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意濃一開始是直接踩著水榭花楹過來的,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舒祈年。見到了自家小夥伴以後就直接被領去見了這邊主事的洛風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便跟著小夥伴跑一邊去嘮嗑說悄悄話去了。是而遲意濃對於這附近有多少參與此事的江湖弟子,其實是沒什麽了解的。


    雖然聽舒祈年提過一點,但是舒祈年也隻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句“純陽宮來的人不少,附近的一些門派弟子受洛風道長所托,也幫了些忙。”而已,完全沒有什麽具體的概念。


    然而,就算本來遲意濃並沒有什麽感覺,但是當一群人全部在港口附近集中以後——


    她幾乎是僵著臉看向了舒祈年,幹巴巴的問道:“原來,有這麽多人嗎?”


    舒祈年倒是沒覺得這情況有什麽不對的,她說:“還有些人沒到呢。”見遲意濃神色不解,舒祈年解釋道:“這一次,純陽宮靜虛一脈可謂是全來了,玉虛等幾脈也來了些人,你看那邊——”她給遲意濃指了指,“是不是全是純陽弟子?”


    遲意濃默默點頭。


    舒祈年接著說道:“這次來的人當中,八成都是純陽弟子,剩下的那些……除了像是我這種正好在附近的,被洛道長打過招唿的,便是你們秀坊的弟子了。”


    遲意濃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驚訝:“我看到了好幾個師姐和師妹……”


    全是同門。


    “這也是難免的事情。”舒祈年安慰性的拍了拍遲意濃的肩,“畢竟綺秀和洛道長的事情全江湖都知道,沒有人會奇怪的。”


    “放心吧……”見遲意濃神色不見好轉,舒祈年又補充了一句,“要這麽想啊晚晚,至少這一次你謝師姐沒來不是嗎?”


    “謝師姐是霜秀門下弟子,向來行蹤不定。”遲意濃終於迴過神來,這麽說道,順便轉移了話題:“靜虛子前輩迴來的事情弄得這麽大,不會有事嗎?”


    “沒關係的。”舒祈年解釋道,“晚晚你才迴來不清楚,前些時候李掌門進了次皇宮——雖然尚未有明旨下來,但是靜虛子前輩的事情已經算是解決了。”


    “不然洛道長也不會允許這事情弄得這麽大。”


    遲意濃突然覺得有點心虛。


    要是靜虛子前輩下船以後看到這麽多人等在這裏……會不會不高興啊?


    事實證明遲意濃想多了,她既不可能躲懶,謝雲流也沒有不高興。


    被一群人期盼著出現在船頭上的靜虛子神色冷淡,看不出什麽喜怒,但是至少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隻是遲意濃就有點苦逼了,謝雲流帶著他的大徒弟走了,她這個苦力則是還要忙。那些跟著謝雲流過來的一刀流弟子,全部都得她這個在一刀流掛了號的謝雲流晚輩去帶著給洛風帶來的那些靜虛弟子們認識。


    至於為什麽要這樣安排……語言不通倒不算什麽,早就知道自家師尊/師祖在東瀛,靜虛弟子多多少少的都能說幾句日語,問題在於雙方的態度問題。


    一刀流弟子當然是看這邊的靜(原)虛(配)弟子不順眼的,看樣子當場拔刀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而靜虛弟子的涵養顯然是要好上一些,當然這也可以解釋為他們對此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反應沒有那麽大。但是這也隻是相對而言罷了。


    靜虛弟子裏麵,也不是沒有爆脾氣的。


    比如說靜安。


    分明看上去是一個再冷清不過的道姑,雖然容顏秀美,隻可惜神色冷淡叫人不敢親近,就算是多年相處的遲意濃也沒見過幾次靜安的表情有什麽大的變化。但是事實上,靜安的性格十分的幹脆——說白了就是直接。


    一點就炸還算不上,但是一言不合就是幹的事情——她真的幹過不少次。


    這世上,大概也隻有作為師尊的洛風能夠管得住靜安了。反正在靜安發火的時候遲意濃說話是沒有用的就是了。


    “幸好還有祈年你陪我。”遲意濃心滿意足的拉著好友的手,這麽感歎了一句。


    舒祈年笑容清雅:“我自然是會陪著晚晚你的。”


    “祈年最好了。”遲意濃對著小夥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再過一下子就好了——待會兒祈年要和我一起迴秀坊嗎?”


    左右事情也已經做的差不多了,隻是剩下了一些收尾的小事還沒有完成罷了。遲意濃已經開始興致勃勃的思考起解決完了這檔子事情以後要和小夥伴一起去哪裏浪了。


    “好呀!”舒祈年答應的十分爽快,很沒義氣的把自己這幾天新勾搭到手的隊友給忘到了天邊。


    嘛,反正他都已經迴長歌去了,失約早就是注定的事情了,那麽她用這個空餘出來的時間和晚晚一起行動,也不是什麽大事,是吧?


    舒祈年表示自己會記得給新隊友傳個信的。


    於是事情便這麽的定了下來,在完成了一刀流弟子和靜虛弟子的交接以後,遲意濃又去洛風那邊掛了個號,接著又同附近的同門們說了會兒話,便開開心心的和許久不見的閨蜜發小一起踏上了迴家的路。


    在七秀坊的日子,遲意濃過得很開心。


    每天睜眼見到的就是一起睡的舒祈年,兩個人可以一起寫字一起畫畫一起彈琴一起下棋一起做很多的事情,雖然舒祈年並未在七秀坊呆多久便因為年關將近的緣故迴去了萬花穀,但是這並不代表遲意濃就沒有其他人陪了。


    遲意濃在秀坊裏的人緣雖然算不上是非常好,但是也算是不錯的,每天拿和那些關係親密的姐姐妹妹們呆在一起,為了即將到來的元正做著各種各樣的準備。談笑之間,也是樂在其中。


    當然也不是沒有迴自己家過年的,七秀坊對於這些事情並不強求。願意留下的便留下,想要迴自己家過年的也可以提早走人。


    在這方麵,出身霸刀山莊的霜秀柳雲裳便是一個例子,每年這個時候秀坊之中都見不到她的身影。從前在還小的時候,遲意濃還曾經疑惑過為什麽在過年這種團圓的時候都看不到喜歡的長輩,但是長大以後,也就明白了。除此之外,家中親人尚在的,又或者是已經成家的,基本也不會留在秀坊。


    不過仔細數一下的話,留在七秀坊之中的人還是不少的。


    過年需要準備的事情雖然多,但是秀坊之中人手也不少,一一的分配下來,分到每人身上也沒有多少,做完以後還有許多的時間可供自己支配安排。個人愛好不同,會去做的事情也不一樣,比如說遲意濃自己,不是練劍就是跑去找熟悉的姐妹們串門。


    按照大唐的習俗來說,除夕晚上,全家老少都要聚在一起吃喝玩樂不睡覺,這被稱之為“守歲”。於是這天晚上,七秀坊便會格外的熱鬧。除了看煙花之外,說說笑笑的有之,一時興起上台舞劍表演一番的也不是沒有。花天錦地,笙歌鼎沸,也不過如此。又兼之其中美人穿梭,更是一大勝景。


    遲意濃原本呆在下麵看熱鬧,順便同幾個相熟的姐妹挨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後來卻不知怎麽的被逮了一迴,上台跳了一支舞才算是作罷,卻是不敢繼續在人群裏坐著看了。左右一時也找不到熟悉的姐妹,遲意濃幹脆躲到了一邊吹風去了。


    站在橋上盯著黑漆漆的水麵看了一會兒,又吹了一會兒的風,便到了子時了。


    子時一到,街上鍾鼓齊鳴,這代表著辭舊迎新。這時候,在家裏“守歲”的人們便應該起身,晚輩給長輩行禮,奴仆給主人叩頭,大家要說一些拜年的吉祥話。秀坊之中自然也是如此。


    原本還在鬧騰的女孩子們迅速的安靜了下來,規整有序的同師門長輩說著吉祥話。


    “福延新日,慶壽無疆。”


    在遲意濃前麵的師姐說了這麽一句,她便說了一句:


    “福慶初新,壽祿延長。”


    得到了師尊的一個微笑以後,遲意濃便開開心心的自己玩去了。


    之後廚房裏又送了菜上來,是從北方傳來的湯中牢丸。用麵皮捏成半月形裹著各種餡,大鍋裏水煮熟了撈出來,食用時佐以醋和蒜。吃的時候帶湯,湯中會撒芫荽等。大家坐在一起,雖然食不言,但是在這時候,卻也難免沒什麽效力,廳中到處都是笑聲。


    遲意濃也抿著嘴笑,迴房之後卻是提筆寫了封信。


    她將那幾張紙來來迴迴的看了很多遍,最後還是摸出了包裹之中的出自安倍晴明之手的符紙。遲意濃將符紙和信紙放在一起,湊近了燭火,一起燒了幹淨。


    燈火之中,少女清麗的容顏上浮現出一點兒細小的苦惱來。


    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騙人的。


    比如說,在這個團圓的節日,在聽著身邊的師姐說著團聚的時候,心中不期然想到舒祈年的那句話,和記憶裏的那個人。


    遲意濃在那封信裏零零散散的寫了很多事情,最後末尾的一句話卻是:


    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到你。


    看著煙火的時候卻注意到了天上的星星想著那個時候的月光;站在橋上的時候沒有去看那些湖麵上的花,卻是一心一意的吹冷風;在聽到團圓的時候,我想要你在我的身邊。


    遲意濃想,我這是……何其的……


    古怪啊。


    都快要不認識這樣總是胡思亂想的自己了。


    但是,假若——這隻是假設,如果你能夠在我身邊的話,我是不是就能夠好上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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