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


    兵境,岩火餘燼。


    將凝未凝的熔岩散發著明暗不定的火光,緩緩流淌,拖拽出大地的傷疤。


    滿地殘甲斷兵,無數奇異兵人正在大地之上哀嚎。


    這些兵人有的手臂金屬化,末端生有長刀,刀生血槽,有的則是長槍、短斧之類。


    更有全身金屬化的強大兵人,身軀即使斷裂一半,仍舊在地麵艱難爬行。


    一個沉默的英武年輕人手化長戈,走在戰場,他這人心善,見到還能喘氣動彈的兵人,便揮動長戈碎屍,使其不再痛苦。


    “少帥,叛軍已經全部清理完畢,大元帥急令,請您示下!”一個佐官打扮的兵人來到英武年輕人麵前,單膝跪下。


    “全部殺了,你率人清繳所有叛軍的兵,等我後續軍令。”


    年輕人打開傳信兵鑒掃了一眼,神色一急,當即身化一柄破空長刀,朝前掠去,其曠世兵氣刺破空間,幾度身形隱沒在黑暗空間裂縫之後再度出現,好似不斷潛水冒頭的魚兒一般,不消兩個時辰,一座巨大的王宮便遙遙在望。


    王宮之前,一方高逾數百米的長方形黑鐵之上四個血色大字熠熠生輝——神兵王宮。


    黑色宮殿之內,一名頭發銀白、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望著窗邊出神,他的下巴揚起一個堅毅而優雅的弧度,一身立領黑色製服,是神兵帝國軍服的基礎樣式,兩肩之上沒有軍銜標記,唯有兩排金色排扣,以及那扣鈕之上的兩柄交叉血色長劍顯示著老者身份非同尋常。


    銀發老者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這,就連頭發絲上也縈繞著濃鬱的兵氣,整個人好似一柄驚世兇兵一般鋒芒畢露,他就這樣站在這裏,什麽也不做,空間便蕩漾出如同水波一般的波紋。


    然而此刻老者眼眸當中卻是透出一股濃鬱暮氣與死氣。


    他便是神兵帝國的大元帥,掌控著兵境過半的土地。


    整座兵境,唯有軍職,最高掌控者便是大元帥!


    可惜,歲月如刀斬天驕!


    “父親,您的天壽明明還有數十年,為何傳信兵鑒之上說您生命垂危?誰敢假傳軍令?”


    破空長刀恢複人形,英武年輕人衝入大殿之內,見到的卻是眼前這般場景,他立時怒氣勃發。


    “不要叫我父親,叫我大元帥。”老者緩緩轉過身,望著麵前的英武年輕人,眼神當中閃過一抹滿意神色。


    “是,大元帥!”


    “兵鑒之上所言是吾讓人所發,想來此刻玄鐵行省的叛亂應該已經平息了吧。”


    “不錯,叛軍已經盡數伏誅!”


    “可是,殺得完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老者眼眸當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兵境,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封閉已久,兵人以金屬礦藏為食,礦藏不像糧食,孕育極慢,天長日久之下便無以為繼,兵禍連連,隨著不斷的開采地下礦藏,如今更是地震頻頻,火山噴發,環境愈發惡劣。


    生性剛烈兇殘的兵人為了爭奪礦藏,便不斷的發生戰鬥,如今偌大的神兵帝國已經有接近四分之一的地域被叛軍占據,天地異變之下讓兵境的形勢更加錯綜複雜。


    玄鐵行省處於帝國腹地,竟然也發生了叛亂,可見如今形勢之危急。


    年輕人聞言隻能沉默以對。


    “所以,兵境要變一變了。”老者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要對第三人言說。”


    “兵境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征伐,向外擴張,那些叛軍也不是真心想要叛亂,征伐連連,消耗的全是我兵境的元氣。”


    “嗬嗬,福非禍之所倚,禍非福之所伏,天地異變竟是吾兵境的救命稻草,真是可笑,殺來殺去,如此再過數千年,吾兵境還能有幾人存在。”


    “為父是帝國天下兵馬大元帥,掌曠世兵權,號令天下之兵,自然要承其重,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已經替兵境尋到了一條生路。”


    “那就是兵發人境!”


    年輕人剛想開口詢問,就被老者以目光製止。


    “吾兒,你可知兵主乎?嗬嗬,他乃是此界最後一名超脫而去的真正強大存在,卻無人知曉其有我兵人一族一半的血脈。”


    “掌道之路漫漫,為父天壽將近,前些時日索性違背祖訓,登高一躍,已然突破掌道圓滿之境,踏上了半步超脫的道路,也踏上了隕落之途,


    個中緣由你不要細問,人心生一念,天地盡悉知,你到了吾今日境界自然就懂了,可惜為父卻是等不了,兵境也等不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在吾臨死前,趁著如今天地異變,境與境之間界膜之力處於最低穀之時,吾會以半步超脫的偉力,強行破開人境與兵境之間的壁障,將吾兵境與人境轟開一個大豁口,而你,將要帶領吾神兵帝國,帶領吾兵人一族,走向新生!”


    “我的兒子,你出生那天,整個神兵帝國都在唿喚你的名,阿克薩·百變玄兵,孩子,我驕傲的看著伱一天天長大,你是我兵人一族最後的精華,是吾衰殘之族最後的氣運所在,區區四百餘年,便證就掌道六層境界,限製你的,唯有根基,而不是領悟。”


    “在吾奮起最後一擊,打破兵境與人境壁障之後,你便將我吃掉!”


    “父親!”


    “服從命令!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銀發老者的目光瞬間嚴厲起來,語氣也漸漸快速起來!


    “你是我兵境的唯一希望,去替我族踏出一條活路,時間不多了,你們什麽也不懂,有些事時機未到,你知道了反而有百害而無一利。”


    “三日後,人境與兵境的界限會達到最低,為父會出手,我的生命即將到達終點,而你,我的孩子,將加冕為王,成為我神兵帝國新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這是兵主留下的秘傳,人境留下《離經》,於我兵境卻是留下這部《天人玄真兵解》,此經當世唯有一人可以修煉,待吾死後,你便修行《天人玄真兵解》,將自身兵氣,轉化為至高無上之玄真兵氣,


    待會我會將帝國兵符傳授於你,節製帝國甲兵,去吧,孩子,你是幸運的,為父都羨慕你的運氣。”


    說到這兒,老者的聲音忽然一頓,隨即陡然激昂起來!


    “阿克薩·百變玄兵大將,去吧!沿著兵主的道路,去看見,去征服!”


    “超脫!一統五境!將我兵境的兵鋒播撒到五境,兵人一族不該內耗了,你的叔叔會幫你!所有人都會幫你!”


    “吾等,渴望戰爭!”


    三日後。


    兵符動。


    神兵帝國盡起二十萬之兵,第二批軍團仍在不斷匯聚,其中修為最低者也能比肩煉精化氣中期修士,皆是兵境之精華,於天月崖下嚴陣以待。


    百變玄兵佩戴兵符,捧著一個劍匣緩緩走出,在他身周則是站著數百位將軍,數十位大將,還有一位氣息如淵如海的天下兵馬副元帥,此人正是百變玄兵的親叔叔。


    若是易塵在場,定能認出其中一名大將便是他在陰府之前出羅刹國之時見到的那名巨大兵人強者麵容。


    銀發老者化作兩柄血色長劍,其中一柄已經被他吃掉,化作資糧,助他修為衝上掌道後期第八層之境,還在瘋狂進步,衝破第九層隻是時間問題。


    靠著銀發老者的犧牲,再給他一點時間,以他的驚世智慧,他早晚破開第九重桎梏,踏入掌道圓滿之境,以待天時!


    碩大明月之下,一年輕人身披鐵甲,握住一柄血色長劍,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滔天詩號響徹!


    “江山以枰,星月落子,軍氣難平。”


    “兵戈之重不堪講,鐵騎開黎明。”


    “五境鐵馬多嬌氣,歌罷南風盡死聲!”


    “諸位,隨我出兵!殺!人不卸甲,刀不藏鋒!”


    “元帥!”英武年輕人身邊一名大將眼眸中閃過一抹異色,開始振臂一唿,卻被年輕人揚手製止。


    “不要叫我元帥,從今日起,吾乃兵境霸世軍權·阿克薩·百變玄兵!”


    “當然,你也可以稱唿我為霸世軍權!”


    霸世軍權冷然一笑,將手中血色長劍往天上一拋,銀發老者的身影驟然從長劍之上飄出,顯現在天地之間,頂天立地,軍服筆挺。


    在場眾人皆是單膝跪地,演化各類奇異兵戈支撐著身體。


    “兵人,要團結!團結在你們新的元帥身邊!去吧!”


    銀發老者虛影朝著眾人行了個軍禮,身形沒入血色長劍之內,一時間血色長劍暴漲,猛然朝著某處玄異的空間節點撞去。


    轟!


    血色長劍崩碎,一道延綿數萬米的豁口驀然浮現,在豁口的對麵,赫然是青山綠水,有人,也有數之不盡的礦藏!


    對於兵人而言,這簡直就是流淌著奶與蜜的膏腴之地!眾人眸中皆是閃爍出貪婪的目光。


    此地赫然是人境西陸的地域。


    霸世軍權起身,長戈朝著對麵一指。


    “兵人!衝鋒!衝鋒!”


    “吾等,渴望戰爭!”


    無數兵人如同驚濤拍岸一般朝著豁口之處湧去,殺戮再起!


    ….


    ….


    西陸孤懸海外,不似東洲和中洲一般距離相對較近,對於西陸發生的一切眾人皆是不知。


    金色宮殿之內。


    沉海潮忽然出聲對著元君冷笑道:


    “鬥姆元君果然好算計,之前你是故意動怒,好讓本座不能下場吧,元君裝瘋賣傻,實則心機深沉似海,這一局是我沉海潮輸了。”


    “陰你?”


    元君眼珠子一轉,好似想到了什麽,她立時胸膛一挺,“不錯,元君就是這樣子想的,汝沒有驚世智慧,看不出來活該!”


    殿內眾人看著桃花麵具臉上那虛假的表情,因為過於虛假,一時間竟是分不出此乃鬥姆元君蓄意籌謀還是無意為之,一時間眾人對其更加忌憚。


    能讓他們看不透的人,再怎麽重視也不為過,包括沉海潮也是,從淩虛度到血靈子,他已經在鬥姆元君手上栽過兩次,世上哪有如此湊巧之事。


    如果元君是瘋子,是蠢貨,那豈不是說他沉海潮連瘋子蠢貨也不如嗎?


    “陛下,東洲牽引大陣一事,我會按照約定行事,恕本座今日心情不佳,就不奉陪了。”


    “沉道友節哀,一切請便就是。”


    沉海潮朝著千年帝君稽首一禮,深深的看了一眼元君和屠靈鈞之後,這才拂袖離去。


    “血靈子昔日天驕榜上排名未入前十,卻是大器晚成,後發先至,遠超昔日同道,如今剛一晉階掌道,成為吾輩中人隨即身隕,真是造化弄人,可悲可歎。”


    一名白發道人稽首一禮,忽然歎道,然而他的目光卻是投向易塵所在的方向,“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吾當初和隱龍道人相比卻是遠遠不及,不知是何等高人能教出這般徒弟,莫不是某位隱修山林、掌道圓滿的隱士高人?”


    ….


    擂台空域,易塵緩緩落下。


    一時間在場眾人皆是失聲!


    尤其是買了易塵輸的諸多修士更是如此,滿目愴然。


    貪狼星君,這踏馬還是人嗎?來騙,來偷襲他們這群修士。


    狗賊星君,名不虛傳!


    然而當著易塵的麵,卻是沒有人敢於咒罵出聲。


    易塵望著好多修士一副便秘一般的臉色,心中也是忍不住一笑。


    這些人哪裏是韭菜,這都是他的翅膀啊。


    沒有他們的付出,哪有他義成子的錢花,易塵的心裏全是感恩~


    “諸位,貧道僥幸獲得本次大秦法會魁首,心中惶恐,吾知有許多同道傾家蕩產陷於博戲漩渦,不可自拔,但這非貧道本意。”


    “然,誰會將自己底牌盡數漏給他人呢?不過此番諸多道友也是損失極大,貧道自承己過,願將本次法會魁首獲得的《玄毗造化真經》和脫胎於其中的《天地神門氣》公之於眾。”


    說到這兒,易塵忽然抬頭朝著遠方雲端的金色宮殿稽首朗聲問道:


    “還請千年帝君陛下首肯!”


    “此物已經是貪狼星君之物,自然隨便貪狼星君處理,準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自天際垂落。


    此刻景王坐在大殿末座,頓時感覺一股電流直衝天靈蓋,易塵的操作簡直秀到他頭皮發麻。


    好家夥,沒有你隱龍道長的指點,本王能幹出這麽大場麵?


    現在你當白蓮花了?還能這樣玩?


    擂台之外,身著紫色羅襪的司刑衙門副總司林蘿也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有料到易塵此番舉動。


    “嗬嗬,割了這麽多人韭菜,難道以為貧道不知道你們的怨念嗎?怨氣不都得報在貧道和師弟們頭上,不行,必須轉移矛盾。”


    “好在貧道早已準備,將叼用沒有的真經公之於眾,這樣你們怨氣總該散了幾分吧。”


    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易塵看得很透,一名掌道強者給的台階,足以消散絕大部分人的怨氣,甚至有些人還得感謝他哩。


    “再加上貧道後續的手段,這個鍋還是別人來背吧,貧道不背,我又不是故意的。”


    至於誰背這口大鍋,自然是英武不凡的武王殿下了,他身板硬,背得動。


    反正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錘,就他了。


    此刻,武王臉色煞白,但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之中還有獵槍仍在對準著他的眉心。


    朝著底下眾修稽首一禮,和他的‘翅膀’們道了個別後,易塵當即乘風而去。


    此刻,他的神色幽深,將視線投向遠方,但見萬裏蒼空,白雲開線。青山碧洗,悠悠無人。


    然而此時易塵的心中卻是升騰出一名身材雄壯,身著火紅袈裟的僧人身影。


    “嗬嗬,斬惡僧,大威德天龍寺,快了。”


    天空中道人嘴角裂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法會之後,東洲牽引大陣便會加速,而他,將如風暴般歸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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