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的爸。”尹倦之抽濕巾擦被橘子暈染的手指,不摻假並些許自豪道。


    去年初見, 尹倦之關於戀愛方麵的計劃便很明晰。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 但談來談去他們都差不多一個德性, 無聊沒趣。


    尹倦之隻打算談12個對象。


    談夠了他就不會再談了。


    而且那時結婚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所以他也沒想結婚。


    ......楚玨是個意外。


    不論跟誰比, 小楚都有很多缺點。他感情偏執扭曲, 也許平常生活中不太明顯,但尹倦之一旦表露出不再中意他的苗頭, 想要分開,楚玨便會在極端的冷靜中失去理智。


    第一次被楚玨綁架到荒郊別墅時,尹倦之真的被嚇到了。


    這樣的性格, 為了自身的安全保障, 其他人定會避之不及。


    但尹倦之其實很需要楚玨這樣的執拗不是章馳, 也不是霍宣那樣的掠奪, 全然不顧忌他的感受。而是哪怕神經質, 也會以尹倦之為第一位。


    毫不例外, 身為一個隻想吃喝玩樂混吃等死的俗人, 尹倦之喜歡伴侶的細節裏處處有他。他心動伊始,就是在楚玨溫柔又堅定的細節攻勢裏步步淪陷。


    尹倦之將話補全,篤定又愉悅道:“我要是真不願意,小楚拿我沒辦法的。”


    楚清低笑說:“我知道。”


    “啊對了,”楚清話音突然一轉, 很正色地一撓額道,“看我這記性......小倦, 真要說起來的話,小玨他也不算真的騙你。他小時候是真的很恐高, 打開窗從二樓陽台往下看,他都跟我說眼睛暈,不敢靠欄杆太近。”


    “二樓都眼暈?”尹倦之驚訝地說,“都這麽恐高了他高中的時候還能去玩蹦極?”


    “他是從......初中時候,”楚清細細迴憶了下時間,說了個大概,“在學校裏交了新朋友其實我覺得不是學校裏的。因為他有段時間啊,每天下午放學後就會拿著作業去外麵待很久,但又不是在學校待的。”


    “我看他成績不僅沒下滑還進步了很多,”說到這兒,楚清像是無可奈何似的,“他小時候成績不太好,老交白卷。所以看他進步我就沒管他。然後沒多久吧,他迴來就跟我說要去試一試玩蹦極,克服一下恐高本能。”


    尹倦之微怔。


    所以楚玨克服恐高,是因為別人?


    “我沒有阻止他,而且還帶他去了,但他第一次沒敢跳。中考後他去跳第二次,倒是很勇敢地跳下去了。”記憶如潮水般湧進來,楚清有些啞然,又有些懷念時間久遠的惆悵,說道,“在醫學上,如果受過創傷後產生應激障礙的患者,或者天生恐懼什麽東西,他們想要克服的話,會努力做出一些改變。”


    “這種改變用專業點的術語來說,就叫脫敏治療。”


    “啊......我知道。”尹倦之下意識地低應,而後眨眼迴神,好奇道,“他那個朋友呢?”


    “我沒見過。”楚清看了眼廚房的楚玨,“我問他幹什麽去了,他也會說跟朋友在一起,但不告訴我跟誰,因為他說他的朋友不讓說。”


    幾個月後楚玨和那個楚清沒見過的朋友決裂,迴家時哭得特別可憐。那副被遺棄的模樣,楚清至今還記得。


    說實話有點慘兮兮的。


    當時楚清勸他:“如果有誤會的話,趕緊說開就好了。你們還是好朋友啊。”


    楚玨卻垂眸默默地流淚,低聲說:“他不想看到我。他都沒有見過我的臉......我應該高興,可我很難過......”


    兩個人相處了好幾個月,怎麽可能會沒見過臉。楚清不太理解,而且又高興又難過的,太矛盾了,但楚玨不願意說太多隻是掉眼淚,他尊重孩子的秘密,便沒有主動過問。


    “小倦你不要多想,”迴憶愣神片刻,楚清突然反應過來趕緊解釋重點,“小玨跟那個朋友就是很普通的朋友,他那時候雖然初二,但他是因為比別人上學早點,其實年齡才12、13歲,還比較小,不怎麽懂那種男女生之間的感情的。”


    “而且他說了是好朋友,不會撒謊。”楚清怕尹倦之往心裏放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我不是為他說話,他長這麽大確實做了什麽就是什麽,不會不承認。”


    “我知道,我沒誤會。”尹倦之扯唇啞然失笑,忽然有點無地自容道,“爸,要不是我知道你性格好沒有其他意思,我都以為你剛才是在故意埋汰我了。”


    看到楚清茫然不解,尹倦之摸摸鼻尖:“我情史那麽多,小楚還沒找事兒呢,他之前交一個朋友還要和我說別誤會,我也太過分了吧。”


    楚清一怔,隨即跟著笑,不信任道:“他沒找事兒?”


    尹倦之:“。”


    楚清笑意更濃:“真的?”


    尹倦之:“......”


    尹倦之脖子當即後仰,身體懶散絕望地下滑,後腦勺放在沙發靠背,生無可戀地抓了個軟抱枕摟進懷裏,語氣像海浪似的顫啊顫:“當然是假的啦~~~”


    楚清忍不住了,合不攏嘴。


    吃完飯尹倦之和楚清帶著將軍迴家。


    前幾天“兇”了將軍,尹倦之愧疚,迴到家就一直和它玩遊戲。客廳足夠大,扔個飛盤踢個足球沒問題。


    楚玨慘遭忽視,坐在沙發上看他們玩。


    夜裏十一點十分,尹倦之還沒逗完狗,楚玨涼著麵色忍無可忍,起身奪過尹倦之還想繼續扔的飛盤,撈過他就往樓上拖。


    “幹嘛啊,”尹倦之被拽得重心不穩,隻能順勢倒進楚玨懷裏,“還沒十一點半,我明天又不去公司,鬆開。將軍幫我”


    將軍正在興奮處,也還沒玩兒夠,大型犬本就精力旺盛,需要消耗體力。


    眼瞅主人要走,它跑過去用前爪扒拉了兩下楚玨的大腿想阻止,叫喚:“汪!汪!”


    楚玨垂眸看它,漠聲:“迴你房間睡覺。”


    警告氣勢威壓重,將軍哼唧一聲,後退半步,然後轉身迴自己的房間,並用爪子關上了門。


    尹倦之:“......”


    有時候狗能聽懂人類的太多話也不行。


    和大型犬玩遊戲能累死,尹倦之出了一身汗。迴到臥室他先洗澡,楚玨要跟進來,卻被浴室裏的人反鎖房門給拒之門外。


    洗完漱吹完頭發離十二點不遠了,尹倦之兀自先睡,背對楚玨不搭理他。


    “......倦之。”楚玨低聲喊。


    尹倦之閉眼裝屍體。


    楚玨靠過去:“倦之。”


    尹倦之用胳膊肘懟他胸膛讓他離遠點兒。


    “倦之怎麽了?”楚玨不退反進,捉住尹倦之的肩膀強行讓他麵向自己,“幹嘛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尹倦之奇怪道,“困了,睡覺吧。”拍拍楚玨臉蛋,“乖啊。”


    楚玨拉住尹倦之的手不讓他抽離,猜測道:“是不是爸跟你說了什麽?”


    “......”


    “是啊。”尹倦之道。


    他騰地坐起來,兩隻腳一起踩住楚玨的腿,然後把他往床外蹬:“楚玨你恐高嗎?騙我!演得跟真的一樣,看我心疼你高不高興啊?狗崽子你想挨揍吧!”


    楚玨驚:“為什麽你和爸能聊到我恐不恐高的話題?”


    儼然對這種謊言被揭穿的方式猝不及防,沒編好賣慘理由。


    看他表情尹倦之就知道楚玨在想什麽,猛地無言氣笑了,腳心用力使勁兒踩他:“有時候是真的挺想讓你變公公的。”


    楚玨說:“不要了吧。”語氣虛弱,“我還沒真用過呢。”


    “你還想真用,”尹倦之小腿繃直驀地發力把楚玨從床沿踹了下去,“我讓你去夢裏用!今天你去睡書房,出去。”


    楚玨連忙手腳並用地往床上爬,扯過被子躺板正,眼睛不敢看尹倦之,委屈:“我不要。”


    被打了一頓後,楚玨道歉說不該騙倦之,可這都是因為他太愛了,隻好出此下策。默默地挨下第二頓打,楚玨仍然拒絕和尹倦之分房睡的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走,並求倦之不要太狠心,說他一個人睡書房害怕,太黑了。


    他怕黑。


    最後折中,楚玨睡了臥室的地板。床尚用品他隻分到了一個單薄的枕頭,側身躺在隻鋪了地毯的地板上看尹倦之的背影。


    說:“倦之,地上好涼......”


    尹倦之背對楚玨,不出聲接話,眼睛緊閉,但沒睡著。


    他仔細理了理楚玨和他那個朋友的關係。家庭氛圍好,學校裏不亂學,12,13歲確實不至於深究真正的男女感情。


    能因為和朋友要好,去主動嚐試自己從小害怕的東西,這應該是很在乎的意思吧。


    尹倦之情史多,但他每次分手,可沒為任何人傷過心。


    所謂前任,沒在他心裏占據過一席之地,更沒得到過他一滴眼淚。楚玨這個隻是朋友,絕交了卻哭得稀裏嘩啦,心都掏給人家了吧。


    這樣一看,尹倦之不像在談戀愛,楚玨才像談戀愛。


    12歲的時候不懂喜歡,絕交的幾年裏,做事的時候空閑的時候楚玨會不迴憶那個人的存在?


    白月光就是這麽產生的。


    迴憶多了,發現越迴憶越在乎,感情會不會就此變質?


    從朋友的感情變成喜歡......


    楚玨說會為他克服恐高,以後和他嚐試各種極限運動,但今天尹倦之知道,他是為了朋友克服恐高。


    所以......替身?


    再想下去尹倦之的思路大概能發散到外太空銀河係。身後躺在地板上的楚玨用可憐兮兮的低沉嗓音,對著尹倦之的背影說了第十八遍哀語:“倦之,地板真的好涼,你讓我上床睡吧......”


    尹倦之轉過身來,借著窗口灑進來的昏黃月光開口輕佻地問道:“寶貝,你有白月光嗎?”


    可憐的嗓音忽然轉性,楚玨蹙眉沉聲道:“叫什麽寶貝?”


    “哼,”尹倦之嗬道,“我就叫。我喜歡,寶貝,寶貝,寶貝兒啊......”


    楚玨翻身而起,尹倦之比他快,立馬下床“啪”地開燈,手上忙慌地拿起一隻拖鞋,對準已經靠近並抓住他胳膊的楚玨,激靈中強自鎮定:“我叫聲寶貝怎麽了?你也太過分了吧,而且寶貝多好聽啊,憑什麽不能叫......”


    “我說了,倦之,我跟他們不一樣。”楚玨把尹倦之往床沿拽,“給他們的稱唿別給我,我不喜歡聽。”


    “還有,”音色疑惑又格外深沉,“什麽是白月光?今天的月光顏色是白金色。”


    尹倦之:“。”


    尹倦之了解楚玨,這人又純又色,有時候單純的要命,有時候凰暴的不行。


    既然他這麽問,那肯定就是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替身文學嗎?”尹倦之又問。


    “看到過一些,”楚玨不理解,求教問道,“替誰的身?如果真愛的話會找替身?那不是混球嗎?”


    尹倦之:“......”


    驀地,楚玨抿唇問道:“倦之,你為什麽會突然問我這麽奇怪的問題?我是你的替身嗎?”


    他盯著尹倦之的眼睛,詢問的語氣就像在荒郊別墅時把尹倦之關起來時如出一轍:“他是誰啊?叫什麽?你的前任裏麵還有我不知道的人嗎?不應該啊。”


    尹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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