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桐生目光暉暉,定在她帶笑的麵容上。他想起,在西玄京師每當他看見她時,心裏想著鳳凰生烏鴉,於是不屑轉身避開,直到此刻,他方真真正正認識西玄的徐達。


    「二小姐,我明白了。」他答道。


    她聞言,鬆口氣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她笑眯眼,轉身要迴馬車,見到李容治還立在她身後,一身白袍衣袂流動,高貴清華中有著幾分孤寂,她先是一怔,而後抱拳作揖,道:「王爺早些歇息吧,這些時日真是辛苦你了。」


    語畢,與他錯身而過,上車休息去。


    「以麗河為界,就是大魏了,不過這幾年,麗河幹枯,不必乘船,直接走就是了。」李容治看看車外天外,吩咐車外漢子。「今晚不用趕路,在附近小鎮留宿,一早再過河吧。」


    門外侍衛領命而去。


    徐達坐在車內一角,笑道:「多謝王爺體恤。」


    「二姑娘看似康複,但麵容尚有些許蒼白,這一路上多有不便,請不到真正的好大夫,等到了大魏還是請大夫徹底檢查一番才好。」


    她瞟瞟他,心知他對西玄大夫沒什麽信心。西玄大人壽命約莫五十上下,能活到六十已是極限,但大魏不同——


    她微地傾向他,神秘兮兮地問:


    「王爺,聽說大魏的老人家真有人活到七、八十?」


    她略帶孩子般好奇的神色,令他嘴角變起。他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但大魏確實不隻一人活到七十,我記得當年一路到西玄的路上,曾在大魏國土內遇上好幾個近八十的老人家。」


    她眨眨眼,有點不可置信,又問:「滿麵皺巴巴?」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滿麵皺巴巴。」


    「貝齒掉光光?」


    「這我倒沒注意。」他輕笑出聲。


    她揚揚眉,不予置評。她是井底之蛙,身在西玄京師十九年,幾乎不曾見過什麽七十歲的老人家。在西玄王十已算老了,父親顏麵雖是保養得宜,但也有五十五了,這也是父親近兩年放棄再生孩子的原因。


    活這麽老做什麽呢?臉皺到親人都認不出來了,牙也掉光光,連床也上不了,活到那時實在人生乏味,還不如像西玄這般,把生命全在年輕時候燃燒殆盡。


    她又偷覷一眼李容治。光想像這麽俊俏秀美的男兒滿臉皺紋開滿菊花的模樣,她就先行崩潰了。


    不過顯然,西玄皇室非常喜歡菊花盛開在臉上的老樣兒,時時派醫者前往大魏取經,盼能在臉上多開幾朵花。


    也難怪李容治不怎麽信賴西玄醫者,西玄大夫下藥治病習慣下重藥,在最快時間裏將體能提到最佳狀態,就像她現在,任誰也看不出在短短幾個月內她曾七孔流血過。


    她又眨眨有些模糊的目力,有事沒事就翻翻李容治丟給她的大魏典章製度。


    大魏的製度跟西玄沒什麽兩樣……唔,民風稍稍保守了點,難為李容治這保守的皇子在開放的西玄熬過那麽多年。


    典章製度裏沒有提及現念大魏皇室的恩怨情仇,她偶爾聽臨秀提及,大魏一王一後十二妃,五名皇子,李容治排行第三,本來他與皇位無緣,但去年大魏太子失德,龍顏不隻大怒,怒極下廢去太子,本有意改立二皇子,但最後竟在今年立了李容治為太子。


    刀子記得臨秀說到此處時,巧妙地避開原因。她想,多半是李容治暗地卻了什麽手腳,也或者,是大魏朝中他收買的人心太多……


    天下各國皆有默契,若然貝子成王,是要送迴去的,再由其他世子或皇族擔任質子,但,這僅僅也隻是口頭上的默契,從未實踐過,因為各國交換的質子多半都與皇位無緣。


    他朝他溫笑道:「二姑娘何以如此打量我?」


    她偏頭,任著一頭青絲自由蜿蜒在車上。道:


    「徐達在想……以往在西玄曾聽說大魏一王一後製,雖然已經有好幾任君王不再依循這製度,但大魏皇帝先迎正後,再納妃子這製度沒有變動過。君王在迎正後前的男女情事,自是有人記錄得清清楚楚,在大婚時將這份記錄呈給皇後……王爺,這對男人來說真真辛苦了些。」


    車門外的臨秀聞言,連咳好幾聲。


    民風保守,民風保守啊!徐達打量但笑不語的李容治。


    自她康複後,李容治一天裏總有半天以上跟她耗在同一輛馬車,車簾是掀起的,以表各自清白。


    當然,所謂的各自清白,不如說,是李容治的清白吧,她所過寬敞的馬車,足夠兩人在裏頭翻上兩滾了,她又覷著那麵目俊朗、風神秀雅的李容治。


    多虧她意誌堅定啊,未來的大魏皇後該感謝她,要不,依李容治這般親切的收買手法,她要開口把車簾放下,兩人在車上滾一滾,不知這個未來皇帝肯不肯以這方法犧牲一下徹底收買她?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


    她有些倦意,遂托腮倚倚著小桌閉目。


    輕暖暖的視線落在她麵上,想都不用想是誰在看她。看吧看吧,她已經什麽都不介意了。


    「二姑娘的眼睛可要多多休息才好。」


    她嘴裏含糊地應了一聲,意識慢慢散去。


    有什麽溫暖的東西輕點她的臉頰,她下意識地緊緊握住。


    這真像是她神誌不清那時溫暖的感覺,隻有在那時,誰也傷不了她,誰也利用不了她。隻恨那樣的日子太短,如果一輩子都能忘了自己叫徐達有多好。歡歡喜喜,無尤無慮,可異,真的好可惜……現在隻能在夢裏夢見這份溫暖。


    「王……」臨秀張口欲言。


    李容治看了他一眼,眼兒輕變,示意臨秀合上車簾,遮住些許陽光。


    臨秀一向忠誠,即使覺得略略不妥,也是仔細拉上車簾。


    陽光立時撤出車內,兩人隱在昏昏暗暗的密閉世界裏。


    李容治看著他神色隱隱帶著滿足,自己的右手就這麽被緊緊攥在她頰旁,撫平她心底每一道傷痕的渴望……她輕淺的唿息忽地拂過他的指腹,令得他手指微地一顫。


    他收起心思,右手仍任他抱著,繼續翻著他的書。


    這是西玄人,那是大魏人,這是大魏人,那是西玄人……徐達看得目不暇給,可謂眼花繚亂。


    「兩國交界總是如此,相互貿易、通婚,甚至今日在這裏過節,明天趕過河去過大魏節度也是有的。」李容治坐在簡陋的怕鋪裏,暖笑道:「二姑娘要認人也容易,衣著上很好分的。」


    徐達應了一聲,觀察個老關天,笑道:


    「西玄人高了點,大魏人矮了點。」


    在旁的臨秀麵部一抽,直著腰地站著。


    李容治隻是微微一笑。


    她又道:「感覺上,西玄人奔放了點,大魏人娘腔細致了點。」


    臨秀的臉皮抖了兩下,看向好脾氣的自家王爺。


    「西玄男人步伐大了點,大魏男人走路太斯文了。」


    臨秀終究憋不住了插嘴:「二姑娘這話未免太虧大了點。這天這麽黑,你看得仔細麽?」


    徐達看他一眼,指指臨秀,再指指另一桌獨自用怕的烏桐生。


    「下馬車時我看大公子走兩步,你就要走三步,我確實數得仔細。」臨秀清秀的臉龜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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