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事迴來的宋小內侍在經過正殿大門時就微微一頓。他雖年紀不大,但天資聰慧且又在宮闈裏待的時間夠長,往往別人要三五年才能弄明白、通透的事情,他卻隻需要三五日或者更短,所以兩邊小宮人的不對,即便已經極力隱藏又怎麽會騙得過他?


    但容貌還未完全長開的少年已初具鳳雛的意味,即便在外還有所收斂,用溫和平順的姿態迷惑他人,但在這裏卻並不需要。雖談不上禦貓殿已經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下,但清楚誰是誰的馬前卒或者暗線,也已經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臨走之前他有專門叮囑過兩人不許淺淺外出,要是實在攔不住就用早就準備好的小魚幹哄著,而且也許是上了年紀,現在隻要好好的和淺淺說,很多時候也是會聽的。


    在自己走近的時候兩個小宮人除了行禮以外並沒有其他言語,那就說明淺淺沒出禦貓殿。隻是那副做錯了事微微心虛的神情即便已經極力掩飾,但這種程度的那裏是曾經在皇帝身邊待過的宋小內侍放在眼裏的?


    每一個進出皇帝禦書房的無一不是在官海中沉浮多年的人精,任何人的臉上似乎都刻了‘高深莫測’四個字。宋小內侍伺候在一邊時,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揣測進出大臣們,藏在麵具下的真實情緒。


    這可比和其他小內侍嘻嘻哈哈之類的有趣得多。


    他腳步不停的進了殿內,繞過屏風後就看見了已經睡了一覺起來,想好了某個陰招,正心中‘哎~嘿嘿嘿’,可外表卻故意用可憐巴巴的小胖背影對著宋小內侍,微微別著耳朵的布偶貓。


    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濃濃的‘朕好委屈好可憐哦~朕要鏟屎噠感激過來安慰才能好起來~’氣息。……隻可惜所有的偽裝被她頗愉悅左右搖晃的蓬鬆大尾巴給出賣了。


    和進門時的微微厲色從眼眸劃過的宋內侍相比,現在的他又變成了那個在蘇淺麵前淺笑溫文的鏟屎官了。一抹好笑的神色從純黑的眼眸中劃過,抹出一層溫暖的亮色來,讓他顯得清冷的臉也帶上了潤澤。“淺淺?”他緩緩上前,溫和含笑詢問,“怎麽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布偶貓毛茸茸的耳朵這才微微別著抖了抖,然後在宋小內侍又喊了一聲‘淺淺?’後,才又抖了抖耳朵緩緩的扭過頭來怯怯的瞅著他,那副可憐巴巴的默默祈禱的小模樣,無論是誰見了,都會答應她提出來的全部要求。


    ……即使知道這幅模樣其實是裝出來的也一樣。


    也許這就鏟屎官們即便是這個狀態‘〒▽〒’也會對自己殘忍而善待主子的真相吧?


    實在是……太會討好和賣乖了。


    “怎麽了淺淺?”宋小內侍走上前把蘇淺一把抱起,走到一邊慢慢的輕輕揉弄她後頸項,一邊輕聲詢問。


    可惜問半天還不是白搭,反正蘇淺現在又不能說話,要是讓她自己一個勁兒的喵喵叫又覺得似乎……有那麽一些太不要身為人類時候的尊嚴了,所以她隻是各種蹭,各種無聲的撒嬌。蹭一會兒後還不忘抬頭用她圓溜溜的自帶眼線的大眼睛瞅著宋小內侍半響,然後繼續蹭,一副‘尼怎麽還不明白朕的心呢?’的焦急模樣。


    直到小魚幹這個殺手鐧被送了上來後,蘇淺才停止了快要把宋小內侍給蹭化了的架勢,頭也不迴的扭著小屁股去吃小魚幹了。把鏟屎噠晾在一邊有些心塞又感到想笑。


    瞅著埋首在小魚幹的布偶貓圓滾滾背影半響後,那抹在看見蘇淺才會出現的暖色頃刻間就像是霧氣一般逐漸散去,恢複成平日裏的清冷和淡然。


    等起身重新朝正殿門口走去,跨出殿門時腳步不停隻淡淡的丟下一句‘你倆跟我來’後,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直徑走向一邊。紅鴿和翠音互看一眼對方後,心中惴惴的跟上。


    她們是一體,即便這事是翠音犯下的,但紅鴿也脫不了幹係。隻是到時候受罰的時候,一個罰重些,一個輕一點的程度。


    等到了地方,宋小內侍才轉身,神色淡淡無需言語,翠音和紅鴿就噗通一聲跪下了。齊聲道,“婢子知錯,請大人懲罰。”


    不辯解不互相指責,也不求饒。


    但看似溫順其實也是兩人團結的另外一種詮釋。畢竟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與其狗咬狗顯得難看讓上官見了厭惡加大了處罰,不如直接認下也許還可以有從輕的機會。


    而且臨近年節,無論是怎樣的錯事也會落個‘節後再罰’拖上一拖,剛才的事隻要兩人咬著不鬆口,難道那隻貓還成精了會開口告狀不成?所以最後估計也隻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畢竟這也算是經驗之談。


    可惜對方不是曾經的藍宮女。


    在跪下並齊聲說完那句話後,翠音和紅鴿其實一直就在等宋小內侍一句‘起來吧。’,可她們低著頭隻可以看見宋小內侍藏青色的衣袍下擺,上麵繡著朱紅色的梅花。


    朱紅色,意思就是曾經在皇上身邊伺候過的一種嘉獎的顏色。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繪製的。


    雖位置是在衣袍袍角,但卻顏色醒目。更何況現在兩人還跪著,自然看得更加清楚。


    更讓翠音和紅鴿感到心顫的是,從她們跪下後麵前的人就一直沒說話。可偏偏兩人又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更別說抬頭觀察他的神色了。明明是冬天,卻讓翠音和紅鴿額上忍不住冒了細密的汗水。


    由不得她們不冒汗。跪下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宋小內侍會真的讓她們跪,所以翠音和紅鴿是直接噗通一聲跪在青石上的。冬天的青石,那石頭上可是有一層淺淺的薄冰的。時間久了兩隻腿直接會廢掉。


    就連妃嬪生了病都要視病情大小確定要不要移出,更何況她們隻是區區宮人。


    生病了的奴才就是沒用的東西,隨手就可以扔掉。反正馬上又會有新的補上。


    所以原本打了各種小九九的翠音和紅鴿才越跪越心驚,越跪,越害怕。


    直到淡淡的嗓音從頭頂緩緩傳來,“為何跪。什麽錯。如何罰。”


    兩人語塞,可卻連和身邊人對視一眼都不敢,翠音咬咬牙,開口。“大人,我們攔了貓主子出去,讓它不開心,所以知錯下跪。”


    又是一陣沉默,就在翠音和紅鴿心裏越發下沉的時候,正殿外傳出了些許不同以往的響動。雖沒看見但聽聲音倒是知道那是經常幫皇帝到禦貓殿行走的內侍。


    頭頂傳來少年淡淡的自言自語。“……還真巧。”隨即垂眸對還跪著的兩名宮人說,“起來,迴來再說。”


    “是。”翠音和紅鴿稱喏後起身,微微鬆了口氣。即便知道也許迴來之後也免不了一罰,但能躲一時是一時吧。


    心中不免有些感激那傳旨公公來得可真是及時,不然估摸著自己還跪著呢。但兩人似乎卻忘記了,傳旨公公來是因為蘇淺在這兒。不然倆人就算腿跪爛了,也不會等來這個‘及時’的。


    然而人有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去規避自己不想要去真正感激的人,或者物。


    皇帝的召令自然要馬上、快速,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了。蘇淺被宋小內侍穿了一身喜氣洋洋的衣服後,被他抱在懷裏,外麵披了件厚厚的披風,一點風雪都感覺不到的被宋小內侍抱在懷裏往皇帝哪兒趕。


    直到到了地方,披風揭開後蘇淺才發現居然不是皇帝的禦書房,而是某個她也沒來過的宮殿。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宋小內侍連進正殿的資格也沒有,隻躬身將蘇淺輕輕放在正殿內的厚厚軟綿地毯上後,就連頭都沒抬一次的退了下去。一副溫順謙卑的模樣,卻讓站在皇帝身邊,接著看蘇淺隨即在他身上一掃而過的黃總管微微抽了抽眼角。


    但這個細微的動作也被略長的微垂的眉毛末端給遮掩,讓人看不出端倪。


    “怎麽……”皇帝看著感覺像是‘滾’過來的淺淺,眨了眨眼後朝身邊伺候的黃總管疑惑開口。“淺淺是不是……”


    ‘胖’字還沒出口,已經圓潤的‘滾’到皇帝麵前因為有求於他的布偶貓正準備‘滾’到他腳邊蹭蹭的時候,僵硬、隨即嚴肅端坐在皇帝麵前,努力的從胖臉上擠出生氣狀,尾巴在身後啪啪啪的打著地毯,一副‘你敢說胖這個字試試?!’╰╯


    即便有‘皇帝陛下’的頭銜,但他也同時擁有‘天字第一號鏟屎噠’頭銜不是?隨即拍手一笑,衝端坐在那裏拒絕再上前的布偶貓招手,“幾天不見,我家淺淺又瘦了,來來來,讓朕看看。”


    哼,這還差不多。╭(╯^╰)╮


    蘇淺決定自己要優雅、高貴、儀態萬千、且有很高的格調走過去。


    但在起身時不小心晃了晃,在她內心錯愕外表懵逼的狀態下,居然就這樣……‘吧唧!’一聲側滾到了地毯上。


    ……而皇帝的招手還僵硬在空中。


    沉默。


    尷尬的沉默。


    “噗……”


    【噗……】


    ——同時來自天字第一號鏟屎噠,和宇宙高等生物的無情噴笑。


    蘇淺……蘇淺此刻隻想抱住胖胖的自己……q-q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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