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達成目的,想來風神還需此劍一助?”


    走在最後麵的謝弄月自然也聽到一目連的發言,說出來的話也是不怎麽客氣。隻是當她開口的時候,卻沒人能夠說出任何反駁的話語。臂挽拂塵的女子走到前麵來,深藍狩衣的美麗付喪神寸步不離的跟在她的身邊,然後在謝弄月的示意之下,將一把劍遞到了一目連的手中。


    劍未入手,便能夠感受到其上凜然意氣。而在親手握住這把劍的時候,饒是曾經有過經驗,一目連仍是不由得縮了瞳孔。“草雉劍……”


    曾經須佐之男的武器,傳說唯一能夠殺死八岐大蛇的兵刃。


    作為風神,哪怕隻是曾經,哪怕他現在已經墮落成為了妖怪,但在本質上,一目連與其他的妖怪仍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體現在許多方麵,比如說對於力量的本質感受,比如說對於自身的看法定位,又比如說,對於各種神明之間的秘聞的了解程度。


    比如說一眼就能夠認出來,那正安靜躺在手中的兵刃,正是草雉劍無錯。


    “此劍……不是遺失了嗎?”


    作為曾經的草雉劍保管者,安倍晴明代替同樣懷抱著此種疑惑的風神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他方才派遣童男童女前往出雲——甚至加快了計劃的進度。


    “掉進了海裏罷了。”謝弄月輕描淡寫的說道,“在路上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小姑娘,便請她往海邊走了一圈,就打撈出來了。”


    麵對著一群妖怪寫滿類似於“開玩笑的吧”這樣驚愕不信話語的臉龐,謝弄月神色不變:“說起來……那個小姑娘你應當是見過的。”這位女子同站在遲意濃身邊的安倍晴明這般說道,“荒川之主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看起來,過些年又能夠出現一些故事了。”


    最後的這句感歎來的有些莫名,遲意濃卻是抿嘴一笑:“師姐不在的時候,秀坊的姐妹們又出了好多的本子呢。”


    “哦?”謝弄月微微上揚了聲調,語氣之中並無多少情緒泄露出來。


    遲意濃笑吟吟的說道:“都很有趣呢。不知道師姐喜歡哪種風格的,我和幾位師妹就擅自做主,都留了一份下來。”


    “迴去以後我會去看的。”謝弄月撫弄了一下搭在臂彎上的拂塵,把不知道偏離到什麽地方的話題重新的拉了迴來,“說起來,那個撈上了草雉劍的小姑娘,師妹你也應該是認識的。”


    “畢竟她的身上有你留下的符紙。”


    遲意濃想了一下,而後在抬步前行的問道:“是裕子嗎?”


    這個時候一行人已經重新開始前進了,和一目連交涉的事情都是由現今化名為鬆明真實身份乃是未來的東瀛天下五劍之一三日月宗近化形而出的刀劍付喪神所負責的,是而就算是謝弄月稍微不務正業了一點跑去和自家師妹說些悄悄話,也是無礙。


    畢竟謝道長隻負責輸出嘛。


    團隊合作什麽的,對於一個能夠輕鬆單挑八岐大蛇,這次來也真的就隻是為了壓場子的人來說,其實還真的沒有什麽必要。


    謝弄月極輕的嗯了一聲。遲意濃也沒有再說下去了,她甚至都沒有去看身邊的安倍晴明,而是——


    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場的人也是如此,哪怕是見多了殘忍的妖怪,也跟著露出了驚駭的模樣來。


    原因無他,雖然仍有結界在盡職的豎立著,但是結界本身並不能夠阻擋視線,是而那結界背後的情況也就跟著一覽無餘。


    巨大的,仿佛八條蛇被強行拚湊在一起的怪物就盤踞在那裏。它的頭上並沒有盤踞著烏雲,腹下卻是血淋淋的一片,巨大的軀體上也留著不少的可怖傷口。猩紅色的蛇信子被吐了出來,粘膩的液體滴滴答答的滴在了應該是石頭質地的地麵上,與之前落在那裏的液體匯聚在了一起。小小的凹坑濺起了破碎的痕跡,跟著發出細小的聲音。


    那塊地方原本已經算是極其空曠了,謝弄月粗略的估計了一下,起碼有幾百米的高度,長度和寬度也十分可觀。但就算是如此,在塞進了這麽一個龐然大物以後卻是讓人覺得十分的狹□□懨。而這剩下的可憐的一點空間……


    也全部被累累的白骨填滿了。


    在場之中,反應最大的應該是麻倉葉姬。比起其他人僅僅隻是流於言表的態度,這位外表稚嫩內在卻是千年的大陰陽師的女孩子卻是要激動的多了。她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自己的儀態,在極度的情緒波動之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撲了過去,最後卻被結界所阻攔。


    但——


    明知是徒勞,即便知道有結界阻隔對方既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看不到自己。麻倉葉姬依然固執的伸出手,想要觸碰橫在結界附近的那一具白骨。


    和漂浮在白骨附近的那個靈體。


    “父親大人!”


    淚流滿麵的,狼狽的,無措的——


    發出了仿佛本能一般的哀鳴。


    在麻倉葉姬的悲鳴之中,靜安喃喃的說道:“這裏到底死了多少人……”


    年輕道姑慣常沉靜的麵容上難得的浮現出痛恨與哀傷來。她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像是感歎,但更多的卻是對於關押在結界之中的那個怪物的質問。


    這麽多的生命,就這樣的消失了啊……


    “很多很多。”答話的是一目連,粉發的風神神色嚴肅的看著麵前的景象,說道,“自從三百七十八年前八岐大蛇的封印鬆動開始,到現在——”


    “每一年,都有不少人喪命於此處。”


    一目連不自覺的將手覆上了那隻掩在額發之下的眼睛上麵,仿佛還能夠感受到當時生生剜出自己的一隻眼睛——和隱藏在其中的神格的時候的痛苦。而他當初這麽做……流傳在人類之中的故事一目連也曾經看過,他當初剜出自己的眼睛自然不是為了阻攔洪水。


    尊貴的風神願意付出自己為神的資格,隻不過是為了加固八岐大蛇的封印罷了。


    正如同現在,一目連正帶了一點迴憶的、斬釘截鐵的說道:“絕不能讓八岐大蛇掙脫封印!”


    謝弄月淡淡的開口道:“如果隻是需要加固封印的話……風神殿下也並不需要布了這麽久的局吧?”雖然問的是一目連,但是謝弄月看的卻是安倍晴明:“想來安倍少俠也這麽覺得?”


    “的確,我們的目的並不隻是如此。”白衣的陰陽師苦笑了一下,隨即便肅穆了表情。


    “在下與風神大人一樣,都想要終結這場災禍!”


    麻倉葉姬:“要如何做?”


    問話的時候,她依舊靠在那透明的結界上麵,目光專注的看著謝一鳴的靈體,近乎於貪婪的看著父親朝著自己的方麵露出來的笑容。


    早在進入這裏的時候,原本陪伴在她身邊的影子就迴到了本體那裏。靈魂之間的吸引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夠阻止的,尤其是在距離如此之近,而雙方都並沒有阻止的意思的時候。而自然,在影子迴歸本體以後,作為本體的謝一鳴也知道麻倉葉姬在哪裏。


    有著年少外表的大陰陽師麵上浮現著怔然的神色,但聲音卻是沉鬱而森然的,用充滿了殺氣這種話來形容也是毫不過分。


    “我要殺了這條蛇!”麻倉葉姬低聲的重複著自己的話,“我要殺了它,絕對!”


    想要殺死八岐大蛇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算一目連為此已經籌謀了數百年,期間還特意的培養出了安倍晴明作為助力,但是在聽完了他們的計劃以後,謝弄月覺得,他們成功的可能性真的不怎麽大。


    頂多也就是五五開,最後如果能夠成功,肯定都是安倍晴明的氣運加成!


    要謝弄月說,想要幹掉八岐大蛇,重點還是在神樂,和麻倉葉姬的身上。


    說到神樂……她手裏的那把紅傘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裏,這若是放在從前,神樂定然是要不安的。然而此時她卻全不在意,隻是怔怔的看著那累累的白骨。


    然後,不顧身邊源博雅擔憂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安慰,獨自無聲的流淚。


    “我想起來了……”她喃喃的說道,“我是……被獻給八岐大蛇的祭品……”


    隻是最後她逃出來了而已。


    而幫助了她的那個人……神樂記得他的樣子,和麻倉葉姬有幾分相似。


    “那是我的父親。”麻倉葉姬冷淡的說道。


    “祭品?”源博雅在涉及到妹妹的時候反應絕不遲鈍,但這時候他卻寧願自己能夠遲鈍一些。“神樂……”


    “八岐大蛇想要用八個靈力高強的靈魂來作為它的祭品,再輔以一些其他的手段來使自己複活。”謝弄月說道,“這手段實在是太粗糙了。”她這麽感歎了一句,然後很快的便迴到了正題上麵:“雖然神樂逃出來了,但是……”


    “七個靈魂,也不是不能湊合。”


    八岐大蛇已經死了,這是神話,以及世人對於八岐大蛇的定義。而在東瀛這個奇葩的地方,就算八歧大蛇實際上還活著,但是被人類這麽認定了以後,他也必須得“死”了。所以八岐大蛇之所以明明封印已經鬆動卻還是沒有開始掙紮而是在不停的做小動作,包括吃掉那些人類,包括引誘他人獻上靈力高強的祭品,包括影響黑晴明,都隻是為了複活。


    不管是一出生就被選做了祭品的神樂,還是被他人膽大包天直接殺害了的謝一鳴,都隻不過是其中的犧牲罷了。


    “居然敢動謝家的公子,該說是膽大妄為呢……還是愚昧無知?”


    謝弄月都已經能夠想象到謝氏知道自家的嫡係子弟居然死在了東瀛,而且還是因為如此荒謬之事的時候,會有的反應了。現在的謝家族長……脾氣可真的不怎麽好。


    偏偏他家和李倓的關係還不錯,如果想要做些什麽的話,李倓是絕對不會阻攔的。


    至於過不過分……哈,有這個定義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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