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十年後。


    夜晚,風雨交加,客棧。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名身形魁梧的道人側身擠了進來。


    “客官,吾等快要打烊了。”


    “快要打烊了這不是還沒有打烊嗎?咋,怕道爺短了你的銀錢?小二,上酒。”


    深夜客棧,燈光昏黃,有書生,劍客和狗,有舞女,將軍,老叟。


    眾人分列其座。


    此刻,他們皆已經是酒過三巡,皆在既糊塗又清楚的訴說著什麽。


    囁嚅話語間,落在道人耳中卻是分毫畢現。


    書生自述自己才高八鬥,十年寒窗,卻是輸給了世襲罔替,他歎家境貧寒,恨位卑低賤,亦笑經綸滿腹終究不敵功名利祿。


    劍客低語自己初入江湖,古道西風瘦馬,仗劍天下,結識了三兩好友,如今二十年過去,蹉跎半生,有的故人已經天人永隔,此生無法再見,而有人,平步青雲,開宗立派,比前者更難相見。


    舞女出言,隻道自己風流絕世,天下少有,正是春心萌動之時,遇到一名貴公子,苦等十年,等不來夢中人。


    斷臂將軍呢喃自己熱血在胸,多次立下奇功,力抗異族入侵,戰場的刀槍沒有把他打倒,卻是倒在了朝堂黨爭之上,今日解甲歸田,卻是人情寂寥。


    滿身刀傷,也未能換得聖上一句嘉獎之語。


    老叟濁酒一杯接一杯,感懷自己青年勤奮,老時貧苦,當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如今被無情的現實打擊,心枯人老,窮困潦倒,可惜卻是無人知曉當年,他也曾大誌齊天。


    “這就是眾生相乎?有趣有趣。”


    待眾人走後,小二休息,道人咧嘴輕笑,他信手夾起一塊肉,扔到狗子腳下,卻是忍不住低頭淺吟起來。


    “書生有誌難伸展,劍客蹉跎落寞人。”


    “將軍大功無人記,舞女此身夢斷魂。”


    “小二笑揖八方客,老叟富貴入窮門。”


    “皆是蕭索世間客,何苦稱重幾兩身。”


    客棧之外大雨滂沱依舊,客棧之內道人一杯一吟,卻是感懷出聲。


    興之所至,他竟是從儲物戒指內掏出文房四寶,開始奮筆疾書起來。


    既是大行天下,自然得記載一切眾生萬相,人生感悟,依照寶月光王大般若神象功所言,以心眼觀世。


    很快,幾行大字躍然紙上。


    “罷罷罷,功名也罷,利祿也罷。”


    “俠俠俠,江湖無俠,鏽劍也俠。”


    “等等等,癡情苦等,絕情難等。”


    “歎歎歎,生也可歎,死也可歎。”


    “默默默,風光沉默,落魄沉默。”


    道人邊豪飲邊寫,不料前方大黃狗已然將腳邊肉片吃完,竟是汪汪出聲,隨即乖巧的來到道人桌邊倚著桌角。


    “好!好!好!還有你,狗兄!”


    “旺旺旺,喜樂也汪,憂愁也忘。”


    寫完遊記之後,道人不再言語,自儲物戒指內取出幾碟小菜,繼續淺酌起來,不時分給狗子幾片肉片。


    數個時辰過去,東方既白,雲收雨歇,


    寂寥的客棧漸漸熱鬧起來,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酒桌上座無虛席,酒客們談起了諸多趣聞奇談。


    就在道人起身欲行之時,幾桌酒客的攀談卻是讓道人身形再度落座。


    他們談起了當朝探花,皆是滿堂喝彩,書香門第,家風清正,如今已經官拜三品,文韜武略,無一不精,無一不通,更是潘驢鄧小閑,讓城中無數少女傾慕,


    惜哉城中有一狂生,屢試不第,依舊不事生產,家中最後一隻老母鴨也別上了草標,對此卻頗為不忿,常常詆毀中傷。


    說到動情處,眾人舉杯齊敬探花郎,賀其得高升。


    有客自言自己自邊關來,他提起了一位將軍,抵禦外辱,保家衛國,因為朝中有奸臣當道,糧草短缺,兵甲殘次,異族來犯,將軍抵死不降,三萬大軍困守孤城一年,最終讓異族伏屍十萬,無奈退去,將軍部將也十不存一。


    可惜立下大功之將卻是以敗軍之將罷官,念其以往功勞,聖上許其乞骸骨,而司職軍需後勤的女官聞戰則亂,不戰而逃,卻是被重重嘉獎,受到拔擢。


    死戰不退的將軍罷官,逃將得以擢升,三軍嘩然,紛紛質疑。


    此獠卻依舊振振有詞:“吾為何不能統領三軍,前線的將士隻要奮勇殺敵就夠了,吾等做後勤的要考慮的就多了。”


    眾人聽到將軍罷官,皆是義憤填膺,起身皆敬老將軍。


    對於逃兵女將,皆謔之曰——chao!


    此後又有酒客出言,提及了一件趣聞,城中有一人出生豪富,但也卻是誌大才疏,嫌棄種地收租來錢太慢,竟是典當了上千畝良田,做了數件荒唐生意,最後家財散盡,


    妻子皆受其連累,如今尋了個賬房工作度日,沉迷飲酒,喝醉便自言自己昔日大誌齊天,時運不濟。


    說到此處又有人提到了一位劍客,與兩位好友約好一同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卻是在一次馬賊屠村之時棄友人而跑,導致一名友人身死。


    如今此人每每醉酒後便自言友人門高,今非昔比,不再見他,卻不知他手中那把喚作行俠仗義之鏽劍曾出鞘幾迴。


    此後又有一名酒客言道一樁軼事,有一名李姓公子,書香門第,家境殷實,愛慘了一名舞女,千金一擲,終於博得佳人一笑,可惜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此女而後被一名大官看上,當即轉投大官懷抱,絲毫不念舊情。


    好在李公子終究醒悟,迷途知返,還練成了一手好飛刀,百發百中,更是成了當朝探花,娶了一位郡主為妻,夫妻和睦,琴瑟合鳴,唯有那舞女被大官嚐完鮮後便棄之如敝履,


    據傳那名舞女如今年老色衰,經常深夜獨坐酒館,痛陳其遇人不淑,昔日海誓山盟全是放屁,若是有熟知此間內情之人反駁,她便言‘拋開事實不談,難道李公子便沒有一點錯嗎?’


    如此之後,反駁之人便不再敢言語,蓋因舞女還是一名武學奇才,精通百家拳法,等閑之輩根本無法抵禦。


    最後,又有一名客商出言,千裏之外一偏僻小鎮,出了一名女天才,之前身體羸弱,可是通過不到兩年苦練小碎步,未修玄功,卻能秒速三十米….


    說到此處,道人忍不住加入了攀談。


    “假的,未修玄功,練習小碎步不到兩年,卻能秒速三十米,肇事馬車找到了嗎?”


    眾酒客一愣,隨之嘩然,紛紛道:‘彩!’


    想以心眼見眾生,道人自封修為,之前竟是沒有瞧出客棧諸人軼事真假,但是此事他真的懂,因為他的玄功,天下無敵!


    歡聲笑語間,大黃狗在眾酒客腳下穿梭不止,偶爾得到一塊肉的獎賞,有時還會被頑童抱起來笑摸狗頭。


    狗子絲毫不以為意,更是熱情的叫喚著:“旺,旺,旺!”


    一座酒樓,上演著眾生百態,道人繼續飲酒,聽到精彩處有時更是忍不住高唿:


    “小二!上酒!”


    “彩!”


    下午時分,道人出了客棧,卻是四處打聽了起來,他知曉了那狂生雖然狂妄,憤世嫉俗,卻是一仗義之人,曾與一拐賣孩童的人販子搏鬥,身受重創。


    斷臂將軍雖然蕭索解甲歸田,卻是被邊城無數百姓銘記。


    李探花與郡主伉儷情深,卻有怪癖,喜聞腳,越酸臭越好,這點道人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老叟誌大才疏,敗盡家財,雖然好酒無度,沉迷昔日輝煌,但是賬房工作所獲銀錢大半花在了妻女身上,自己一件破長衫已經穿了多年,妻女卻穿上了新買的夾襖。


    至於舞女…..不提也罷,那就是一坨。


    “這就是眾生,吾從未真切的見過眾生。”


    “他們不是一個符號,而是活生生的人,這,就是活生生的人世間。”


    “《寶月光王大般若神象功》便是佛門煉神之法,我見眾生,眾生見我,我注眾生,眾生注我!”


    “貧道,悟了!(liao)”


    道人謂然一歎,他身負驚世智慧,已然洞悉了前路。


    他太強了,一路走的太順,他最先見的便是自己,隨即我注天地,再注眾生。


    如此煉神,卻有偏漏之處。


    如今補全煉神之法,唯有,先見眾生,以眾生之眸見天地,再見天地當中自己。


    如此兩相印證之下,方得煉神圓滿。


    “從而,找到虛空一竅,凝聚神象諦聽之體外元神!”


    前路既定,道人便隻顧風雨兼程。


    他自封修為,開始行走天下。


    名滿天下的純陽道人驀然自天地中銷聲匿跡,一時間無數勢力嘩然,無人知道此刻他竟是成為了一名賣炭翁。


    數十年後,他又成了一名挑夫。


    而後便是地主,狀元郎,貪官,將軍,馬夫…..


    其間大僧曾找上門來一次,卻沒有與他言語,隻是打了一個照麵,他連道三聲‘深不可測’之後便轉身離去。


    長耳僧者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位故友竟然真的在洞察了法經真意,並且在嚐試將其容納入自身真功體係之內,他已經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


    如此三千年過去,驀然間一名解甲歸田的邊軍老卒在小院曬著太陽之時,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一抹愉悅之色浮上了邊軍老卒老邁的臉頰。


    “善!”


    “虛空一竅,吾已經勾勒完畢,體外元神,神象諦聽,今日終成。”


    話落,老卒身後驀然浮現一連串的光點,在他身後組成一頭巨大紫色虛幻神象,正在仰天嘶鳴!


    “神象!”“偉大!”


    “神象!”“偉大!”


    “神象!”“偉大!”


    足足一千年,道人才找到第一顆虛空一竅。


    在此之後的兩千年,道人終究是將大般若神象真意融入自己真功之內,勾勒出虛空三百六十竅,合自身功體七百二十竅穴,暗合1080之數,成功凝聚出體外神象元神。


    這有別於籠罩他周身,宛如等比例放大一般的神魄,體外神象元神宛如一尊神祇一般,一直站在他的身後,替其或防禦,或攻伐,提供無上雄力支持。


    “真是強大啊!和現在的我比起來,之前的我簡直弱得像一隻小雞崽。”


    “吾如今容納道佛魔三大源流真意於一爐,神似乎進入到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或許,吾可借助如今這千載難逢之機,借助體外元神,推演出第六聖拳,”


    “以拳演法,以法練拳,最終,徹底完善體外元神,內外諸竅合流。”


    道人眼神一凝,卻是拋下小院,孤身一人再入一偏僻山穀開始修行起來,勢要將真功打磨得圓潤無暇。


    如此又是五百年過去,五百年後,道人出關,他倒騎青牛,以草帽蓋在臉上,朝著大僧寺院開始悠然前去。


    三月後乃是大僧七千歲壽辰,此番他能突破真功第二十三層,大僧的指點批注和贈法之情當為首功。


    他說過,他欠他一個人情。


    就在半途之時,驀然間道人臉色一變,隻見天風怒嚎,一股強大惡意驀然降臨。


    天外邪魔,又來了!


    降臨的位置赫然便是大僧寺院之方位。


    一天後,道人趕到大僧山門,卻是見到一片廢墟,一顆佛首屹立在山峰之頂,鮮血不斷滴落。


    山峰之上,以鮮血歪歪扭扭寫著‘不降則死’四個大字。


    “佛友,吾來晚了。”


    “吾說過,吾欠你一個人情。”


    道人起身,當即朝著遠方疾掠而去。


    ….


    ….


    十日後,一處名山大川前,正在屠戮宗門的一頭身高千米的巨大獨角夜叉陡然停下動作,忽然間一陣地動山搖之聲傳來,遠方竟是走來一名道人。


    伴隨著他的步伐,他的身後一頭身高千米的巨大神象赫然浮現,此刻,驚天詩號響徹!


    “純陽鎮天下,虛室十方空。”


    “空上難立有,有內不見空。”


    “看似水中月,聞如耳畔風。”


    “法身何增減,三界號真容。”


    “吾乃,懾世純陽!妖魔,吾終於逮到你了。”


    單足一頓,大地開裂,道人身形猛然加速,彈指即至。


    驀然間無數魔兵哀嚎,伴隨著拳意降臨,空間宛如折疊起來一般,拳意籠罩地域竟是化作一道水晶囚籠,且朝著道人拳鋒之上不斷縮小,飛掠而去。


    “這….這是什麽神通…..”


    獨角夜叉於水晶囚籠內怒吼連連,死亡的陰影激發了他體內的無上魔性,他竟是將手中三叉戟高高舉起,奮力怒吼起來。


    “不!吾,卡爾斯,縱橫不敗,絕不會在這裏倒下!”


    迴應他的是道人冷漠的話語。


    “虛空一竅煉真法,神象凝天證純陽!”


    “純陽禁拳——水月鏡花·天人永寂!”


    “吾懾世純陽今日一拳不能殺你,當場自盡!”


    話音一落,道人聖功登極,如同水中月鏡中花一般,水晶囚籠碰上道人無上拳鋒,當場破碎,一切皆空。


    純陽浩蕩,無上災劫,一拳消弭。


    “佛友,安息吧~”


    畫麵到此戛然而止。


    “呱!勁!勁!勁!”


    易塵豁然起身,當即撫掌大讚!


    花了一個億的東西,效果就是勁!不過貴不是深紅的缺點,是他義成子的缺點!


    如此神威,如此霸念,西極魔主拿什麽來抵擋,還有什麽可以抵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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