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不必說, 這“帳中香”乃是內宅享樂的最佳熏香。


    昨天趙大姑娘來阮府相看,令各房姨娘都生了不同程度的危機感, 最為焦心的, 要數這位一門心思想要扶正的李姨娘。


    為了留住阮老爺的人和心, 李豔梅這幾日特地熏上“帳中香”,在床笫之間也是賣力伺候。


    哪知昨日李姨娘精心準備, 卻迎來了一個被打得個鼻青臉腫的阮仁青, 這閨房之樂自然是享不成了, 其後李姨娘衣不解帶地伺候了傷者一通夜不說, 誰知次日一早她才將將閉眼,打算歇個迴籠覺, 又被一幫子強行闖入, 目露兇光的衙役給嚇醒了。


    那幫子人不由分說地就來掀衾被, 她一身白花花的肉兒給人看了去不說,兩個衙役上前,出手吊起正在熟睡的阮仁青的雙手, 拿那兩塊厚厚地共拲枷子, 夾住他的脖子和雙手, 跟著就把阮老爺拖下床。


    這番粗魯的動作令阮仁青的傷處磕到床沿上,疼的他立時就清醒了,倉惶間, 阮老爺急急喝道:“大清早的, 你們這是做什麽?我乃從六品通直郎阮仁青阮大人, 你們闖入我家裏逞兇, 不怕我上折子告你們一狀?”


    為首那衙役冷冷一笑道:“真真兒是好大的口氣!阮仁青,你還當自個兒是個天官呢?殺了人還敢心安理得迴府睡大覺,你難道不怕夜裏冤魂找你來索命嗎?”


    這一番話,把屋子裏的人統統都驚了一跳: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爺殺人了?


    阮仁青聞言,也是臉色大變,他哪裏敢殺人?他昨天差點子被人殺了才是真的,這廂剛要辯解,那官差一邊推搡著他一邊又道:“少裝蒜!李大人府上的三公子李沿,與其五個家丁,昨日均死在煊康門街西北角的小胡同裏頭,不少人都看見你從那胡同裏跑了出來,就算不是你親手做下的,也必然同你脫不了幹係。”


    什麽?李三死了?阮仁青驚出了一身冷汗,旁的家丁是死是活他的確是不知道的,他當時被迫灌了一大壇子酒,後來雖然被李三揍的清醒了不少,卻又一個沒站穩,將李三撲倒在地,其後他聽到李三後腦勺磕上了石頭的聲音,走前他的確也見到地上流了不少血……


    難道……?


    阮仁青嚇得麵色青白交錯,難道他那一撞,真的把李三給害死了?


    阮仁青將昨天的事情再細細地梳理了一遍,越想越覺得驚悚,好像……他的確是闖了天大的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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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蘭芷忍著腳踝傳來的鑽心劇痛,一字不落地聽完夢香的話,整顆心蕩到了穀底。


    她麵色如紙遞跌坐在榻上,腦子裏一團亂麻,嫣粉的櫻唇翕動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兒來。


    李沿這個人,阮蘭芷是知道的,上輩子這李三曾經到過蘇府,彼時,周蓮秀怪她伺候夫君不盡心,要給她立規矩。


    就在她跪在正院的當口,那李三過來與周蓮秀敘話,她至今還記得李三看她的眼神。


    陰測測的目光,好似一條藏了劇毒的蛇,放肆又充滿欲/望地在她身上來迴打量……


    後來,她記得李三這人是死在蘇慕淵手裏的,實際上,蘇寧時死的算早的,沒有看到蘇慕淵對付周家的狠戾手段。


    是了,最後權傾朝野的周家被蘇慕淵鬥倒了不說,包括同周家有任何幹係的旁支,也統統是落了個慘死的下場。


    隻不過,根據她的記憶,李沿應該是死在五年之後才對,怎地重活這一世,李沿竟然現在就死了?而且這李沿的死,竟然還和她那個不成器的爹有所牽連?


    若說阮老爺謀殺李三,阮蘭芷是不信的。旁的不說,阮老爺是個什麽德行,她這個做女兒的還能不知道嗎?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鎮日走馬章台,流連妓間,與無數女人有染之外,他哪裏做得出殺人的事兒來?


    何況那李三又是個京城裏有名的霸王,就她老爹那慫包樣兒,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沾惹李三才是。


    這廂阮蘭芷腦子裏亂哄哄的,她覺得自她帶著前世的記憶醒過來之後,就沒有一件事兒是與上輩子相同的。雖然人還是這些人,可有些事兒卻又莫名其妙的發生了,令她完全措手不及。


    可無論這阮老爺如何混賬,他畢竟是自個兒的爹,阮蘭芷自認是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親爹受牢獄之災的。


    這般想著,阮蘭芷扶著牆壁站了起來,她喚來兩個丫頭,攙扶著自己,往慈心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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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慈心院


    正靠坐在軟塌上的老太太萬氏自然也知道了阮老爺被衙役捉走一事,她現在也是心急如焚,嘴角甚至都起了燎泡。


    其後她直接把跟在阮老爺身邊的範茂給提溜了出來,橫眉豎目地逼著他招供。


    範茂吃了幾個板子,隻是不敢再瞞,就將這兩日兩男爭一女,李三教訓阮老爺,後來胡同裏突然發生怪事兒的情況,給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萬氏聽罷,神情越發凝重了,她同阮蘭芷的想法一致,就憑她兒子那懦弱性子,哪裏敢行兇殺人?


    旁的就不多說了,阮老爺本是個沒吃過什麽苦的人,將他關到大牢裏頭,他哪裏受得了這般罪?


    萬氏思忖著,先不管其他,得盡早使些銀子給獄卒,打點一下,不然仁青隻怕在裏頭熬不住。


    然而……自從萬氏給兒子捐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後,如今的阮府,落魄的連個普通富商的宅邸都不如。


    且這事兒至今還不知道是怎麽個情況,胡亂塞錢也未必就派的上用場……


    萬氏這廂正是一籌莫展,守門的婆子就打起簾子來稟告:“老太太,幾個姨娘和幾個姐兒哥兒都來了,正在門口候著呢。”


    如今她兒子被捉進了大牢,萬氏心裏自是極煩這幾個姨娘的,她擺了擺手道:“統統攆迴去,叫王管事兒的派人盯著,別讓她們出來,沒得叫我見著心煩!”


    守門婆子領了命,正要出去,那萬氏卻又急急喝道:“慢著!叫二姑娘留下,其他人該趕走的趕走。”


    守門婆子想起二姑娘那蒼白的麵色,薄紙片兒一般的身形,卻還死扛著叫兩個丫頭攙扶她候在慈心院的門口,正想張口再同老太太說兩句,可見老太太神色不豫,便又將話咽了迴去。


    不多時,阮蘭芷被兩個丫頭扶著慢慢走進屋裏,老太太上下掃了一眼,有些詫異地道:“鶯鶯昨日早上見你還好好兒的,怎地腳又傷著了?”


    萬氏停頓了一下,又意有所指地道:“總不會……是跟著你庶姐庶弟那幾個猴兒,鬧騰出來的吧?”


    阮蘭芷哪能聽不出萬氏的意思,隻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那事兒的時候,隻好裝傻充愣地道:“祖母可是誤會鶯鶯了,我昨夜裏突然醒了,想爬起來倒個水喝,哪知頭暈腦脹的還沒踩著地板,就一頭栽了下去,把腳給崴了。”


    萬氏現在心裏裝著事兒,且阮蘭芷說的也是有理有據,她也就揭過去了,其後親自起身,走過來拉著阮蘭芷的手道:“鶯鶯,你爹的事兒想必你也知道了,我這做娘的絕對相信你爹爹是清白的,可這大牢裏頭,屈打成招的事兒也是屢見不鮮,你爹爹這輩子順風順水的,也沒受過什麽罪,我怕他,怕他挨不住啊……”


    這一番話說的痛徹心扉,可阮蘭芷哪能猜不出老太太打的是何主意呢?


    阮蘭芷聞弦音而知雅意,她反握住萬氏的手,說道:“鶯鶯也好些時候沒有見過姨祖母了,上次薛哥哥來,還同我提起了這個事兒呢,祖母,我今日去拜訪姨祖母,你看可好?”


    萬氏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


    萬氏雖然同她那個有誥命在身的姐姐不怎麽親近,可她姐姐對自家孫女兒卻是真心疼愛的,讓鶯鶯去說項,說不定,她那個在朝廷裏當正二品戶部侍郎的外甥,能幫上什麽忙呢?


    而蘇幕淵征戰沙場數年,又久居高位,是個冷臉慣了的人,今日若不是為了心心念念的阿芷,他的確是不會到阮府這種爛簍子一般的地方來。


    因著阿芷出生在阮府,蘇幕淵又怎會不打聽打聽阮府是個什麽地方?


    卻說這阮府是個百年氏族,可終究不過是表麵上看著光鮮罷了,其內裏,已經是個爛了根,即將壞死腐爛的老樹梆子。


    諸如阿芷生母被幾個姨娘聯手擠兌,阮老爺鎮日尋歡作樂,老太太冷眼旁觀,導致她鬱鬱而終的事兒,壓根兒就不用深挖,自然就有人上趕著說出來給蘇幕淵知道。


    隻不過……蘇幕淵眸子凜了凜,比起諂笑脅肩,蛇蠍暗箭,暗藏齟齬,滿是醃臢的蘇府,阮府這種小門小戶的私鬥,還真是算不得什麽。


    先前老太太一門心思要攀上富可敵國的趙家,可如今她見到蘇幕淵來了府上,野心自然而然地也變大了。在京城裏,誰人不知這權勢滔天的威遠侯尚未成親?不僅僅是蘇侯爺還未成親,蘇府的嫡三公子蘇寧時也還未成親……


    這廂老太太不著痕跡地來迴在趙慧與蘇侯爺之間打量著,心裏打起了小九九來:若是兒子娶了趙慧,那侯爺也算是對阮府有恩了,過一、兩年,打著報恩的由頭,禮尚往來地將自己其中一個孫女兒送進蘇府,以後兩家親密聯係,那阮府的地位可就是真真兒的水漲船高了,到了那時,阮府也會恢複昔日的鍾鳴鼎食。


    這般思忖著,老太太如今再看這兩位貴客,自然是越發的殷勤起來,然而她們所不知道的是,這蘇幕淵能夠耐住性子坐在這兒,打的也正是阮府嫡姑娘的主意。


    老太太給身旁一個模樣兒俏麗的丫頭遞了個眼色,後者趕忙端了一盞茶盅,盈盈上前,跪在蘇幕淵的腳邊,將茶雙手高舉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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