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一路同行,那又如何呢?


    而我要去找的這個人,自然就是徐大哥了。


    雖說天氣是異常炎熱,不過,一路上竹木成蔭,倒也不算太難走。也就是十來分鍾之後,我就到了他家的屋簷下。


    那一刻,他正斜倚在一張竹椅之上,背對著我。


    真想不到,還有如此的擺譜!


    輕聲咳了一下,我這樣說道:“徐大哥,你,此時此刻,你沒有別的重要的事情吧?”


    “重要的事情嘛,倒是沒有。”他這樣迴應著,卻不曾站起身來,也沒有迴過頭,“哦,昭婷啊,有何貴幹?”


    聽他如此說起了套話,我也就這樣迴應道:“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女子此番前來,有一事相求……”


    一聽此話,他還真以為有什麽緊要的事情,霎時就像裝了彈簧一般,站起身來,麵對著我,急切地問道:“哦,有什麽緊要之事嗎?”


    見到他如此緊張,我心裏不禁暗自好笑。抿了抿嘴之後,我這樣說道:“這件事情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那就是——”


    這,這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之心!果然,隻聽他這樣問道:“哦,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我沉住氣,盡量用上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此去山腳行事,尚需借助徐大哥一臂之力……”


    “你,你要去山腳下?到那兒,到那兒幹什麽呢?”他不解地問道,與此同時,還下意識地望了一下屋簷外明燦燦、亮閃閃的陽光。


    “哦,是這樣的,我想到山腳下,看一看還有沒有楊梅?”我依然極力用平靜的語氣說著。


    “昭婷啊,”他用上了兄長所特有的口吻,“首先,前幾天,我就已經帶著你,到山腳下摘過楊梅了。你也知曉,我們這一帶的孩子,一向嘴饞。好幾天過去了,那楊梅,恐怕連影子都沒有了吧?再說,這麽熱的天,就算是真的要走上一趟,也要等到臨近傍晚時分吧?”


    他的這番話,也算是入情入理的了。不過,我依然這樣說道:“首先,你既然還沒有到山腳下,就不能說就真的沒有!其次,就算這一刻真的很熱,也不等於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一定會是熱氣騰騰……”


    先是皺了一下眉頭,再掃了那刺眼的陽光幾眼之後,他才這樣說道:“昭婷啊,你,你就這麽有把握?”


    眨了眨眼之後,我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語氣儼然:“正所謂剝極而複、物極必反,不親自走一趟,也不宜於妄下結論吧?”


    一聽之下,他嘿嘿一笑:“趙姑娘,如果再借你一把羽扇的話,倒有點當年諸葛亮借東風的神采了……”


    看看他語氣已經有所鬆動,我索性用上了激將法:“小女子的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嘛,如何能夠與諸葛丞相相提並論?不過呢,小女子倒是很想知曉,我們的徐大哥,有沒有那種一往無前的神勇?”


    徐大哥哈哈一笑:“正所謂恭敬不如從命,徐某若是再推諉塞責的話,倒是要讓趙姑娘小瞧了!”


    說著,他掃了那遠山一眼。


    就這樣,徐大哥跟著我,要向北邊的山腳下進發了。


    剛才從我家到他家,是從北向南走。而這一刻,就反過來了,自南向北走:因為,那山腳,還在我家的更北邊。


    再走出幾步之後,隻聽他這樣說道:“小丫頭,真想不到,你的嘴巴,還這麽饞的!”


    我瞪了他一眼,迴應道:“首先,我已經不是小丫頭了。其次,如果今天再不走一趟,隻怕就要等到來年了。”


    他點了點頭:“確實,楊梅的季節,即將過去。哦,昭婷啊,你平時就喜歡看書,那望梅止渴的故事,也知曉吧?”


    我邊走邊撇了撇嘴:“那個故事,我自然聽說過。細想之下,曹操還真有心計,說前麵有楊梅,一時就讓那些部屬口舌生津。不過,假的畢竟是假的。要真能夠望梅止渴的話,那麽,畫餅充饑也將會成為現實。如果真是這樣,這塵世間,也用不著那麽奔波勞碌了!”


    “是啊,”他感慨道,“望梅止渴,也隻是權宜之計。哦,昭婷啊,你,你真的就能肯定,走上一陣子,就能迎來涼風?”


    眼看就要露餡了,不過,我倒是不能輕易鬆口,特別是,當我發現,說話之際,他還真的四下張望起來,看看那些枝葉,是否已然在搖動?


    “也不算很肯定,”我這樣支吾著,“不過,凡事都要嚐試一番,才知曉是真是假?再走上一會兒,說不定就會有涼風拂來……”


    他像是聽出了什麽,哈哈一笑,然後這樣說道:“其實,真要跑起來,耳邊還是會唿唿作響的……”


    “跑起來?那,那就沒必要了吧?”我緩緩地接過話,“慢慢走,不用著急的,就等著老天賞臉吧?”


    他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走著。


    走出我家的庭院之後,折向西北,不一會兒,我和他,就走在了前往北山的那小路上。


    暗暗地吸了一口長氣之後,我這樣說道:“徐大哥,就是到了這一刻,也還是沒有涼風。你,你是不是有點後悔了?”


    徐大哥淡淡一笑:“小丫頭,首先,今天下午,徐大哥沒有什麽要事,陪著你走這一趟,也無所謂。其次,有沒有涼風,那是老天爺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嗯,這一路上,不時也會有點樹蔭,那就將就著走一下吧……”


    聽他這話語,倒是蠻豁達大氣的啊!由此看來,他意誌之堅韌,未必就會輸給常人。


    “能夠將就著走一下,也不錯了……”我的這句話,表麵上是在鼓勵他,實則更是在寬慰自己。


    “其實,曬點太陽也沒什麽的。”


    “嗯,倒也是,小時候,我們到河邊山上玩耍之時,也沒把陽光看得那麽可怕吧?”我添上了這樣一句。


    “是啊,小時候天真無邪。慢慢長大之後,就開始有心思,就想著如何趨利避害,如何權衡取舍了……”


    “人生路上,一向都是有得有失,有對有錯的……”我接過話。


    也就在這一刻,我的臉頰,像是被什麽觸碰了一下,還真的有點絲絲的涼意了。心念一閃之下,我下意識地掃視起路旁的枝枝葉葉來。


    搖曳著,舞動著,顧盼生姿!那些枝枝葉葉,還真的就像那精靈一般,用優美的舞姿,迎接著我們!


    “徐大哥,有點風兒了!”我興奮地叫了起來。


    隱約記得,三國故事之中,還真有諸葛亮借東風的橋段。不過,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夠借到東風,也不算太難吧?而我呢,隻是在前往徐大哥家中之時,心念一閃,覺有會有涼風而已。


    我這樣想,倒不是我就有多高明!


    其實,更應該是這樣的:既然我想著要到山腳走一趟,麵對著如此酷熱的天氣,換做一般人,多半就要望而卻步了。由此也不難想象,做某件事情,特別是較為困難,一時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人們多半會有畏難與抵觸情緒的。如果看不到希望,或者說,你總覺得,即將到來的事情,隻不過是白費勁:這樣一來,注定是做不好,甚至也是做不成的。因此,要說那畫餅充饑,似乎也就不能一概而論了。當然,從積極方麵說,你所畫出的大餅,至少要給你某些正麵的暗示。


    原本,那些枝枝葉葉就那樣耷拉著,無精打采的;甚至,連鳴蟬都懶得嘶叫了!如此的情形之下,要想著要到山腳下走一趟,又是哪來的底氣呢?思來想去,首先就是,那焦躁不安的氛圍之中,自己那一顆不安分的心,也在蠢蠢欲動了。是啊,也沒有誰規定,大熱天裏,就一定要待在屋子裏吧?再說,在屋子裏,那些空間,畢竟還是有限的。你所能夠看到的那一切,早就是屢見不鮮了。這樣一來,就算是煩躁,也翻不出一點新意來!從這個角度看,那種喜新厭舊的心理,確實是根深蒂固的。


    與其待在屋子裏暗自感慨,倒不如走到外麵去,萬一真有某種新發現、新感覺呢?也正因為是這樣,我才想著,要到山腳下嚐試一番。


    由此看來,倒不是我有多高明,真正的原因就在於,我想著要闖一下,嚐試一番,不想待在原處,一動不動的。


    凡俗的現實,早就給我們畫下了不少條條框框。這些條條框框嘛,也不是就全然無意義。因為,你如果按著這些老規矩,為人處世,甚至都還說得上平穩。隻是,正所謂畫地為牢,習慣於那些條條框框之後,你的生活,就會感到某些單調泛味,了無新意。


    而我呢,在這種年紀,就想著挑戰一下這些條條框框。當然,也是在挑戰自己,看看有沒有更多的可能?


    就拿今天來說吧,就算是待在屋子裏,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屋子之外,如此寬廣的一片天地,倒是人影寥寥的了。沒什麽好奇怪的吧,如果不是有非做不可的急事,誰願意到外麵晃蕩啊!


    不過,這其實隻是事情的一個方麵吧?


    別人待在家裏,其實也就意味著,如果你外出的話,就能夠獨自享有這麽大的一片天地了!試想一下,這樣的機會,在大白天,還是較為少見的!如果還真有獨具匠心的說法,這是不是也可以算是某種匠心呢?


    別人怎樣看,別人怎樣說,那又如何呢?


    我所看重的,偏偏就是這另辟蹊徑了。


    是啊,就算是迴到了諸葛亮借東風的故事,真正讓人心頭為之一震的,依然是那不落俗套的想法。


    此前,周瑜與諸葛亮,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火攻。隻是,直到有一天,周瑜想起來了,人家在北岸,風也正從北邊吹過來;你在南邊,你想著去燒別人,其實,火借風勢,真正被燒的,恰恰就是自己一方啊!想到這兒,周瑜甚至都要嘔血了!


    由此看來,諸葛亮的借東風,真的是孫劉聯軍所翹首以待的,而此前,他們大多也認為,這樣的事情,確實是太難、太難了!


    既然能夠借到東風,諸葛亮的高明之處,也就顯露無疑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會這樣說,就算是大冷天,也偶有刮東南風的時候。因此,也不是諸葛亮就有多高明,而是老天爺在成全他!


    其實,就算是老天成全,那麽,此前,為什麽就沒有人想到這一點呢?冬天吹北風,這樣一個固有的思維模式,早就將他的思路束縛住了。因此,對諸葛亮不以為然的那些人,其實隻是在為自己找借口,為自己開脫,從這個角度看,他們到還真成了“事後諸葛亮”。


    再迴到現實之中,在燥熱的天氣裏,我期待著涼風,勉強也和先聖古賢相類似吧?當然,我的水平,遠遠不能和他們相提並論。不過呢,這一次,老天也算賞臉了,還真讓涼風吹過來了。


    這一切,當然也離不開徐大哥的寬容寬厚。


    最初,他自然會覺得,我這是在胡鬧。不過呢,對於這種視若兒戲的心思,他倒是極為寬厚的。那一刻,他多半是在想,這個鬼丫頭,整天都在異想天開,整天都在想著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不過,心有微詞是一迴事,他對我的支持,又是一迴事。


    說是支持,其實,倒是有點縱容的意味了。


    那麽,他是怎樣想的呢?


    大概,他隻是暗自好笑:趙姑娘,你既然想著要自找苦吃,那麽,我就擠出一點時間,就陪著你,看看你還能玩出怎樣的花活來?


    如此說來,其實,剛開始答應的時候,他還是半信半疑的。當然,他也意識到,既然別人有心,都找上門來了,何不順水推舟,給一個麵子呢?這樣想著,他也就決定離開那還算舒適的屋簷下,要跟著我走上這一趟了。我的這位徐大哥,為人倒是厚道……


    徐大哥彈了彈衣襟,淡淡地說道:“昭婷啊,你,你還真是女中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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