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北瑭王爺一場角抵,他掛輸方,但他完全不介意,她是角抵門外漢,僅僅看出他十分盡力。如果李容治是故意輸下,她必須說,這個男人在「輸」字上拿捏得很有技巧,不讓人覺得他沒盡心,也不會感覺他太過出色。


    她又瞄瞄他一身華麗長袍,正是滿身大汗後,北瑭王爺溫於意送來的幹淨袍子。明明花稍長袍是溫於意的風格,但穿在李容治身上卻不會不合適,就是袍上有些淡香,不怎麽合他這個大男人。


    離開賽場的貴族通道彎彎曲曲,現時還沒有多少人離場,沿路有士兵守衛,來到迎著大街的出口,李容治忽地停步,迴頭朝她笑道:


    「對了,方才一路有守衛,不方便還給你。」他自腰間拿出那個紅結,遞還給她。「此物想必對二姑娘十分重要,如今原璧歸趙。」


    徐達眼一亮,雙手小心接過。「多謝王爺。」


    李容治見她十分珍惜這同心結,微微一笑,柔聲道:


    「二姑娘原來對大魏同心結很有興趣。」


    「前兩天看見小商旅在賣這些紅結繩,一時好奇問了問。」她略略不好意思,將同心結收起,又看著他低聲問著:「敢問王爺……這同心結真有靈嗎?」


    李容治一怔,遲疑道:「這個……我倒沒有用過……」


    「聽說是靈的。」在旁觀看的臨秀很滿意她沒有順水推舟,硬把同心結塞給他家王爺。「我離京前,常看府裏丫環拿著同心結送給心儀的男人,同心同意,共偕白首,從無例外。」


    徐達聽了很稱心,嘴角翹起。


    「二姑娘有心儀的人了?」李容治問道。


    「還沒。」她坦率笑答:「不過我也要二十了,是時候找男人睡了。」


    李容治心思一頓。西玄徐家女子作風大膽,但總是……找男人睡?他眼皮不受控製地一顫。


    質子府的轎子來了,徐達笑咪咪地作揖告辭。


    李容治已經撩起轎簾要入轎了,一抬眼見她走到京師告示欄前看個半天,而後撕了黃榜。


    「徐達!你撕什麽?那是火鳳榜啊!」


    李容治聞言,看向剛自巷口出現的高大男子。那男子正是西玄執金吾秦大永,生得虎背熊腰,相貌方正,看似兇猛,李容治曾與他談過話,是個還不錯但可惜執法觀念頗為老舊的男人。


    他看見徐達朝那男人格外熱情地笑道:


    「頭兒,我知道是火鳳榜啊,怎麽?陰間將軍就準徐迴去當嗎?」


    「也不是啊,原來在你眼裏,我也是個沒有用的人啊……」徐達不甚介懷地笑著,未覺背後轎子前的男人在打量著他們。


    「不不,我沒這意思。」秦大永有些手忙腳亂。「撕得黃榜的人,名下須召齊一隊人馬方能比試,徐達你……一向獨自一人,哪有人……」肯為你賣命呢?


    李容治身邊的臨秀輕聲說:


    「這火鳳榜是用來尋出陰間將軍的。王爺,聽說西玄陰間將軍是以服兵為軍,足下踏的是滿山屍骨,殺生太盛,一過二十五就下地府受審判。我就不懂,西玄人這麽喜歡搶著去死嗎?」


    李容治尋思片刻,又看向徐達。她正拍拍秦大永的肩,似乎要他安心,隨即一轉身,恰恰對上他的眼。


    她微地一怔,展顏一笑,跨步走來。「王爺還有事?」


    這笑容雖然燦爛,卻遠遠不及方才她對秦大永熱情的笑,李容治心裏想著,嘴上微笑:「二姑娘性子開朗,適合陰間將軍之職嗎?」


    徐達不好意思地笑道:


    「王爺您就直說了吧,你也認為我怎麽破得了袁圖大師的命理之說,是吧?我隻是湊湊熱鬧,開個眼界而已,也不是撕了火鳳榜,就一定會成為陰間將軍。」


    「本王認為那不是命理,隻是袁圖的預言罷了,預言是給人打破,不是非要跟著它走的。」他柔聲道。


    徐達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又開心笑道:


    「王爺說得對,預言是給人打破的,其實袁圖大師自預言後,曾私下安慰徐達,西玄人的年命以五、六十為限,大限一至,投胎後雖是另一個肉體凡胎,但其實靈魂是不變的。要是上輩子歡歡喜喜過生活的人,到了下輩子定是笑口常開心無遺憾,他說我上輩子就是那種歡歡喜喜的人,這輩子啊,就是風吹不動閑話放它過的這副模樣,已經沒辦法改了,誰教我上輩子過得太好了呢?」


    「如此甚好。」李容治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徐達惆悵啊惆悵,這個人連笑容都能安撫人心。要不是個質子多好,她直接帶迴家睡。她替他撩過轎簾,準備送他上路後,再替自己悲一下。


    要在西玄找個像李容治這麽親切溫柔的男人比登天還難哪!


    她正等著他上轎,卻發現他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王爺?」她心知有異,警覺地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她的下巴掉了。


    整條大街靜悄悄地,明明有人,但連大氣也不敢喘。


    不知何時,街道中央停了一輛人力車,車上有被黑布遮的大鐵籠,拉車的車夫不在,而鐵籠被打開了……


    一頭猛虎慢吞吞地步了出來。


    用猛這個字,是因為徐達根本沒看過真實的考虎。她這十九年來隻待在西率京都,沒跟皇族子孫遊獵過,也不曾看過雜耍團表演,她對老虎的認知就是書上圖文解說。眼下親眼所見,她隻覺得腦袋轟轟作響……


    龐然大物啊!


    此時角抵還沒結束,大街上百姓比往常還少些,個個驚懼地跌坐在地,動也不敢動彈。街道兩旁的店鋪嚇得輕輕地掩上門;攤販悄聲無息躲在攤下發抖;路人腿軟,有的還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這是誰幹的……」稍遠處的秦大永麵色遽變,要衝前拔刀殺虎。


    「頭兒別動!」徐達輕聲喝道,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頭雄糾糾氣昂昂逛大街的老虎。「萬一傷及無辜百姓就不好……是我的錯覺嗎?牠往這頭走來?」


    李容治苦笑:「似是如此。」


    那更不好。別說這頭有個質子王爺,要是牠衝進賽場通道,裏頭有多少皇族跟百姓?


    她又猶豫一會兒,頭也不迴問道:「頭兒,你殺過虎嗎?」


    「……不曾。」秦大永見那頭老虎往這兒走來,決意豁出去了。


    李容治道:「我幼年曾在獵場看過比牠小些的野虎,那時牠傷重發狂,要三名受過訓練的禁衛軍方能擒住,當下傷及十來人。」


    徐達心裏感慨著,原來跟她心有靈犀的是大魏質子,明白她想在不傷百姓的情況下擒虎……她下意識往李容治臉上看去,他眼兒嘴角依舊彎彎,似是認為這不算什麽大事。是他的笑容已成習慣,還是真認為這是小事?


    「王爺……有方法不傷百姓擒下這頭猛虎嗎?」她虛心求教。


    李容治尋思片刻,朝她笑著道:「沒有。」


    「……」


    「莫說你在大街上跟牠拚個你死我活,就算你遠弓神射,也得確定一箭能立斃牠,否則,一定會有百姓不及逃離而被波及。」


    「……」徐達麵色垮了。那猛虎看也不看其他軟攤在地上的人,反而直直往這兒走來。她有這麽黴嗎?如果她站著不動,任老虎走過,會不會比較好點?


    李容治若有所思,舉袖聞著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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