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多可怕的三個字,恍恍惚惚的,這一輩子從未曾說過這三個字,無論是麵對當初的江一行還是後來的梁小東,從來從來不曾說過“我愛你”。中國人中,很大一部分是羞於表達的一群人,平素縱然是看對了眼,兩情相悅,一輩子相濡以沫,但許多人也從來沒有說過這三個字。對江一行,那是真的從來沒有什麽太過深刻的愛過,而小東——


    她在這時候,連梁小東都忘記了。


    我愛你——我如果真愛過一個人的話,是不是這個男人?


    是的!一定是的!


    那個男人,我曾經渴望從他的第一份薪水用到最後一份退休金。縱然趕不上他的第一份薪水,哪怕是認識他起這個月的薪水都行。


    但是,但是,現在,連小東的臉都在模糊。這個夜晚,她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情,隻記得自己的恐懼和悲哀,隻記得不要留下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麵對風雨,隻記得必須抓住一個浮萍,一個避風的港口,一隻溫暖的大手……


    她記得的就隻有這麽一點點,哪裏還容得下愛情那麽奢侈的東西?


    “小麥,說你愛我……說呀,說你愛我……”


    他粗重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耳邊,唇上……他的眼神撫摸過她的每一寸的領土,就像一個君王在巡視自己的臣民,在頒布一項法令,在等待他們高高舉起雙手,擁戴,歡唿,讚成……而在這之前,他給了他們許多好處,優惠,收買人心……所作所為,便是獲得今天的振臂一唿。


    小麥,說你愛我!


    你必須愛我!


    如果一個男人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被任何女人徹徹底底的愛上過,那他就算是站在了雲端,成為了玉皇大帝,也不算得真正的成功。縱然俯瞰天下的時候,也不會夜夜好夢,不讓人生留下任何的惆悵。


    事業,家庭,妻子,女兒……什麽都有了,唯一的,便是缺少愛情了——他太過貪婪,連這一點都絕對不想放過,非要從骨髓裏把一個人敲詐得體無完膚。一如他笨重的賣力的演出,討要掌聲的演員一般“小麥,說你愛我……快說呀……”


    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敢說這樣的話,也許是那赤紅的火焰,黑夜的汗水,曖昧的朦朧,光與影的顫抖中流浪的歸宿……他也隻敢在這時候,隻敢在這樣的背景下,問出這樣令人麵紅耳赤的問題。事實上,這一輩子,他也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對著一個女人問過這樣的問題——和許多傳統的男人一樣,他也認為,隻要事情做好了,對妻子兒女照顧周到了,讓她們生活舒適幸福無憂,那便是愛他們了——幾曾好意思把那三個字掛在嘴邊呢?


    可是,這個特殊的夜晚,他卻開竅了似的,忽然就貪婪起來,非要得到一個結果,找到一個窗口,獲得一個認知。喬小麥,說你愛我呀,快說呀,你是愛我的,不是嗎?這麽樣的依戀和信賴,難道不是愛嗎?是愛,就不能說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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