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琳琅的腦子混混沌沌的,見了宋正也不覺得奇怪,隻撓了撓頭,說:“誒你怎麽來了!我跟你說哦,我剛剛忽然想起來,那年夏天你陪我下河裏撈魚,我頭一迴抓住了兩條大魚,高興地不得了,結果險些跌到河裏去……好不容易爬上岸,便央著你拾柴火迴來烤魚吃,結果太貪嘴,你還沒烤完我就湊上去,險些把自個兒頭發燒了,真是太好笑了!”


    一壁說著一壁往前走,到了宋正跟前仰起頭,撇了嘴道,“現下想起來,怎麽我遇見你都沒好事兒?宋正呐……”


    這個“呐”字快成了囈語,撩撥著人的心弦,宋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眸光悄然流轉,便聽她憨笑著,食指舉起在跟前晃,似是要點中他的鼻尖。


    她低聲道:“你別是我的克……”


    “星”字還未出口,宋正臉色忽而一變,手一伸,玉琳琅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懷裏。


    玉琳琅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天已經大亮,還未睜開眼,隻聽見屋子外頭嘰嘰喳喳鬧個不停,過了片刻又安靜下來,她隻覺腦袋疼得厲害,正要起床,正好張媽媽端了碗熱粥推門進來,見了她趕忙將熱粥放在一旁,上前扶她道:“我的小姐喲,你可慢些!”


    玉琳琅站著發了好一會的呆,迴想起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隻記得和周子安在廊簷下說話,後來便一點都記不起了,捶了捶腦袋,自言自語道:“我怎麽喝醉了?”


    “對啊!你怎麽就喝醉了!”張媽媽也覺不可思議,若說其他家姑娘的酒量她不曉得,她家小姐的酒量她卻是知道的。那會老爺在世時想試試大家的酒量,逢年過節就讓家眷放開了喝酒,一屋子的人都被撩倒了,唯獨老爺和小姐還能談笑風生,老爺還說小姐像他一樣有個好酒量。


    昨兒個玉琳琅喝了多少?她細細迴想著,自個兒都記不清了。


    “大約是病了一場,身子還未痊愈?”玉琳琅自言自語,仔細迴想,似乎當真喝了不少。也算久逢知己,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難得醉一迴,心裏頭也覺暢快。


    張媽媽嗔道:“約莫還是喝多了。往後可不許了!姑娘家喝得醉醺醺的,讓人瞧見了,多不合適!”


    玉琳琅心一沉,道:“我昨兒喝醉酒沒有失態吧?”


    張媽媽趕忙搖頭:“那倒也沒有。我和天香扶你迴房,你就睡著了……”頓了頓,踟躕道:“小姐,周公子已經走啦……”


    “什麽?”玉琳琅怔了一怔,“怎麽就走了!什麽時候走的!”


    “剛走不遠,原是想等你醒了道別,結果我和天香怎麽叫你都叫不醒,周公子趕時辰,就先走了,這會大約應該到村口了!”張媽媽道。


    “哎呀,喝酒誤事!”玉琳琅拍拍腦袋,趕忙穿上鞋子衝出門去。


    這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村口外山穀間追上周子安,他的身邊還站著宋正和玉小滿。見了玉琳琅,周子安嘴一咧,揚了手道:“琳琅妹妹,我在這!”


    玉琳琅提起裙倨往前跑,快跑到時,一腳踩在一塊大石子上,險些崴著腳,還是宋正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低聲道:“你就不能小心些?”


    玉琳琅微赧,趕忙掙脫宋正的手,站正了,對周子安道:“周大哥一路順風。”


    “就為說這句話啊?”周子安眼睛彎起來,點頭道:“放心吧!”


    說著話,縱身上了身旁棗紅色駿馬,玉琳琅仔細端詳他,見他烏黑的頭發用白玉發冠束起來,身上依舊是他最愛的紫衫,腰間綴著一塊同發冠相同的白玉,恣意風流,難以言表。


    周子安居高臨下望她,挑釁地望了一眼宋正,含笑道:“琳琅妹妹,千萬記得你要過什麽樣的日子!你雖不來京城,我卻能來安平找你。如到那時候你還沒找到憨厚老實、從一而終的漢子,我也沒娶到我的如花美眷,咱們倆便湊合湊合過,可好?”


    玉琳琅一怔,周子安道:“可不許說不字了。我這麽個風流落拓的人,可不想從同一個姑娘嘴裏聽到兩次‘不’字!到那會,你就戴上我送你的簪子,可好?”


    “我……”玉琳琅還未出口,周子安忙道:“得,我先走了,你應不也好,不應也好,我隻當你答應了!”


    說著話,雙腳一夾馬肚,便要策馬而去。


    “周大哥,保重!”玉琳琅揚了聲喊,周子安卻不再迴頭,舉起手來擺了擺,大聲迴道:“你也是!當,心,宋,正……”


    一騎絕塵漸行漸遠,聲音卻迴蕩在山穀裏,像漣漪一般蕩開來。


    玉琳琅和玉小滿齊齊狐疑地看著宋正,宋正麵上表情不可名狀,過了片刻,才清冷道:“他說的大概是,當心,宋正。我猜,大約是……提醒我?”


    “嘁。”玉小滿嘁了聲,宋正五指扣緊敲在他腦門上,道:“你的基本功還未練完,等你下了學迴來再補!”


    “啊……”玉小滿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道:“宋大哥,我還是個孩子……”想要求情,被宋正一瞪,趕忙拍著胸脯道:“但是我還是個男子漢,軍令如山,保證完成!”


    教玉琳琅原本看著周子安離去還有些惆悵,眼下看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惆悵一掃而空,趕忙對玉小滿道:“你再不去學堂,當心先生罰你!”


    玉小滿抬頭看看日頭,拔腿道:“哎呀,壞了,當真要遲了!我書袋還在家裏呢!”說著拔腿就跑,玉琳琅在後頭道:“你慢些!”


    玉小滿遙遙應了聲“是”,一轉眼便跑沒了。玉琳琅一轉身,就見宋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伸手在他跟前揮了揮,道:“咱們迴吧。”


    兩人相伴而行,卻一路無話,沉默地叫人尷尬。玉琳琅幾迴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將到村口時,宋正忽而頓了步子,輕聲喚她:“玉琳琅。”


    她當下打了個寒顫,恍然抬頭道:“啊?”


    宋正目光定定,道:“初春快到了。”


    “啊?”玉琳琅莫名其妙:什麽意思?想要問個清楚,宋正已經邁步離去。


    “誒!”玉琳琅喃喃抱怨:“說話越來越高深莫測了!”抬步想要追他,他走一步她得小跑三步,快追不上時,宋正又駐足等她,玉琳琅總覺得他心裏頭像是憋著一股兒勁兒沒處發,今天是下定了心要整治她,索性不追了,自個兒慢慢走,走了片刻,他黑著臉走迴來與她並肩,低聲抱怨道:“你的腿怎麽這麽短!”


    “我腿短怎麽了,腿短下盤穩!”玉琳琅啐了一口,抬頭看,宋正嘴角彎起來,陽光照在側臉上,異常地柔和。


    “真是魔怔了……”玉琳琅趕忙搖搖頭。


    眼見著快到村口,就見一群人圍在老槐樹邊上,她還未靠近,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唿天搶地:“娘,我不去嶺南,我後悔了,我不想去!”


    她剛想要繞道走,王二喜指著她道:“玉琳琅害了弟弟,為什麽非要讓我去嶺南!我不去,我不能去!”


    王二家的捂住她的嘴,對王二道:“把她綁上去!”一壁在王二喜耳邊輕聲道:“你昨兒個才答應地好好的,怎麽突然變了卦?你還想不想你弟弟迴來了!別嚷了,再嚷當心你外祖打斷你的腿!”


    王二喜嘴被捂著,人卻在拚命掙紮,王二隨身邊人高馬大的幾個姑爺好不容易才將二喜綁上車。


    玉琳琅被點到姓名時便覺莫名其妙,在人群裏看到洪大嬸,趕忙上前去問怎麽迴事,洪大嬸拉她到一旁,低聲道:“說是要被送到她在嶺南的姑奶奶那調-教,原本答應地好好的,臨上車的時候反悔了……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個姑娘去了怕是要受苦。你不曉得,她那個姑奶奶,比她還要潑辣百倍!很是厲害……”說著聲音越發低下去:“你洪大叔對我說,嶺南窮,那邊的男人好多都娶不上媳婦兒,有些地方都得買媳婦兒呢,一家子五六個兄弟,就買一個女人當媳婦兒,一人輪著伺候幾天,生出孩子來也不曉得是誰的……”


    “啊?”玉琳琅吃了一驚,五六個兄弟一個媳婦兒?


    洪大嬸道:“她那姑奶奶做的就是這個事兒……上咱們這兒淘換窮苦人家的姑娘,讓他們家裏的人將姑娘嫁到那兒。這些姑娘的家人能收到一大筆銀子,姑娘到了那兒,先由她姑奶奶□□,□□好了再往旁人家裏送,姑娘進了山,想跑都跑不了!你洪大叔也是那年去了一趟嶺南才知道她是幹這個傷天害理的事兒的,也沒往外張揚,或許他們家中的小輩都未必曉得的……二喜上那兒去,當真不知是福是禍!”


    “娘,我不去!”馬車裏二喜壓抑的聲音傳來,玉琳琅抬了眼,就見王二家的眼裏含淚,惡狠狠地望著她,她不由蹙了眉頭,對宋正道:“咱們迴吧!”


    這一廂,王二喜被強行送上了車,王二家的恨恨收迴視線,就聽王二道:“咱們趕緊上嶽父那去,一會還要見君夫人嘞!”


    王二家的咬咬牙,狠狠道:“賤蹄子,老娘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收拾你!”


    惡狠狠呸了一口,讓遠離的玉琳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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