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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藥店可買不到流產藥物,必須要去醫院開處方,但這附近什麽都有, 柏律不難找到一個小診所,花了五倍的價格買到一盒藥,又去超市買了水,當即就按量吞下去好幾片。做好這一切已經花了近一小時,柏禮在家等得有點心焦,擔心不過就給他打了電話,柏律迴答說感覺悶得慌就在樓下隨便轉轉,不用擔心馬上就上去。


    但他並沒有上樓,而是在小區門口。


    還跟周淩發了短信, 說自己就站在車進車出的大門這裏等著。


    周淩立刻給他迴個電話,好笑地追問:“你跟少爺講話, 為什麽總要通過我, 我是你們專用的傳話筒嗎?你直接跟他說不就行了, 少爺自己開車去的,我在外麵辦別的事。”


    把電話掛掉,有一瞬間的呆滯。


    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不想深究其中原因, 但就是很不想讓柏禮跟謝雋廷碰麵。


    他告訴自己,是因為想保護哥哥,謝雋廷又冷又兇,不好對付。


    在寒風裏站著沒多久,柏禮又打來電話,他接起,柔和地說:“哥,我過一會兒再上去。”


    柏禮本來就是站在陽台偷偷給他打電話的,想跟他悄悄地說,謝雋廷已經來了,躲不了。


    聽到弟弟這麽說,柏禮先是愣了片刻,而後朝屋內看了一眼,又低頭對著手機說:“你是不是在躲他,所以遲遲不上來?要不你就直接走,我過會再告訴他,讓他走……”


    可這句話柏律並沒有聽到,因為有一輛黑色車子開過來,他以為是謝家的,就放下手機走過去一看,結果發現駕駛座的人根本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柏禮連著叫了好幾聲那邊都沒有任何應答,隻好把電話掛了,他去廚房燒了一壺茶端到謝雋廷麵前,然後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


    按說柏禮是主,謝雋廷隻是客,但此刻他這個主人卻有點莫名的拘謹和不自然,謝雋廷倒隨意得多,自己拿了杯子倒茶喝。


    “謝先生,小律他,他早就走了,據說都快到了,要不您也迴去?”


    “你們不是剛剛還通過電話麽,他怎麽可能快到了?”謝雋廷垂著眼眸,不溫不火。


    柏禮有些意外,心道方才打電話不是做的很隱秘麽都跑到陽台那去,對方怎麽就知道了。


    這下可好,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圓場,隻能幫柏律辯護幾句,“可能,可能他有點怕您,一說您在上麵他就不太敢……那個,您別生他氣。”


    謝雋廷沒理會這番話,而是徑自跟柏律打了電話,接通後隻說了兩個字“上來”然後就掛掉放到一邊。


    柏禮看著眼前這個行為和話語並挑不出錯的大少爺,卻沒由來地產生了一種心慌感,謝雋廷就算一聲不吭,光沉默地坐那兒,都會有一種氣勢。自從柏禮知道弟弟誤會過自己跟謝雋廷的關係,但他現在還在接受謝家的幫助抹不開這關係,導致他麵對這人時更添了一層說不出的尷尬。


    “謝先生,很感激你在危難時候幫我,這筆人情我之後一定會還,我覺得,也不太好繼續麻煩你們謝家,下周我就搬出去,自己能找到房子。”


    柏禮想這個事很久了,一方麵是怕弟弟繼續誤會,另一方麵也怕弟弟掣肘——就因為自己受了謝家人情,連累柏律還債。


    謝雋廷略微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柏禮這肚子已經有點明顯——這種狀態還要來逞強嗎?謝雋廷那種人,大概永遠都不明白對方這種自尊心,在他看來,或許隻是一種卑微的弱者尊嚴罷了。


    “不行。”謝雋廷果然一口否決。


    柏禮頓時就有點緊張,“為、為什麽?”


    謝雋廷並沒有正眼看柏禮,一直半垂著眼睫,光這樣就足夠讓柏禮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連忙站起來,“廚房還有碗沒洗,我去處理一下,謝先生您坐,小律他應該一會兒就上來。”


    語畢柏禮就轉過身。


    謝雋廷在他背後問:“為什麽怕我?”


    柏禮腳步一停。


    謝雋廷淡淡道:“他怕我,或許還有原因,柏禮你忌憚我,”略頓了片刻,輕飄飄地說,“你不是我要的那類,我也沒有變.態的嗜好,你很安全。”


    這話一說完,柏禮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流,熱度一下炸開,更覺尷尬和手足無措,呐呐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橫豎承了謝家的人情,倒反過頭來指責對方不懷好意甚至有覬覦的嫌疑,倆兄弟到底做不來這種事,哪怕對方真有覬覦之心,柏禮會忙不迭地避開,但不會用這個著意打謝家的臉。


    “不是指責居心不良……讓您誤會了,”柏禮先道歉,而後輕輕歎氣,“因為,小律好像誤會了我跟你的關係,那天他很生氣也很痛苦,我實在不想再給你們帶來額外煩惱,所以……想著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聽到這話,謝雋廷倒勾起嘴角,輕輕笑了,沒出聲。


    柏禮也是側身沒敢目光對視,所以也沒發現。


    門鈴響了,柏禮立刻要去開門,才邁一步,結果謝雋廷幾乎同時起身,這樣的不約而同卻讓柏禮感到別扭,頓時就不動了,隻能尷尬地立在那裏。


    柏律很肆意,而他這個哥哥好像又是另一種極端,隨便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能讓他困擾。


    謝雋廷隻好收迴腳步,複又坐迴沙發上。


    這個動作什麽意思很明顯,於是柏禮這才又過去。


    門一開,柏律就發現哥哥的臉色有一絲凝重,下意識地問了句:“發生什麽了?”


    柏禮搖頭,“……沒什麽,快進來吧。”


    “哥哥,他不會威脅你了吧,你臉色不太好。”


    柏禮輕輕搖頭,看著弟弟那擔憂的神情,他緩緩露出一個笑來安撫他。


    果然,柏律人一到,柏禮就感覺舒服多了,至少不是剛剛那樣隻有倆人同處的拘謹。


    “怎麽耗這麽久,我還擔心你出事。”柏禮低聲在他耳邊說。


    柏律輕輕抱了哥哥一下,“放心。”


    柏禮把聲音放得愈加低微,確保不被客廳那邊聽到,“藥買到了嗎?”


    “我已經吃了。”


    柏禮點點頭,但又心疼地看著弟弟。


    兄弟倆本來挨得挺近,但看到謝雋廷過來,他們又不動聲色地分開。


    ——微妙的氣氛。


    謝雋廷走過去,打破了這種氛圍,側過頭對柏律說了聲“走吧”。


    在車上謝雋廷就已經跟喬醫生打過電話,現在直接過去就行。


    謝少爺神色無虞,還是一貫的樣子,但靠在後座的柏律,無端的,有點不安。


    如果真是懷上了,可自己已經吞了墮胎藥,謝雋廷知道後會不會發火?肯定會的,依他這種性子,如果自己真弄死了他孩子,他肯定要自己血償。


    柏律突然感覺很痛苦,也很害怕。


    謝雋廷察覺到了他的躁動不安,輕聲問他:“怎麽了,像做了虧心事。”


    柏律一直看著窗外,聽到這話,微微打了個激靈,但並沒有吭聲。


    謝雋廷又問:“你出去這麽長時間都幹了什麽?一個人在外麵晃悠?”


    柏律還是不作聲。可謝少爺今晚好像心情不錯,連問兩句沒有迴答他也不逼著,更沒有生氣,不過也沒有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柏律猜測可能是藥物開始起作用,又感到下腹隱隱作痛。他本來是側身,後來痛感越發明顯,他不得不調整了一下姿勢。之前不動還好,沒覺出什麽不對勁,但現在這一動,柏律就感覺身體裏有什麽液體滲出來——收不住地往外淌。


    他心裏咯噔一下,以為是黏糊糊的血,畢竟那玩意溫熱的。


    謝雋廷專注地開著車,一時也沒留意到坐在後座的柏律,臉色越來越糟糕。


    疼痛越來越明顯,溫熱的液體也越滲越多,柏律難受地發出細微的聲音——他很克製,死死憋住喉頭的哀吟,但還是不小心泄露了一絲。


    謝雋廷朝後視鏡看了一眼,“柏律?”


    卻見柏律抬起一隻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謝雋廷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妙,立即把車速加快,五分鍾後到達醫院,他迅速下了車,打開後座的門把人扶出來。


    柏律一把撲進他懷裏,阻隔了他的視線,還飛快地反手關上車門——他怕落在椅子上的血被謝雋廷看到,然而他自己也忘記了迴望一眼來確認。


    柏律要求謝雋廷走在前麵,謝雋廷很詫異地看他——這又是玩哪出?


    但柏律眼眶紅紅的,手還按在腹部,眉頭緊緊擰起,儼然飽受痛苦的樣子。謝雋廷怕他疼得厲害,隻想趕緊去診療室讓醫生看看,也就不多問不跟他拗,在這種小事上妥協了。


    他在前麵走,時不時迴頭望一下跟在身後的柏律,確保他不會一個趔趄摔倒。


    但肚子疼會影響行走嗎?怎麽感覺柏律那步子邁地,似乎痛的根本張不開腿一樣,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謝雋廷以為他難受得緊才這樣,折迴去扶他。


    柏律見他轉身,整個人就呆滯著不敢動,後來被他一碰,還似乎受到驚嚇,瞪著眼睛惶恐地望著他。


    不全是惶恐,還有害怕和畏懼,全都顫巍巍地浮現他眼底。


    謝雋廷微微皺眉,“你沒必要這麽怕,我現在不會把你怎麽樣。”


    柏律是怕對方看到自己褲子上蜿蜒的暗沉血跡,從而知道自己已經流產,所以才如此誠惶誠恐。


    但謝雋廷似乎並沒有生氣,隻是有點不耐煩。柏律有點摸不著路子——是不是自己血流地並不多,所以他沒有看到?可是柏律明明感覺到一股細小但粘稠的溫熱液體從身子裏緩緩滲出來,順大腿一直往下淌,都灌進了襪子裏。


    謝雋廷也不跟他磨磨唧唧,拖著人就走了。


    喬醫生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戴著口罩瞥了柏律一眼,指了指手術床,讓他躺上去。


    柏律留意到醫生並沒有叫自己換衣服,如果流血了還這麽直接躺上去,難道不會把床弄髒麽。他意識到了什麽,緩緩迴過頭,撚著手指扯自己的褲子看了一下,中間偏左的位置有一片淡淡的水漬,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哪有什麽血跡?


    那一瞬間柏律簡直大鬆一口氣!


    然而下一刻他又開始慌張,因為終於知道這液體是什麽。


    柏律遲疑著,緩緩開口道:“我已經不疼了,不用麻煩醫生……”


    話還未落就被謝雋廷沉聲打斷,“別鬧。”


    “我沒鬧……是真的沒事了。”


    謝雋廷不想跟他辯,隻讓他乖乖聽話,今天為柏律一個人又接又等又送,已經折騰了四個多小時,都快到晚上十一點,結果他現在又不配合。


    喬安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身後的兩個女醫生比較有耐心,走過去勸道:“柏先生,不用害怕,隻是一個小小的檢查,不會怎麽樣。”


    柏律看到喬安許在擺弄那些冷冰冰的器械,鐵盤裏放著鑷子和小剪刀,當然也有一把鋒利的小刀。


    用力咽下嘴裏的甜腥,柏律僵硬地轉過視線,慢慢脫掉褲子,躺在床上。


    簾子拉上門關上,隔絕了柏律的視線。


    沒有謝雋廷在,他終於能稍微放鬆身體。


    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咬咬牙就過去了。


    身體接受擺弄的時候,他一聲都沒有發出過,甚至在仔細尋思,這到底怎麽迴事。


    首先,沒有懷孕這是肯定,那麽疼痛不是懷胎帶來的,應該是那個器官作妖了。這要追溯到昨天傍晚注入體內的針劑,應該是那個東西起了效果。今天的症狀是狠狠痙攣一陣子,而後好轉,再然後水就開始多了起來——不難推測出這個針劑的作用。


    他辛苦求來的藥,服了這麽些天沒看到多少成效,一個針劑打下來,倒是效果卓著。但這個藥效來得猛,帶來的副作用就是持續痙攣、疼痛。


    ——幾乎是強製開發他的身體。


    柏律知道,於理,自己沒資格發火,不是一直要這效果麽現在來得迅猛了還生氣?他不是從小被嬌慣大的,沒有那種矯情的心誌,但於情,他完全可以生氣,倒不是藥效,而是他發現謝雋廷居然玩真的!本以為懷孕隻是嚇嚇自己,結果對方真起了這種心思還下手去做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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