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投影屏幕裏,張伯倫大主教麵帶微笑,麵向整個城市示意:“阿卡夏聖教對於這次臨海市的災害高度重視,我們奉行卡巴拉生命之樹的意誌,願意為了維係世界的和平而付出一切。在教皇和副教宗的特批下,我們恢複了前代理大教司龍雀的職位。”


    他翻開一份得到認證的文件:“由聯邦軍部總將原融簽發調令,特批現代理大教司龍雀恢複特級大將軍職,攜帶封印之門003號聖物,前往往生之地鎮壓聖山的異變。”


    這一幕同時也出現在全世界的晚間新聞裏,被各大媒體和記者紛紛轉播,有關於五號站點存在在很多人心裏都不是什麽秘密,因此臨海軍區的情況始終被外界高度關注,畢竟關乎世界的和平。


    隻是一瞬間,全世界的論壇紛紛開始了討論。


    臨海市裏,有曾經在軍部服役過的人,向自己的家人講解大教司的概念,以及特級大將究竟是個什麽分量。


    絢爛的煙花和繽紛的氣球下,大家都仿佛被打了強心劑一樣,打扮精致的女孩們高興地蹦起來,撲到身邊的男朋友的懷裏,小孩子牽著父母的手迎著海浪興奮得蹦起來,高喊著他將來也要當大將。


    “臨海市的城市安全委員會啟動了救援資金,由陳氏集團的陳璟小姐提供五億份額的捐款,七星製藥和摩爾財團同樣貢獻出六億的份額,用來賠償難民們的財產損失,負責災後的重建工作。”


    張伯倫大主教繼續說道:“羅素家族也會對災區全麵負責,親力親為讓市民們盡快恢複正常的生活。”


    說完他行了一個教禮,轉身離去。


    接下來就是城市安全委員會的表態。


    發布會上,記者對著講台瘋狂拍照。


    閃光燈反複亮起。


    但也有記者提出了非常尖銳的問題:“請問陳璟小姐,您對地下街區爆發的洪水有什麽解釋嗎?根據調查顯示,當初水廠的選址是您的祖輩負責的,如今出了這樣的問題,您是否應該擔責?”


    “當初有異端分子綁架令尊,如今地下洪水的爆發,是否跟當年的案件有聯係?近期您被綁架,又發生了什麽?”


    “陳璟小姐,請問地下洪水的爆發……”


    陳璟以手托腮坐在講桌上,一頭紅發下的眸子極深極靜,一雙交疊的雙腿卻在微微抖動,很明顯已經不耐煩了。


    即便勞爾和亞倫拚命打圓場,矛頭還是對著她來了。


    最後還是亞瑟出麵,才把這些記者給擋了迴去。


    直到發布會結束以後,他們都感到精疲力竭,精神和體力都已經虛脫了,不亞於在前線打了一場惡仗。


    “雖然我知道你這個孩子,至今對我們都很有意見。但我作為你的叔父,還是要盡可能的把你保護好。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再拋頭露麵了。畢竟陳氏集團家大業大,很多商業上的競爭對手,都會把矛頭指向你,把你包裝成這次災難的源頭。”


    亞瑟歎息道:“我會讓人把你保護好的。”


    陳璟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冷意:“說得就好像我之前就沒被綁架一樣,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蠻橫無理。


    勞爾和亞倫都在旁邊忍不住歎氣,他們四家從祖上開始就是世交,直到這一代關係算是徹底出問題了。


    亞瑟搖了搖頭,走出了發布會的現場。


    走廊的盡頭是一道西裝革履的背影。


    亞瑟走了過去,微微欠身:“張伯倫大主教。”


    張伯倫大主教沒有轉身,而是平靜說道:“我知道你問什麽,副教宗大人不會見伱,因為要避嫌。前代君主做過的事情,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深遠影響。無論你內心是否接受,但你們家族都承受了他太多的恩惠。你們,曾經是他最忠實的忠犬。”


    他頓了頓:“除非聖山的問題能得到解決,否則你們將會永遠留在臨海市。而且啊,以你們家族現在的實力,迴到聖彼得堡又能怎麽樣呢?那些古老的神聖家族,隨便一隻手就能捏死你們。”


    這確實是個非常實際的問題。


    亞瑟陷入了沉默,麵容裏流露出痛苦之色。


    “我知道,你為了振興家族,嘔心瀝血了半輩子。但人生就是這樣,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豈能事事順心?你們羅素家族,本就不該被冊封神聖。現在你們隻是把當年吃下的,吐出來而已。”


    張伯倫大主教笑道:“慶幸吧,臨海市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你還沒有被撤職。這已經是副教宗大人的恩賜了,臨海市距離五號站點這麽近,本應該需要一個強盛的家族來負責超凡事宜。”


    亞瑟長舒了一口氣。


    “我明白。”


    他頓了頓:“龍雀……還願意去聖山麽?”


    張伯倫大主教搖了搖頭:“這件事,隻能由副教宗大人去勸,他們曾是伯樂與千裏馬之間的關係,彼此間還有情誼。副教宗大人在主觀上也不願意讓龍雀去冒險,但他既然坐在那個位置上,他就必須要這麽做。隻是,即便龍雀親自出手,也未必能解決問題。”


    “如果龍雀解決不了,我們就隻能把希望寄托於梅丹佐大人身上,畢竟他絕非是那麽容易出事的人,希望他能留下一些後手。”


    他望著窗外的夜色,擺手道:“散會吧。”


    ·


    ·


    或許聚集在東海路跨年的市民們怎麽也想不到,即將前往聖山拯救世界的龍雀,實際上就在海岸邊的礁石上坐著抽煙。


    他坐在樹下的陰影裏,跟人們的喧囂隔得很遠。


    分明在人群之中,又像是遠在塵世之外。


    這樣孤獨的生活他已經持續了多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為了心中的那份執念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從此跟幸福和快樂告別,轉身去擁抱刀劍和炮火,等到迴過神來的時候,已是滿身鮮血。


    他成為了距離神聖君主最近的人。


    跟世界上最強大的神明交過手,看過世上最美麗的風景,曾經淩駕於超凡和世俗之上,但內心卻始終空蕩蕩的,滿是塵埃。


    如他這般的人,一生的經曆本該是傳奇,是史詩。


    可是當他迴過頭來看,能記起的卻隻有傷痛。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那是一種朦朧的,縹緲的東西。


    永遠也難以企及。


    直到今天他才想明白,原來他什麽都不想要,他隻是想逃離那段悲傷的過去,就像是一個即將在水裏溺死的人,拚了命的往上遊,雙手無數次觸及水麵,卻永遠無法逃出生天。


    因為迴憶總把他往深淵裏拽。


    他不是沒有欲望。


    他也不是沒有喜歡的人。


    他也不是沒有曾經想追逐過的夢想。


    但每當迴憶起聖山那段往事,痛苦就會把這一切摧毀。


    就像有些人說的那樣。


    有的人,十八歲就死了,七十歲才埋。


    而他埋得要早一些,二十六歲就要埋了。


    “龍雀,我已抵達臨海,抽個時間見一麵吧。你知道我的來意,我也不願多說。如果你想去,那就來見我。如果你不想,我會幫你把一切都推迴去。即便消息已經公開,也沒關係。”


    手機裏是副教宗的留言。


    那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老人時常說:“人端一杯水沉,還是端一瓶水沉?實際上都不沉,而是你端得越久越沉。如果你始終不肯放下,再小的一件事也足以把你給壓垮。進化者所強化的隻是生命層次,但不能強化你的內心。你的內心是弱的,那你永遠也逃不出迴憶的牢籠。”


    龍雀也不否認。


    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個挺懦弱的人。


    這麽多年來他有著赫赫的威名,實際上他一直都是五百年前那個普通少年,夢想著將來能夠成為世上最好的音樂家,還想去馬德裏島看一眼偶像的家鄉,或者親眼去看一場那位葡萄牙巨星踢球。


    他夢想的一直都是那樣的生活。


    就像是他們生活在臨海的時候,一切破滅的前一年跨年,父母帶著姐姐和他一起去海邊放熱氣球,順便吃一頓肯德基……


    他看著海邊喧囂的人群。


    不知怎麽,有點羨慕。


    也有點孤獨。


    啪。


    一份打包好的肯德基放在了他的旁邊。


    還有用飯盒包裝好的幾份川菜。


    “沒想到啊,五百年後的今天居然還有瘋狂星期四,我真是服了。要不是哥們現在是少校軍銜,有人願意讓我插隊,我估計等你頭七那天都排不到我。”鹿不二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依舊是這見鬼的語氣和陰間的修辭。


    卻像是把龍雀給拉迴了現實。


    “你怎麽來了?”


    龍雀皺著眉,默默地扭著頭。


    雪蓮倚在樹下,默默地看著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來陪你跨年啊。”


    鹿不二漫不經心說道:“夠意思吧,本來我晚上都是要跟我夫人迴家的。我這可是推了約會,特意來看看你。”


    龍雀皺著眉:“又是達蒙和薔薇多嘴。”


    鹿不二撇嘴:“就算他們倆不說,我也能找到你。現在我是少校軍銜,能動用的權限很多。”


    “我知道你晉升少校了,不用再強調第三遍了。”


    龍雀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對了,我現在恢複特級大將軍銜了,大教司的職務也已經恢複了。”


    鹿不二沉默了一秒。


    以蘇什的軍銜,都隻是特級上將。


    現在搞了一個特級大將,真特麽離譜。


    再往上,就是總將了。


    “你這可真是薛定諤的軍銜和職務,想用你的時候就把你抬上來,不想用你的時候就把你放下去,你能忍?”


    鹿不二挑眉:“換我我可忍不了。”


    龍雀默默抽著煙,無聲地笑了:“我也不在意,隻要那些人能幫我進入聖山,給我什麽職位都無所謂。”


    鹿不二一愣。


    “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他忍不住確認道。


    “是啊。”


    龍雀迴答道:“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去。”


    “那地方會很危險。”


    “我知道。”


    “梅丹佐都沒能迴來。”


    “我也知道。”


    “你姐姐當年沒死,你別放在心上。”


    “但她跟死了沒什麽區別。”


    “有什麽事情其實可以談……”


    話還沒說完,龍雀便忽然打斷了他。


    這個白發的男人在海風裏迴過頭來,眼神深得讓人看不懂,認真說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去聖山?”


    鹿不二沉默片刻,坦然道:“是。”


    龍雀默默摘掉煙蒂,拆開了肯德基的包裝,拿起一塊炸雞叼在嘴裏,把可樂的蓋子打開,含糊說道:“我本來就是一個將死之人,沒什麽時間了。聖山是我的最後一段旅途,你應該祝福我。”


    鹿不二望著洶湧的海平麵,海上隱約有燈光亮起,似乎有船在駛向遠方:“如果七十年後你對我說這種話,我根本不會勸你,而是會收拾行李跟你一起去。異鬼,天神,外星人,哥斯拉,固拉多,加坦傑厄,超級賽亞人,灰太狼……不管前方有什麽,我們一起殺過去就是了。可你現在二十六歲,還有大好的時光,我沒法祝福你。”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現在的科技這麽發達,我們還掌握著超凡的力量,有病就去治。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成為臨床實驗的試驗品。我有不朽之軀,我的力量說不定可以救你。”


    龍雀搖了搖頭:“很難,我的傷在脊骨,焚天之骨。那是來自命理係統和身體機能的雙重崩潰,很難治。”


    鹿不二反駁道:“但也沒說不能治。我小時候也患過絕症,醫生也說很難治。但我不想死,我不想輸給我的病,我想要活著。”


    龍雀平靜說道:“那是因為你還年輕,你有很多事情都沒有經曆過,你當然不願意去死。但我不一樣,我已經……很累了。”


    鹿不二愣住了。


    “對我而言,死亡並不是懲罰,而是一種解脫。就像是涼爽的夏夜,可以讓我安然的沉眠。我的靈魂會沒入深夜,再也沒有人會把我吵醒。我顛沛流離半生,這將是最好的結局。”


    龍雀認真說道:“但像我這樣的人,絕不會在一個海島上垂垂老矣的死去,也不會癱在床上乖乖等死。在這方麵我跟你很像,我會用最熱烈的方式去迎接我的死亡,那就是拉著我的敵人一起。”


    他頓了頓:“巴別塔就是我的敵人,我找了他們找了八年。他們摧毀了我的生活,我必然要向他們發起複仇。”


    “活下來,你也可以複仇。”


    “我等不及了。”


    “行吧。”


    “答應得這麽痛快?”


    “嗯。”


    “別想偷我藥了,我沒帶在身上。”


    鹿不二的右手僵在空中,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默默看著海,迎著暢快淋漓的海風,或許是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改變別人的心意,便轉而說道:“聖山裏的秘密,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梅丹佐當年的失蹤,是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我的意思是……聯邦和教會裏有畜生,不值得你的信任。”


    龍雀瞥了他一眼,這才知道他眼裏始終彌漫的殺氣從何而來:“聽你這語氣,你似乎知道是誰?”


    鹿不二沉默片刻:“青木背後的人,張伯倫。”


    此言一出,雪蓮都蹙起眉毛。


    “有證據麽?”


    “沒有,隻是直覺。”


    “你有沒有想過,殺錯人了怎麽辦?”


    “我可以自己去查。”


    龍雀搖了搖頭:“那些人可不是那麽好查的,我勸你老老實實待著,不要去在意那些跟你無關的事情。等我去了聖山以後,自然會讓那些人浮出水麵。你隻需要安心修行,等我死後把他們殺了。”


    他頓了頓:“現在我托付給你一些東西,不要說爛話打岔,這跟你的未來息息相關。首先……是你的父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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