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坦坦蕩蕩的站在那裏,不閃不避的任遲意濃砸扇子。


    最後反而是扔扇子的遲意濃先蹙起了眉頭:“你怎麽不閃開?”


    “為何要躲開?”安倍晴明反問道,“我讓七娘你不高興了,你衝著我生氣也是應該的事情。”


    遲意濃:“你是真的傻嗎?”扇子都扔到麵前了還不閃開。


    “七娘莫要擔憂。”安倍晴明笑吟吟的搖了搖手裏的扇子,那並非是他慣常用的蝙蝠扇,而是之前遲意濃扔的那把團扇。月色的底上開著豔紅色的富麗牡丹花,針腳細密,繡工上佳,怎麽看都是一把漂亮的扇子。加上安倍晴明長得好,就算是搖著這樣的一把團扇居然也不顯得違和。


    他道:“我並沒有受傷,七娘大可放心。”


    團扇本就是以絹紗製成,質地輕薄,何況遲意濃也沒有用多少力氣,砸在人身上真的一點都不疼。


    遲意濃:“誰和你說這個了?”美貌的秀坊弟子有些氣急的瞪了戀人一眼,仿佛是過於惱怒,雪白的臉頰上也而泛起了紅色。


    白璧染霞,自然是更添幾分麗色,隻是這風景卻並不是這麽好欣賞的。安倍晴明很知道分寸的見好就收,好歹沒有真的把情緣給惹毛了。


    雖然……也差不多了。


    被遲意濃打發去看歌舞的安倍少俠簡直想要仰天長歎,卻不知在他走後,那姑娘抬起手,用手背輕輕的貼上了自己的臉頰。


    因為修習陰性內功而要比常人略微低上一些的溫度透過那一塊相貼的肌膚傳遞過來,卻隻是更加的襯托出了臉頰上不正常的高溫。手背貼上去,不僅沒有能夠降下臉頰的溫度,反而將那一塊略顯低溫的皮膚也烘的暖和了起來。


    不用照鏡子,遲意濃也知道自己現在臉有多紅。


    “我才不是擔心你……”她垂下眼睫,低聲道。


    也不知道,是要說給誰聽。


    ——左右,已經走遠的安倍晴明是聽不到了。


    等到他再一次見到遲意濃的時候,安倍晴明覺得自己已經在水雲坊這邊呆的快要長毛了。


    誠然,水雲坊的歌舞十分美妙,其中也是達官顯貴雲集,既不乏商人巨富也不少江湖少俠,不管是從娛樂性上還是從交朋友的便利性上來說都是很合適的一個地方,但對於一心想著自己是不是真的把情緣惹火了要不要去賠個罪的安倍少俠來說……他並提不起什麽欣賞的心思。


    至於交朋友,安倍晴明口才好,為人也稱得上是一句長袖善舞,加上血脈之中流淌著的天賦,隻要他願意,基本沒有人會討厭他。是而他很快的便和邊上的人打成了一片。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子沒錯。


    表麵上安倍晴明看起來並無失禮之處,甚至還適應良好在這裏處的頗有幾分如魚得水的意味,但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就隻有安倍晴明自己知道了。


    反正其他人是沒有辦法從他那張笑意溫和的臉上看出類似於“七娘為什麽還不來”、“好無聊”、“我如果走了七娘會不會找不到我”、“我剛才是不是做錯了什麽讓七娘不高興了”——這種心理活動的。


    這大概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心口不一吧。


    雖然在某些事情上十分直接,但是顯然,在更多的情況下,安倍少俠深諳此道。


    比如說現在。


    遲意濃想,能夠把這些浮誇的甜言蜜語說的這麽真心實意,這也是一種難得的本事。


    如果換個人來說這些話,遲意濃就算是沒什麽表示心裏也會給他記上一比順便嗤笑一下對方拙劣的把妹手段,連這種浮誇的讓人無法聽下去的話也敢說。但如果是安倍晴明的話——


    “看在你真心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真心實意,這慣來是最好的刷人好感的方式。若非是這份真心,就算是情緣,小黑賬也得記。


    遲意濃接過安倍晴明遞過來的團扇,抿了抿嘴角,上下看了他一會兒之後說道:“秀坊不留男客,晴明,你想好今晚住在哪裏了嗎?”


    “尚未決定。”安倍晴明很誠實的搖了搖頭。並非是他滿心的都是遲意濃而忘記了這件事情,而是因為……“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我不知該如何選擇。”


    簡而言之,選項太多,選擇恐懼症出來了。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人生地不熟,什麽都不了解。


    “我就知道……”遲意濃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跟我來吧,我帶你去找住的地方。”免得安倍晴明一個人不認識路的亂走。


    揚州城不僅是大唐四大港口之一,也還是七秀坊的勢力範圍,從某方麵來說,七秀坊就相當於這裏的土霸王。七秀弟子在這裏享有各種的照顧,同時也有責任維護揚州的治安。在這裏,欺負外鄉人抬價的客棧有,但是那種住下就要人命的黑店還真的沒有。遲意濃從來不擔心安倍晴明在揚州的安全問題,她隻是擔心其他方麵而已。


    被欺負不熟悉情況而多花錢還是小事,要是真的走丟了,那可就麻煩了。


    安倍晴明:“好。那便多謝七娘了。”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遲意濃說完一句話,細眉陡然蹙起,臉上平添幾分困惑。她迴過頭去看這跟在身後的陰陽師:“晴明,你拉我衣袖作甚?”


    又不是三歲小孩擔心走丟,死死牽著媽媽的衣角不放手。


    “人多,擔心走散。”安倍晴明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著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我畢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若是你我在人群之中失散,我不小心走到什麽不能去的地方就不好了。”


    後半句話很合理,但是前麵——


    “這時候水雲坊的歌舞表演還沒有結束呢,哪來的人?”


    安倍晴明從善如流的改了口:“第一次來到這裏,我害怕。”他十分純真的對著遲意濃笑了一下:“我隻認識七娘你啊。”


    “你不也認識謝師姐麽?”遲意濃很無情的戳穿了他的借口。


    但終究……也還是沒有讓安倍晴明放開手。


    遲意濃自小在揚州生活,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點關係都搭不上邊,對於附近的物價店鋪分布了如指掌。安倍晴明跟著她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出了七秀坊,之後卻隻花了一盞茶就到了一間客棧。


    他們方才踏進大門就有小二上前過來招唿,語言之間已經將自家從頭到尾的誇上了一通。語速極快,語調之中卻是帶著一種韻律,使得他的這一番話並不顯得吵鬧,反而十分利索。


    然而很遺憾,安倍晴明還是聽不懂。


    雖然經過遲意濃的補習,他的漢語水平最近可謂是突飛猛進。不僅能夠支持日常的語言交流,某些深奧的知識也能夠看得懂了。但是奈何——遲意濃教他的是官話。


    而這小二說的是揚州話。


    “別鬧啦,晴明。”遲意濃笑他,“別以為我沒有看見你幹了什麽。”


    想要用陰陽術翻譯,這也是個好創意。


    然而奈何軟件不支持。


    安倍晴明有點困擾的看了看遲意濃,她方才改換了口音,聽上去卻是與那小二有些相似。


    遲意濃沒理他的疑惑,拉著人去給他開房間。一應流程遲意濃都熟悉的很,雷厲風行的就給他辦好了一係列的手續,錢也付得爽快。看她那牽著安倍晴明走的樣子,圍觀群眾在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同時也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然而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有哪裏不對。


    遲意濃合了房門,走迴去的時候安倍晴明已經給她倒好了茶水。而他自己則是捧著一杯清茶,就那麽看著遲意濃。


    秀姑娘覺得自己能夠從安倍晴明那沒什麽表情變化的臉上同時看出好奇和委屈來,也是真愛沒跑了。


    很給麵子的喝了口茶,遲意濃開門見山的給了答案:“那是揚州話。我之前教你的是官話,之間有所不同也是正常的。”所以你聽不懂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方言和普通話之間的距離——何止是一道鴻溝。


    幾十道都有啊!


    吳儂軟語向來為人稱道,生活在江南水鄉的女子天然的便能夠說上一口甜軟的調子。遲意濃長在揚州,自然也是能說吳語的。得到了解釋的安倍晴明微微一笑,仿佛是山巔的白雪融化潺潺流淌,又像是暖色的陽光緩緩地覆蓋銀白。他道:“七娘說那種話的時候……很好聽。”


    十足十的真心實意。


    遲意濃:“噯?其實要說好聽的話,我覺得還是祈年說的最好聽。”舒祈年不僅容貌偏向甜美笑起來很甜,連聲音也是這樣,清清甜甜。吳語本就嬬軟,配上舒祈年的聲線,每次聽到時候遲意濃都無法抑製的想到清香甜美的梨花糖。


    ——不是蜂蜜,沒有那麽甜蜜粘稠。


    “隻可惜祈年家住川蜀,平常說的還是川話比較多。”遲意濃很是遺憾的歎了口氣,“現在祈年先迴萬花了,過段時間說不準還要去長歌門——噯?這樣的話或許我們還能夠見一麵,正好過幾天我也要去藏劍山莊一趟。”


    “說起來,晴明你要和我一起走嗎?”遲意濃邀請道,“我們正好順路呢!”


    日本的陰陽師來大唐學習都是有固定場所的,長安不可能純陽宮不可能,最後劃來劃去的,放在了靈隱寺附近的一塊地方。而靈隱寺又和藏劍山莊離得不遠,正好能夠和遲意濃的行程搭上。


    安倍晴明含笑點頭:“好。”


    事實上,就算是遲意濃沒有說,他也會自己提出來這件事情的。


    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我可是第一次來大唐啊,七娘。”


    “什麽地方都不認識,所以……拜托你啦,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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