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梅丹佐昨夜出現在半月莊園的目的,大概就是想要潛入後山,進入時間之墟的結界裏,尋找他想要的答案。


    鹿不二稍作猶豫,忽然問道:“與其這麽拐彎抹角,倒不如直白一點兒,你真正想問的是康斯坦丁有沒有背叛你吧?但我覺得,當你潛入半月莊園的時候,你心裏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青銅鏡的投影裏,梅丹佐抽著雪茄,揮揮手打發了身邊的妖嬈禦姐,這一刻他的坐在燈光找不到的陰影裏,深沉得讓人看不懂:“臨海市的創生族裔,就是那家夥搞出來的吧?”


    那家夥指的,自然就是康斯坦丁。


    鹿不二嗯了一聲,倒也沒掩飾。


    梅丹佐竟然也沒有流露出憤怒或者是悲傷的表情,他隻是緩緩吐出了一口青煙,嗤笑道:“我早就猜到那家夥已經喪心病狂了,隻是沒想到……他連我都算計在裏麵了。不過話說迴來,你還挺有本事,我倒是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從後山裏活著迴來。”


    鹿不二微微挑眉:“你早就算準我會去後山?”


    “當然,我本來就沒想自己進去,畢竟巴別塔的那群家夥不可能允許我靠近那尊荒神。尤其是一旦我進入後山,那尊荒神就不會隻探出一隻手,而是會直接在城市裏徹底蘇醒。”


    梅丹佐把玩著手裏的雪茄,笑道:“五百年前有個電影叫《哥斯拉大戰金剛》,不知道你看過沒有。到時候那場景,可要比電影特效還壯觀很多倍,我可不想捅這麽大的簍子。”


    鹿不二懷疑這家夥在陰陽自己。


    但他卻沒有證據。


    不得不說,這位傳說級別的人物的確是精於算計,對於人性的把控已經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境界,甚至算準了他迴到臨海市以後會潛伏巴別塔的據點實施報複,不著痕跡地利用了他。


    “康斯坦丁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忍不住問道。


    梅丹佐搖了搖頭,慵懶說道:“我也還在查,沒法給伱確切的答複。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真相,那就隻能順藤摸瓜,去調查聯邦和教會,把那些陰溝裏的臭老鼠給揪出來。”


    鹿不二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毫不掩飾的厭惡。


    但梅丹佐並非是那種嫉惡如仇的人。


    按理來說不應該。


    他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


    “你是因為被算計了,所以才這麽生氣?”


    他試探問道:“這世界上還有人能算計你?”


    本以為梅丹佐不會迴答這個問題,但他卻豎起了兩根手指,冷笑道:“不止有人能算計我,還算計了我兩次。一次是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另一次是在國內的峰城。”


    鹿不二心中微動,明白了。


    那不勒斯的那次他沒能及時趕往北極。


    至於峰城的那次,導致了他被困在永恆聖殿整整十八年。


    但問題是,康斯坦丁和梅丹佐已經是世界上最強的進化者了,如果有人連他們都能算計,想想就覺得可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梅丹佐忽然笑了,笑容詭秘深邃:“就像是你在後山裏得到的情報那樣,萬一那些東西……不是人呢?”


    鹿不二輕聲說道:“異鬼?”


    不,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異鬼了。


    大概率要稱之為,神一樣的東西!


    “人類和異鬼合作,聽起來很駭人聽聞,但未必不可能。後山裏的那尊熾天使,實際上就是某些人的遺產。巴別塔接納了兄弟會的後代以後,接收了這筆遺產,喚醒了沉睡的荒神。隻不過那尊熾天使出了點問題,這裏……被人給掏空了。”


    梅丹佐指著自己的大腦:“這也就意味著,你所見到的荒神,注定隻是一個殘缺的孩子。而真正具備兼具力量和智慧的古老生物,你還沒有見過。對了,你的那位朋友,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他曾在平定生命災難的時候,看到過類似於木乃伊的東西?”


    鹿不二皺著眉:“木乃伊?”


    “是的,木乃伊。”


    梅丹佐淡淡說道:“有麽?”


    鹿不二仔細思索了一下以後,搖頭說道:“龍雀沒有跟我提過,但我不敢保證他留下的遺物裏,有沒有類似的東西。”


    他抬起眼睛,狐疑問道:“為什麽問這個?”


    梅丹佐的笑容愈發的詭異:“你去後山,不就是想知道你那位朋友,究竟是不是被算計的麽?自從我脫困以後,便去了解了一下那對姐弟的故事……不得不說,很讓人唏噓。隻不過,我卻沒有嗅到命運的多舛和無常,卻感受到了濃濃的設計的味道。”


    鹿不二的眼神微微一凝。


    “難道還要我說得再直白一點兒麽?”


    梅丹佐嗬了一聲:“龍翎和龍雀這對姐弟,本來就是某些人準備獻給起源之神的祭品。隻可惜那些人萬萬沒想到,這對姐弟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算計的。姐姐是起源之神的轉生體,弟弟是人類曆史上保三爭一的絕世天才。他們都沒有死在聖山,而是帶著那巨大的秘密逃走了出來。至此,那些人的計劃才徹底失控。”


    他咬著雪茄,幽幽說道:“姐姐被巴別塔找到以後,將她奉若神明。她先是找到了往生部,利用魔女的力量創建了屍食教,試圖再次迴到聖山,準備當年未完成的登神儀式。而弟弟則追尋著當年的線索,一直在尋找著什麽。那麽你猜,他在找什麽?”


    鹿不二吃了一驚,忽然想明白了。


    “以龍雀的智慧,他不可能沒察覺到這背後的問題。所以當年,龍雀先是屠戮了羅素家族,後來成為了代理大教司,在全世界掀起了腥風血雨,並非是他在肆意報複,而在尋找那些人?”


    他頓了頓:“直到他越查越深……”


    接下來,就出事了。


    龍雀被三位荒神圍攻,身受重傷,位階跌落。


    而且這個劇本,有點眼熟。


    梅丹佐似乎也是這樣!


    康斯坦丁的登神計劃失敗以後,他便開始調查這次的事故,最後來到了臨海這座城市,查到了起源之神的線索。


    然後在聖山裏,他也出事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龍雀就是那種死小孩的性格,固執地把自己留在過去,守著曾經的那點東西不肯放下,哪怕受再多的苦也一聲不吭,他拒絕跟世界和解,也不願意長大。


    因為成年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


    放下過去,跟自己和解。


    長大成人,踏入社會,娶妻生子……


    雖然死者為大,但人生總要繼續。


    但龍雀卻沒有那麽做,他的一生似乎都定格在了他用劍貫穿了她姐姐的那一刻,直到臨死的時候,才得以解脫。


    那麽,梅丹佐呢?


    他又是為什麽執著?


    鹿不二不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具體的真相,不妨就去查查你的那位朋友留下了什麽。為了你的安全起見,他大概率不會把那些東西留給你,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他到底會信任誰。”


    梅丹佐摘掉墨鏡,微笑著揮了揮手,:“這就算是你能夠從後山帶出情報的報酬吧。想當年,鹿前輩和安前輩與我合作一直都很融洽,希望接下來我們的合作,也像當年那樣愉快。”


    通訊中斷。


    鹿不二沉默了片刻。


    這家夥真是個老狐狸啊。


    他又不是傻子。


    怎麽可能聽不出來,這濃濃的誘導意味。


    梅丹佐就是故意拋出線索,激發他的仇恨。


    其目的當然是要利用他了。


    畢竟梅丹佐被困在永恆聖殿整整十八年的時間,脫困以後自然是要複仇的,但如今聯邦和教會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更何況陰影裏還藏著某些未知的可怕敵人,自然需要幫手。


    為此還不惜拋出了他的父母。


    很顯然,梅丹佐已經知道他的身世了。


    這也就是說,梅丹佐跟他父母是認識的。


    難道北極裏,還有著他父母留下的東西麽?


    梅丹佐似乎很容易就能看出一個人內心最渴望什麽。


    鹿不二心裏隱隱有些悸動。


    雖然不知道梅丹佐除了複仇之外還有什麽未知的目的,但至少現在跟他的目標是一致的。


    “問題是雪蓮和龍雀都說過要小心這家夥……”


    他吐出一口濁氣,默默下了一個決定。


    ·


    ·


    鹿不二從洗手間裏出來以後,發現大家都已經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服務員在忙著清理著滿桌子的酒瓶和食物殘渣。


    張老板抱著女兒在旁邊打瞌睡。


    他也沒有過多打擾,留了一張字條轉身離開了。


    倒是不用擔心大夥兒的安全,畢竟這群人武裝起來的戰鬥力可謂爆表,別看現在喝得爛醉如泥,隻要一察覺到危險,立刻就會化身叢林中的野獸,對敵人發起最兇殘的進攻。


    離開餐館以後,他用隱秘之血把自己給隱匿了起來,搭乘了十二路公交車,來到了那個位於湖邊的小區。


    清晨的小區裏沒什麽人,隻有隱約的鳥叫聲。


    清脆悅耳。


    晨霧裏一片朦朧,分明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區,但走在這樣的路上就會覺得心神寧靜,卸下了多日來的防備。


    可能是小區的環境好。


    也可能是住在這裏的那個人好。


    他乘電梯上樓,分明隻來過兩次,卻輕車熟路。


    他摸出鑰匙,緩緩地打開門。


    其實這一刻,他的心裏是有點忐忑的。


    因為不知道他期待的那個人在不在。


    隨著鑰匙在門鎖裏轉動,房門打開了。


    晨光灑滿的溫馨的客廳,盤著黑發的女人正把煎好的牛排和煎蛋放在餐桌上,聽到開門的動靜以後,扭頭看了過來。


    千絲萬縷的光芒裏,她額前的發絲垂落下來,側臉素淨無暇,眼角眉梢裏流露出清冷的意味,但卻不會讓人感覺到疏遠。


    寬鬆的黑色休閑裝,露出白皙精致的鎖骨。


    下擺很長,卻露出了一雙雪白豐腴的長腿。


    踩著一雙軟木拖鞋。


    很居家的打扮。


    “迴來了?”


    沒有什麽寒暄,仿佛少年隻是出差了幾天。


    高冷的大姐姐在家裏等著他迴來。


    “啊,迴來了。”


    鹿不二看到這一幕,忽然無聲地笑了笑,轉而望向隔壁的臥室裏,能夠看到散亂的被子,還有少女裸露的玉足。


    “迴來了就快點去洗個澡,然後坐下吃飯。”


    蓮華瞥了他一眼,嫌棄說道:“你掉煤礦裏了啊?”


    鹿不二剛經曆過一番血戰,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身上也都是爆炸過後的灰塵和凝固的血跡,他很是識趣地去了衛生間洗澡,卻發現衣架上掛著一套衣物,完全符合他的尺碼。


    等到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以後,客廳餐桌上的牛排和煎蛋都被鐵蓋子給蓋住了,盡可能的鎖住了溫度。


    蓮華以手托腮,坐在凳子上等他。


    素白纖細的手指,敲擊著桌麵。


    顯得有些急躁。


    因為她的心裏也是很忐忑的。


    兩個半月不見,他似乎變得比之前沉默了,一次生死離別的仇恨和憤怒,足以讓一個人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還會像之前那樣麽?


    他還會喜歡自己麽?


    蓮華也不知道,尤其是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偷偷把隱秘之血,給了那家夥。


    他會怪她的吧?


    鹿不二擦拭著濕漉漉的白發,竟然沒有坐到她的對麵,而是直接坐在她的身邊,見到她一副非常不自然的樣子,頓時覺得有點好笑:“為什麽我感覺你有點緊張?”


    蓮華還是不適應這麽近的接觸。


    她撇過頭去,輕哼一聲:“才沒有哦。”


    鹿不二隨口說道:“因為隱秘之血的事情?”


    蓮華一僵,沒有說話。


    “我確實考慮過,要不要生個氣。”


    鹿不二打開鐵蓋,拿起刀叉切著牛排,頗有深意說道:“不過看在你也是為我好的份上……”


    蓮華剛一扭頭,就聽到了下一句話。


    “你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蓮華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抬起了眸子。


    那種熟悉的眼神又迴來了。


    清冷裏,帶著一絲絲的嫌棄。


    嫌棄裏,透著一絲絲的鄙夷。


    “對對對,就是這個眼神。”


    鹿不二嚼著牛排,讚歎道:“爺青迴,不過我總感覺,你好像比之前好看了,可能是眼神更加生動了?”


    其實他倒是沒想多麽的得寸進尺,隻是說兩句燒話來活躍一下氣氛而已,省得這女人因為做了虧心事而感到心虛。


    我家夫人可真可愛啊……


    然而沒想到的是,蓮華卻輕聲說道:


    “那你閉上眼睛。”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湖邊掠過的春風。


    鹿不二心裏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遵從著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本能,果斷閉上了眼睛,不多說一句廢話。


    然後,他就感覺到唇邊微微一涼。


    似乎有什麽東西貼了上來。


    但不是嘴唇。


    鹿不二睜開了眼睛。


    蓮華抬起一根蔥白的手指,貼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種嫌棄的眼神,倒是一點兒沒變。


    “你這色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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