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


    這句話就好像是炸響在雲蘿耳邊,讓她連心跳都漏了一拍,眼中似有光點激顫。


    沉默半晌,她說:“我信。”


    景玥輕笑一聲,還側首在她耳邊親了一下,親完後也沒有離開,幾乎貼著她的耳朵說:“我也相信。前世,祖母在八年前就過世了,重來一迴,我費盡心機地改變了不少事情,有些是好的,也有些可能是壞的,但於我而言,確實填補了許多遺憾。”


    耳邊的酥麻已經被全然忽視,雲蘿眼中光點閃爍明滅,再也藏不住驚訝的表情,轉頭看向他,“你……重生?”


    景玥把“重生”兩個字在舌尖繞了一圈,說:“這兩個字倒是比前世今生更貼切。”


    他小心扶著雲蘿的腰,低頭又親了親她,表情十分平靜,甚至還帶著點滿足的微笑,“所以你不必擔心,祖母過世,我固然傷心,卻也並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我為她老人家多掙了八年平靜日子,讓她不留遺憾的走,我也已經沒有遺憾了。”


    為了哄他開心,之前阿蘿還把小祖宗放到了後麵,關於這一點,他覺得……以後還可以繼續!


    雲蘿轉過身來看他,問道:“上次,祖母是怎麽走的?”


    “積勞成疾,為我、為整個王府熬幹了心血,身體早早的就出了問題,最後幾年一直被病痛折磨,卻最終藥石無醫。”景玥眼中浮現一絲晦暗不明的幽芒,又很快散去,歎息道,“我無法改變父親和兄長們的結局,因為我重生迴來的時間點,正好是父親和兄長們戰死沙場的消息傳迴京城的時候。”


    他低頭看著雲蘿,“我也無能改變你一出生就被人換走的事,當時景家亂成了一團,我甚至無法走出王府大門,而且……或許在鄉下長大,比陷在京城這個漩渦裏更自在輕鬆。”


    雲蘿忽然問了一句:“你前世娶我了嗎?”


    景玥的表情微滯,然後斬釘截鐵的說:“娶了!”


    “撒謊。”你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的。


    所以,在他重生前,她嫁給了誰?


    景玥看著她,酸溜溜的說道:“別想了,那個人在十一年前就被我親手滅了王庭,六年前,更是你親手把他從戰場抓迴來,青梅竹馬的表妹另嫁他人,而他現在應該正在某個礦場做苦力。”


    “……烏楨?”


    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瑞王爺不由得更酸了,掐著她的“小蠻腰”哼哼唧唧的說道:“你前世更兇,和親出塞,成親當晚就砍死了烏楨的同母兄長——西夷的大王子,之後殺漠王,滅西夷,統一了大彧西北關外的那一大片雪域草原。後來又往東西蔓延,把大半個大彧都給包圓了。”


    那神態表情,像極了景壯壯受委屈時候的模樣。


    他說完後,發現雲蘿一臉的若有所思,頓時心裏一咯噔,緊接著就連表情都更多了點小心謹慎,問道:“你在想什麽?”


    雲蘿幽幽看著他,“所以我原本是可以成為一個威風八麵的戰神,卻因為耽於情愛,變成了一個深閨……婦人?”


    ……講實話,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深閨怨婦?


    景玥磨了磨牙,“你是不是覺得十分失望,後悔嫁給我了?”


    “那倒沒有。”雲蘿坦然道,“我又不是戰爭狂人,平生最不喜歡的大概就是戰爭。”


    然而,在他的前世,她卻至死都在四處征戰。


    景玥目光晦澀,然後摟著她的腰,輕輕靠在她的肩上,“你隻管去做自己喜歡的,其他的都交給我來就好。”


    雲蘿側頭看他,又問道:“那你前世又娶了誰?”


    景玥的嘴角突然就飛了起來,手指在她的腰間摩挲,哼笑道;“你猜。”


    雲蘿把年齡合適、身份合適的姑娘和年輕太太們都劃拉了一遍,越想心情越糟,目光迅速的暗沉下來。


    景玥忽然握住她蠢蠢欲動的手,拿到嘴邊親了親,討好的說道:“逗你呢,你都嫁給別人了,我還能娶誰?”


    雲蘿覺得不對,“不是大婚之夜就砍死了西夷的大王子嗎?我與烏楨的婚事還能成?婚事既然不成,你為何不娶我?”


    “我倒是想娶,可你不願嫁,我有什麽辦法呢?隻能追尋你的腳步,守好大彧的邊疆,盼著你哪一天突然打累了,說不定就想成個自己的家。”


    “你等到了嗎?”話剛問出口,雲蘿就知道了答案,她伸手摸著他的眼睛,問道,“我是不是死了?”


    景玥一下子就閉上了眼睛,低頭埋在她的手心,許久,才緩緩說道:“但我終於還是把你找迴來了。”


    明明沒有帶出過多的情緒,雲蘿的心卻忽然細細密密的疼了起來。


    手掌從他眼前移開,下一秒,她整個人都用力的鑽進了他的懷裏。


    景玥睜開眼怔愣的看著她,然後默默的將她抱緊,眼角卻不由得紅了。


    “我們身邊還有誰,現在還活著,但原本應該已經不在了?”


    “嶽母大人,你師父,顧安庭,溫如初,葉訣,還有太子。”


    長公主死於病弱,傅彰死於伏殺,顧安庭被未婚妻和弟弟算計,身敗名裂,最後死在戰場上。溫如初替她表妹葉蓁蓁擋了一杯毒酒,葉訣葬身海底,而太子,前世沒有那麽早的遇見雲蘿,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他身上真正的問題,性情極其暴躁殘忍,但不等他們試圖把他的性子扭轉過來,就落水夭折了。


    第二年,帝後又生了個兒子,卻並非如今的二皇子,那個孩子比二皇子還要更大幾歲,因為養得過於小心金貴,性子有些軟弱,完全擔不起江山的重量。


    那時的朝中勢力更加複雜,尤其是當泰康帝積勞成疾,又徒然受了雲蘿葬身大漠的刺激,剛過不惑就駕崩了之後,剛穩定下來的朝政又在瞬間崩潰。年少的太子登基,無能彈壓朝中大臣,又對景玥這個舅舅十分畏懼和忌憚,再被人挑唆幾句,就越發的離了心。


    景玥當時正陷於無盡的痛苦之中,如果不是看在唯一還在世的親姐姐的份上,他壓根懶得理會那個不敢正眼看他,卻敢在背後不斷做小動作的少年帝王。


    但姐姐的哀求他無法置之不理,更不能放任這個唯一的親人獨自麵對豺狼虎豹,而衛家當時也搖搖欲墜,那是阿蘿的家族。於是強壓下痛苦,助衛漓接手了雲蘿留下的勢力,與西北軍聯合,瞬間包圍了大半個大彧江山。


    大軍壓境、揮兵南下,當時他和衛漓亂臣賊子的名聲不知有多響亮。


    他們用最慘烈的方式掌控了大彧的朝堂,無數或奸佞或無辜的官員百姓死在他們的刀下,冤不冤枉的,他也無法去一一計較了。


    軟弱的皇帝在龍椅上瑟瑟發抖,對他這個舅舅既畏懼又怨恨,但景玥已管不了那麽多。


    把持朝政,架空帝王,後來他又抱走了中宮嫡子親自教養。當那個他親自調教出來的孩子終於能獨當一麵時,他逼著皇帝外甥退位讓賢,並把手上所有的勢力都交給了新帝。


    “那你自己幹嘛去了?”


    景玥抱著雲蘿,側臉在她的頭頂蹭了蹭,幽幽說道:“掐指一算,我那時已是個糟老頭子,若再不去找你,你更該嫌棄我了。”


    雲蘿忽然直起了身,上下打量他,嫌棄已經從眼角眉梢一絲一縷的泄露出來,“你內裏已經是個糟老頭?”


    景玥下意識的伸手去抱她,卻被她嫌棄的一把推開,耷拉著眼角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特別冷酷無情。


    心口一堵,景玥恨不得縫了自己的嘴,什麽話不好說偏要說這個?


    看吧,阿蘿果然嫌棄了!


    小心的伸手捏住了她的指尖,這一迴她倒是沒有抗拒,於是得寸進尺的又握住了半個手掌,然後不等她反應就幾乎指天發誓的說道:“就算五十歲,我也是風采依舊,好看得很!”


    “五十歲?”雲蘿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這樣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也是十分稀奇了。


    景玥瞬間辯解道:“不到五十,還差兩歲呢,你知道的,陛下比我年長十幾歲。”


    雲蘿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


    景玥不知怎麽想的,突然不怕死的問了一句,“阿蘿,你幾歲了?”


    雲蘿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在瞬間落下,站了起來低頭俯視著他,冷冰冰的說道:“反正不到五十,不過,我看你是不想過了。”


    說完,轉身就走,什麽前世今生的故事都不想再聽。


    男人就是容易恃寵而驕,嗬!


    她挺著圓溜溜鼓起的大肚子,健步如飛,嚇得景玥心肝激顫,忙飛快的追上來一路扶著護著,連唿吸都是輕輕的。


    “祖宗,我錯了,不該問這種顯然易見的傻話,你不是剛過十八嗎?正是桃夭灼灼,又鮮嫩可愛,每一時每一刻都在迷我的心。”


    雲蘿嘴角一抽,突然發現自己何時變得這樣矯情?


    但是聽著耳邊一串又一串的恭維話,她又有些舍不得讓他閉嘴。


    怪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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