兩個人盤著腿坐在電視跟前，林妹妹湊到他跟前看了看，“唐，我瞧著你比上次見麵要春風得意些。”唐順勢把作文大賽的事告訴了林阮舟，林妹妹當然替他高興，拍著他的腿興奮地說，“可以呀，七百始竟然出了個大才子。”說罷還悄悄嘲笑了一頓宋瑜，“你姑姑知道了又要把宋瑜的日記翻出來，邊看邊怪自己胎教沒教好。”唐跟著林阮舟兩個人笑成了一團，林妹妹動作太大領口忽然掙開，裏麵春光雖然不容忽視但唐一眼看到的是他鎖骨處的一抹吻痕。乍紅還春一樣的豔麗奪目，唐怔住趕緊移開了眼。林阮舟見他神色不對，低頭才發現掙脫了一枚扣子，不以為然地把毛毯裹在自己身上，身子靠在茶幾上歪著頭輕聲道，“別多想，蚊子咬的。”鬼才信是蚊子咬的。“你...”為難了一會兒，唐才擔心道，“遮好了，別讓人看見了。”“我知道。”林阮舟頓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點點頭，好笑道，“竟然輪到你個小屁孩來勸我了...”原本想問問是不是上次那個男的又來找他了，但終究是林妹妹自己的事情，唐就沒有開口問。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林阮舟忽然感覺到身側的人猛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本來就沒打算瞞他，林阮舟看著電視沒有側頭，淡淡道，“替我保密吧，這迴是真不想被人發現。”臨走的時候唐還盯著樓梯看了一會兒，想說林妹妹糊塗，但自己比他還要荒唐，就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夜風吹得人從發膚到骨血都生著冷意，放在自己身上當然有不死不休的勇氣，貪圖那一點點的迴報足夠唐半生自解自救，一開始什麽都沒有拚到最後也不過就是什麽都不得。但林妹妹不一樣。一周後的校內評選終於要出結果了，按理說學校評選一出來周老師一定第一時間就來找他，但隔了兩三天那邊都沒有動靜。唐在這些不好的變故上格外敏感，心裏麵已經知道大概率要出問題了。尤其是語文課上周老師刻意迴避他的眼神，唐已經猜到了七八，隻是沒想到結果一出來他竟然連校內的名次都沒排上。即便再差也不至於榜上無名...沒去質問，也沒有抱不平，唐漠然接受了這個結果，偶爾也怪自己過於得意忘形大概老天看不慣了。周老師把作文原稿還給了他，這份稿子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張，刪改謄抄了不知道多少遍才寫成了手裏的這份。“不好意思唐，學校開會商定了一下，覺得替崇華參賽的是一個借讀生，不太合適...”原來是這樣...唐笑著點點頭，“理解，辛苦老師這幾天幫我修改了。”出門的時候唐試圖以平常心接納這份偏見，反正他也沒有掉塊肉當作練筆了。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狠狠地踹了一腳走廊的牆壁，“傻逼。”罵過以後一切還如往常，唐在英語上下了一百二十分的功夫，得到的迴報不足一二。其實在唐身上這樣的事早就見怪不怪了，期許越滿越適得其反，更別妄想能事事稱心如意了。“臥槽，下雪了！”北方的孩子見了雪也挺稀奇的，畢竟一年就那麽幾場雪，唐也探著頭看了兩眼，本來下得不大路燈一照，就有了瑞雪豐年的景象。等自習下了的時候，地麵上竟然積了一層薄薄的雪，不過鈴聲一響這群人就像鳥獸一樣驚散開，瞬間白雪印滿腳步，唐覺得有點可惜。轉身要迴教室再待一會兒的時候，忽然在樓下的路燈處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還撐著夏天就在用的那把淺綠色的傘，滿校園就他一個打傘的，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迴頭看兩眼。唐趕緊收拾了書包朝樓下跑去，唐跑下來的時候宋瑜正在和一個老師說話，看見唐伸了伸手示意他在旁邊等一會兒。“學習成績我不操心，女朋友找了沒？”宋瑜笑著應道，“找我人家圖什麽，我一周都不一定出一迴門。”“我老早就說你唯一的毛病就是太懶了，你媽還不信，我就跟她說隻要宋瑜考上大學能躺著上課絕不坐著。”“誇張了誇張了。”宋瑜尷尬地笑了兩聲，趕緊道，“老師您快迴家吧，這雪挺大的。”那老師臨走前又看了眼宋瑜，才道，“高中的時候就愛顯眼，現在的年輕人興下雪天打傘耍帥了？”宋瑜聽了這話瞬間掛臉，默默地把傘收了起來，“您快迴去吧，小心路滑別摔著了。”側頭的時候看見唐在一旁已經偷偷笑了起來。“笑！”“哥。”唐趕緊跟上宋瑜的腳步，“真挺帥的，我在樓上一眼就看見了。”“嘖，還說。”宋瑜迴去第一件事就去洗了個澡，方平擠眉弄眼小聲道，“這都是小舟幹的好事，小時候你哥喜歡在路上舀雪吃，小舟就騙你哥說他吃的那坨雪裏早上剛有人撒過尿，從那以後你哥連頭上落點雪花都受不了。”唐笑了起來，宋瑜還有這麽好騙的時候。宋瑜洗完澡擦幹淨頭發，沒在樓下看到唐就上了樓，見他已經自己埋頭在那裏做英語閱讀。這幾天作文比賽的成績應該要出來了，一開始聽說自己能參賽的時候開心成那樣連夜給他打電話，這會兒不說話一定是結果不如人意。本來擔心他受挫想去接他順便安慰兩句，但唐比他想象的抗壓能力要強得多。“唐大才子，作文給我賞鑒賞鑒唄。”唐沒拿到名次聽他這麽說有點難為情，從書包裏掏出手寫的稿子遞給宋瑜，低聲道，“別這麽叫我，我的作文沒有去參賽。”“為什麽？”宋瑜接了過去，他以為是沒排上名次，怎麽連比賽都沒參加呢？“因為我是借讀生。”“這不扯淡嗎？”說的宋瑜眉頭皺得更深，還要說兩句但他也知道這種東西暗箱操作本來就多，讓唐知道太多也不好，於是沒說話低頭開始看他的作文。標題是《嫖客不恥娼妓恥》。通篇諷刺從古至今商女受到的道德譴責遠比嫖客要多得多，既說是買賣同罪，那也要一損俱損。這兩年北京各大報社瘋狂批判妓女延續至今的職業化，各家口誅筆伐認為從事這一行的人就算在法律下還有生機，那也得早晚死在社會的輿論譴責之下。輿論環境走向如此，唐竟然還能背著人潮往反方向走。文筆成熟不用多說，唐對同一事物正反兩麵的看法雖然說不上多客觀公正，但也總給看客提供不一樣的思路，若非包容萬物一定沒有這樣的見地。“唐，有沒有想過以後當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