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華哭笑不得,衛康又不是什麽世所罕見、貌賽潘安的美男子,人人都爭著搶著想同他雙宿雙棲。


    再說了,旁邊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育碧公主看著,誰敢打衛康的主意?


    “母後,兒臣別無他求,隻望將來及笄時,能為自己擇婿。”


    傅皇後有些詫異:“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挑選駙馬?”


    “正如母後所說。”


    “本宮還當是什麽大事,你放心,將來不管你看中誰家兒郎,本宮都會下旨為你賜婚。不過,”傅皇後頓了一下,看著衛康,鄭重道,“康兒可不算在裏麵。”


    周瑛華悄悄翻了個白眼:您真把自己的大外甥當成萬人迷啦?


    離開壽安宮時,外邊已經黑黢黢一片,雨勢不見小,豆大的雨滴砸在廊簷瓦片上,劈裏啪啦一片響。


    稱心和如意在宮門外麵等了半天,聽到周瑛華和壽安宮的值守宮女說話的聲音,連忙迎上來。


    稱心伏侍周瑛華穿上防雨的厚底木屐,怕她冷,給她披了一件紅地金花重蓮團花紋羽紗鬥篷,從脖子到腳底,把她罩得密不透風。


    如意撐開油傘,看看宮牆外麵的天色:“公主,雨天路滑,要不要等轎輦過來接您?”


    “慢慢走迴去吧,大雨天坐轎子不穩當。”


    身後一人幾步追上來,喊住周瑛華:“本王送你迴去。”


    周瑛華麵露疑惑,快到宵禁的時辰了,衛康還不趕緊出宮,難道就不怕迴不了質子府?


    衛康推開壽安宮的宮人,自己撐起一把油傘,一頭紮進潑瀑般的雨幕之中:“本王有話問你。”


    周瑛華略一沉吟,幹脆讓如意和稱心遠遠跟在後麵,自己撐傘,同衛康並肩而行。


    “你早就知道碧瑤夫人和二皇子的事了,是不是?”


    隔著重重雨簾,衛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重。


    周瑛華搖搖頭,“我隻知道碧瑤夫人背後有靠山,至於那個靠山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他們是今年年初結成同盟的。二皇子知道衡表哥不愛理後宮紛爭,想利用姨媽,給衡表哥一個措手不及,衡表哥身邊最親近的人竟然都被他收買了!如果不是你向姨媽示警,衡表哥這一次肯定會栽個大跟頭。”衛康側過頭,直視著周瑛華,目光鄭重而執著,似乎想穿透她的眼睛,一直看進她的心底去,“你為什麽會幫姨媽?本王沒記錯的話,姨媽一直對你很苛刻。”


    這一刻,衛康不再是平日裏那個天真驕縱的小王爺,經過一場妃嬪和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他仿佛一夜長大,成熟不少。


    “那莊王為什麽會不惜利用育碧公主,盡心盡力幫助大皇子呢?”


    衛康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一般,憤憤道:“衡表哥是我親表哥,我不幫他,難道還得向著外人?”


    周瑛華輕輕一歎:“原來,育碧公主隻是個外人。”


    衛康臉色一白:“雙君她……她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姨媽心眼小,不配當皇後。可姨媽一直對我很好,甚至比對衡表哥還好。我雖然不成器,親疏遠近還是分得清的。這一次是我利用了雙君,以後我會想辦法補償她!”


    周瑛華淡淡一笑:“我幫大皇子的理由,莊王剛剛在壽安宮不是聽到了嗎?我沒有生母依靠,沒有母族撐腰,將來很可能被父皇糊裏糊塗隨便指婚。我投靠皇後娘娘,是為了能夠自己擇婿。”


    衛康皺緊眉頭,沉默半晌,忽然拔高聲音:“我下船之前,你說想找我討個人,那個人就是你看中的駙馬?”


    原來他還惦記著這事。


    嘩啦啦的雨聲把衛康語氣裏的質問衝淡了幾分,周瑛華慢慢移開眼神,“冒昧問一句,跟著莊王進宮的是誰?”


    周瑛華顧左右而言其他,這讓衛康很是不滿,“喂,你問什麽,我都老老實實答了。你怎麽能耍賴,不迴答我的問題!”


    周瑛華默然不語。


    衛康還想再追問,忽然臉色驟變,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你竟然自甘下賤,看上本王的家奴?!”


    周瑛華臉色一沉,抬起頭,盯著衛康的眼睛:“難不成莊王以為那個人是你?”


    衛康被周瑛華一瞪,一張俊臉頓時漲得通紅:“真的、真的不是我?”


    周瑛華嘖嘖兩聲,“你放心,不是你。就算是你,我也不會挾恩圖報,纏著你不放。”


    衛康忽然生出一股煩悶,半是賭氣,半是羞惱,一甩袖子,冷冷道:“如果你覺得姨媽給你的承諾不夠分量,以後你有什麽事,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絕對不會推脫!”


    言罷,揚長而去,長靴踩在雨地裏,濺起一陣水花泥點。


    周瑛華和他站得近,躲閃不及,鬥篷下擺被泥水濺濕,一片狼藉。


    如意和稱心看衛康走遠,加快腳步跟上來。


    周瑛華拎著衣擺,搖搖頭:“脾氣真大。”


    稱心看到公主的鬥篷被泥水弄得一片髒汙,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偷偷對著衛康的背影啐了一口。


    衛康迴到質子府,越想越不甘心:本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周瑛華那個臭丫頭竟然看不上本王!看不上本王就算了,竟然看上本王的奴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來人,給本王好好查查,這質子府裏,誰去過太薇公主的長春閣?”


    下人在質子府問了一圈,迴房向衛康稟報:“小王爺,沒人去過長春閣啊?”


    衛康一腳踹到下人臉上:“蠢貨!再去查查,肯定有人去過長春閣!不然無緣無故的,她會找本王討個奴才?”


    下人一臉委屈,期期艾艾道:“小王爺,除了您自個兒,我們都沒見過太薇公主,育碧公主我們倒是常見。”


    衛康在房裏踱來踱去,表情猙獰:“那就是跟著本王的幾個貼身侍從了。哼,本王倒要看看,她看上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翌日,長春閣。


    周瑛華梳洗畢,坐在窗前,慢條斯理地吃著一碗玫瑰鮮牛乳粥。


    天氣熱,她沒什麽胃口,吃了半天,才吃了小半碗。


    如意讓人備了一道香醋拌的銀絲細菜芽兒,送到小案桌上,“殿下,這道菜沒擱香油,您嚐嚐?”


    周瑛華挾一筷子菜芽兒,拌進粥裏,吃起來確實爽口鮮滑許多。


    稱心撅著嘴巴,從外頭走進來:“公主,那個莊王讓人送來一簍子蓮蓬。”


    周瑛華放下銀筷,衛康果然是傅皇後的親外甥,性子急躁,這麽快就來試探她。


    “讓他們進來。”


    想了想,又道:“算了,不必進來,把他們領到小園子那兒去。”


    曹平和衛澤埋著頭,跟在宮女後麵,小心翼翼跨過門檻,走進西配殿的小花園。


    園子裏花團錦簇,姹紫嫣紅,牡丹、芍藥、茶花、芙蓉,樣樣盡有。牆角還有兩株挺拔蒼翠的海棠花樹,蓊鬱繁盛,花苞一朵挨著一朵,數都數不過來。


    曹平摸摸袖子裏剛得的賞錢,喜得眉開眼笑,“這個太薇公主真有本事,幾天不見,不止皇後娘娘對她好,連咱們小王爺都對她上心起來了。”


    衛澤默不吭聲,眼底劃過一絲鬱色。


    周瑛華站在海棠花樹下,她頭梳垂鬟分肖髻,簪一朵碗口大暈色絨花,穿一襲桑蕾色雲紗襦裙,外麵罩了件五彩刺繡遍地錦半臂,清淡樸素,不施粉黛。手上執一柄葡萄絹扇,烏色扇柄襯得指尖白若霜雪,明眸皓齒,綠鬢朱顏,百花環繞之下,愈顯娉婷嫋娜,容光照人。


    曹平和衛澤幾乎看傻眼,愣愣地盯著周瑛華看了大半天,才想起來給她行禮。


    周瑛華看向衛澤,“你識不識字?”


    衛澤呆呆地搖搖頭。


    周瑛華讓稱心取來一套文房四寶,“迴去和你們小王爺說,謝過他的蓮蓬。”


    曹平稀裏糊塗到長春閣走了一趟,直到出宮之後,才猛然醒過神來,使勁捶打衛澤:“阿澤,你快點老實交代,太薇公主和你是不是有什麽交情?”忽然眼睛一亮,湊到衛澤耳邊,壓低聲音,做賊似的,“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咱倆是好兄弟嘛!”


    衛澤撫摸著錦匣裏的筆墨紙硯,心裏兀自翻江倒海,臉上卻是一副無辜茫然狀,“公主是金枝玉葉,能和我有什麽交情?”


    曹平將信將疑:“你說的也是。”


    兩人剛迴質子府,衛康就迫不及待地傳他們去書房迴話。


    衛康連夜排查,終於找出曹平和衛澤兩個最有可能和周瑛華有過交集的家仆,當即打發兩人進宮給周瑛華送蓮蓬,為的就是找出他們二人中,到底誰是周瑛華的意中人。


    等問清周瑛華隻給曹平一封賞銀,而單單送衛澤一套筆墨用具,衛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臭丫頭的意中人竟然是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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