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家爺想得仔細。」


    若非皇上遣他過來準備,恐怕他也沒有充裕的時間發現這麽多問題,他隻是代皇上執行辦事罷了。


    「小兄弟!小兄弟!」林子那邊傳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氣聲。


    「咦?掌櫃大叔?」鬱相思看去,明明掌櫃大叔視這條山路為畏途,現在竟然親自跑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個相貌極為奇特的僧人。


    「小兄弟你好快的腳程……」掌櫃用力拍拍心口。「你才離開沒多久,這個番僧就來了,一聽說有人要走香路,就要跟上,我跟他比劃了老半天,他還是不知怎麽走,我隻好……嗚,帶他來了。」


    那們「番僧」笑咪咪的,雙手合十,朝鬱相思行禮。


    鬱相思從沒看過這樣的人,黑臉、大眼、粗眉、寬鼻、厚唇、卷發,一襲紅色僧衣揭了右邊不穿,跟平常見到的和尚模樣完全不同。


    「你是波羅國的僧人?」孟敬問道。


    「鵝是大耳,鵝家在波囉,鵝要迴家。」僧人口音極重。


    「大和尚是波羅國來的?」鬱相思十分驚喜,又問一遍。


    「鵝走過來,腳就斷了。」大耳僧人以手勢加強語氣,指了斷橋。


    「大和尚您走過來,橋就斷了?」鬱相思聽懂了他的意思。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這句話倒是講得十分清楚。


    「大和尚好大的福氣。」鬱相思又急切地問道:「大和尚您既然走過來了,知道怎麽迴波羅國嗎?」


    「果了炮打散,到了。」大耳僧人仍是笑咪咪的。


    「什麽炮打什麽散?」孟敬好頭痛。


    「寶塔山啦。」掌櫃畢竟跟大耳和尚雞同鴨講一段時間,又是當地人,終於聽出端倪,興奮地往遠處指個不停。「鵝知道他在說什麽,就是那座寶塔山,過了寶塔山,就到他家了。」


    大耳和尚看著掌櫃指向遠遠的一座白色山峰,不住地點頭微笑。


    鬱相思也看清楚了,位於層層山巒之後,一座狀似寶塔的山峰矗立其上;今天的天氣極好,陽光照在寶塔峰頂,閃耀出寶石般的白色光輝,仿佛是群山裏的一顆明星,指引她正確的方向。


    目標在望,還怕路遠嗎?她引頸遠眺,眸光更加明亮了。


    大耳和尚耳朵不大,但他說他叫大耳,鬱相思猜想應是他的波羅名字發音,,也就不像掌櫃大叔成日追究波羅國老百姓的耳朵大小。


    應孟敬之托,大耳在雲頂關的寺院為即將西行的馬隊誦經祈福。鬱相思本想過去山裏幫忙,但一來她不懂造橋,二來孟敬一再請她留在雲頂關等候主子爺的到來,所以她每日早上便隨大耳虔心祈福,並詢問他有關波羅國的掌故。


    三年前,大耳到寶塔山朝聖,遇上風雪迷了路,在雲霧繚繞的山裏走了兩個月;他以為是往西走迴家,沒想到越走越遠,來到了東邊的天穆國。他隨遇而安,便在邊境城鎮的寺院掛單,但他畢竟一去三年不迴,他開始想家裏的娘,想寺院裏的師父,於是迴到了雲頂關,打算無論再怎麽艱苦,也要走迴波羅國。


    大耳和尚來得正是時候!鬱相思每天拜佛時,總是衷心感謝,並祈願這趟路順利平安,早日到達大耳說的種滿芬芳檀香樹的國度。


    「小兄弟,又在發呆了?」掌櫃大叔來到門前,看著空無人跡的道路。「等你的田大爺啊?」


    「沒有啦。」鬱相思臉一紅,她隻要有空就坐在客棧門前,看山,看雲,看路過的車馬,任有再多的女兒心思,也全隱藏在她的少年裝扮裏。


    「你那個孟大哥好像官做很大。」掌櫃又是無聊到找她聊天。


    「他們鬧著喊他大人的,哪有做什麽官。」


    「不做官,怎能調得動那麽多兵啊官的?早上二十匹好馬馱了糧草進山,帶隊的說是青州征來的軍馬,耐寒耐操又能走山路。」


    「他家爺……好像很有錢,是買的吧?」


    「有錢真好,要什麽有什麽。這幾天打從這條路過去的人啊車啊馬啊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多哩。」掌櫃是在耐不住好奇,就像他想追究大耳的耳朵一樣。「小兄弟你問問你的孟大哥,看他家爺到底是什麽來頭。」


    「孟大哥今天大概不迴來了。」鬱相思看了天色。


    每天到了末時,孟敬便會來客棧找她,與其說他是來跟她報告西行準備的進度,她的感覺卻像是他來問候她,代主子爺看護她。


    「可能拉起吊橋,在忙著。」掌櫃道。


    「嗯,今早大耳和尚也問起,我們打算明天一早過去瞧瞧。」


    鬱相思不費心胡猜。有什麽疑問,等見了孟敬,再說吧。


    見了那座連接起兩個山頭的嶄新吊橋,鬱相思立刻忘了滿腔疑問,三步並成兩步跑到橋頭前,興奮地撫摸深深打入地底係牢吊纜的大木樁。


    「阿彌陀佛,我要迴家了。」大耳和尚也很開心,不住地念佛。


    「嘩!」掌櫃大叔也跟著過去湊熱鬧,才踏上吊橋的第一塊木板,又馬上縮腳迴來。「下麵好深,我頭都暈了。」


    「孟大哥!」鬱相思露出笑容,向走過來的孟敬揮手。「辛苦你們了,這吊橋可以走嗎?」


    「沒問題。」孟敬用力拉了拉比他手臂還粗的的吊纜,向來嚴肅的表情變得輕鬆。「昨天拉起了吊橋,就要幾個膽大的弟兄係著繩索試走,不管是承受重量,或是耐受這山穀裏的大風,都沒有問題,今早我已經派遣十名弟兄過去開路了。」


    「走過去了?」鬱相思望向橋的另一端,一顆心早就飛了過去,像個孩子似地雀躍向前。「我也要過去!」


    「請讓我帶你過去。」孟敬立刻趕在她身前。


    「麻煩孟大哥。」她點點頭,放慢腳步,明白他保護她,就像保護他的主子爺一樣。


    一踏上橋板,便感到身體搖晃不定,她趕忙抓住了吊橋纜繩。


    日出已有一段時間,許是山裏濕氣重,粗索仍是濕漉漉的,再加上她略為緊張的握緊手勁,好像隨時都能從繩索裏擰出一把水。


    透過身邊的繩網柵欄看下去,底下河穀依然是激流湍氣,濤聲震耳,就算是站在幾百丈高的上頭,也會心生恐懼,好像就要被水流吸了下去。


    「不要往下看,踏穩腳步,快步往前走。」孟敬迴頭囑咐道。


    「好的。」鬱相思定下了心神。


    其實,橋麵很寬,腳下木板也十分堅固牢靠,足以讓一匹馱了大口行李箱囊的馬匹走過去,她甚至不用握住吊纜,也可以安穩行走。


    隨著孟敬不疾不緩的腳步,她很快就來到對麵山頭,一踏上泥土地,她的心也就踏實了;迴頭看去,陽光照在吊橋上,宛如一條光明路。


    「嗚嗚!」掌櫃走在她後麵,竟然就杵立在吊橋中央,哭喪著一張臉。


    「我不知道我怕高啊,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你往迴走!」孟敬大聲喊道。


    「嗚嗚,大耳,你別檔路,我要走迴去。」


    「我退了。」大耳和尚走在掌櫃後麵,很無奈地倒退一步。


    「我還雞腿咧!」大耳一走動,吊橋輕微晃動,掌櫃又是淒慘大叫,「大耳你別動,別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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