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的事在折騰了半年之後終於塵埃落定,太子不經意間聽見教授他課業的孫少傅在私下裏言論帝王與後宮,心中惱怒,之後尋找機會,幾句話把孫少傅問得老羞成怒,還跑到泰康帝麵前去告狀。


    緊接著,太子還因為此事受到了幾封彈劾奏表。


    然後,太子就換了個少傅。


    這些事之後的緊接著就是二皇子的百日宴,雲蘿、衛漓跟著長公主進宮赴宴。


    滿百日的二皇子已經白白胖胖,跟剛出生的時候相比,大變了模樣,太子也再沒有嫌棄過弟弟長得太醜,讓他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宴上,當所有人都圍著二皇子讚不絕口的時候,太子又悄悄摸到了雲蘿身邊,趁著身旁無人,便小聲的說道:“阿姐,我爹讓我問你,那你輿圖畫好了嗎?”


    雲蘿側頭問道:“他自己怎麽不問我?”


    太子輕哼一聲,一臉深沉的說道:“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吧,畢竟他上次親口說了,讓你慢慢來,不用著急,先顧著自己的身體。金口玉言,哪裏還能再來催促?”


    不過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年,泰康帝也等得十分焦心,於是暗搓搓的指使太子來問。


    雲蘿麵不改色,“還沒完成,再等等。”


    太子從端坐到不知不覺的托腮,問道:“畫輿圖這麽慢的嗎?”


    雲蘿隻是“嗯”了一聲,沒有多做辯解,慢就慢,這事本來就快不了,她已經盡量的抽時間到這上麵了。


    她看了眼那邊被眾星捧月的小皇子,又轉頭看已經懶懶的趴在她桌案上的太子,沒在他臉上看到絲毫陰霾,反而有幾分愜意輕鬆。


    不禁若有所思,問他:“小皇子近來如何?”


    “還能如何?吃吃睡睡,不知道有多舒坦。”他轉了個方向繼續枕著雙手趴在桌上,並說道,“不過他現在有點粘人,我都不愛理他。還一點都不知羞,在我身上尿了好幾次,髒死了!”


    說起來都要皺眉頭,滿臉的嫌棄從眉眼中溢出來。


    可是你若當真不理他,他是怎麽能夠在你身上尿了好幾次?


    看到雲蘿的目光轉到了那邊簇擁著的人群,太子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坐直了身子,裝作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問道:“阿姐,你要去看看我弟弟嗎?他現在特別喜歡長相好看的人。”


    雲蘿坐著不動,她從不會主動靠近小孩子,從來都是被主動靠近的那個。


    太子輕咳一聲,眉眼間浮動著一絲喜色,轉而跟她說起了別的事情。


    百日宴後,天氣越發的炎熱,加上之前太子的詢問和皇帝舅舅明裏暗裏的催促,雲蘿索性躲在家裏專心這一件事,反正她原本也並不是一個多愛出門的人。


    這一幅與圖太大了,畫得又盡可能精細,翻閱無數的資料書籍,又與她記憶中的模樣一一對應,許多地方都有著隨時間流逝而改變的差異,她也無法保證全部正確。且這麽多的事情全部由她一個人完成,所需要耗費的時間自然也是極大的,從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年有餘,也不過隻完成了大半。


    從東往西,又穿越遼闊的海洋到另一片陸地……


    如同閉關修行,她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一整個暑天,惹得長公主都差點跟她弟弟鬧意見。


    皇帝陛下能怎麽辦呢?哄著唄!


    除此之外,他又從自己的私庫裏扒拉出了許多珍奇玩物,巴巴的叫人送出來,說是給寶貝外甥女的添妝。


    那低聲下氣的模樣,真是毫無一國之君的威儀。


    到雲蘿終於完成出關的時候,日子已經進入八月,三年一屆的鄉試又將開場,牽動著無數學子和家長的心。


    科考開場,全城關注,雲蘿就是在這個時候卷了她終於製作完成的輿圖,往宮裏遞了帖子。


    帖子剛送進去,宮裏就派了人出來接雲蘿,進到崇明宮,就看見她的皇帝舅舅親自從含英殿內迎了出來。


    這高規格待遇,讓雲蘿下意識的掉頭就走。


    然後被舅舅給一把拉住了,“跑什麽?進了宮你還能跑哪裏去?”


    雲蘿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最後還是被拉進了含英殿。


    突然想到,她其實完全可以把輿圖交給別人送進宮,而不是親自送進來。


    天知道她又要麵臨多少答不完的問題,煩躁。


    泰康帝很喜歡跟雲蘿對著輿圖討論大彧之外的疆土,雖然雲蘿表情欠缺,話也不多,多問幾次還會沒大沒小的瞪他,但他莫名有一種心有靈犀的暢快。


    這是類似的,對周邊土地的惦記。


    “淺兒最喜歡哪塊土地?”他站在占據了半麵牆壁的輿圖前,突然問雲蘿。


    雲蘿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指向了距離大彧最遠的那塊陸地。


    她主要是想要那上麵的物種。


    泰康帝頓時沉默,默默的與雲蘿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很幹脆的撇開了臉,仿佛什麽都沒有問過。


    見他這般,雲蘿隻眉梢微動,也跟著轉開了眼,真是一點都不意外他的反應。


    上午進宮,被硬留下吃了一頓午飯,期間還被太子拉著說了會兒話,之後又在含英殿直到暮色降臨,雲蘿才終於被放出了宮。


    正逢秋闈第一場結束,迴家的途中,還遇到了好幾撥從貢院接家中子弟迴家的車馬,氣氛各不相同。


    走過一處街角的時候,雲蘿聽見了從旁經過的另一輛馬車內傳來一陣男子的哭聲,還喊著“對不起祖宗”什麽的,讓她不由得側目。


    月容掀起簾子往外看,迴身對雲蘿說道:“也不知是誰家的馬車,想必是第一場沒考好,有些受不住吧。”


    雲蘿默然,這種體驗,她無法想象,畢竟像她這樣聰明的人,從來就沒有為考試犯過愁。


    月容放下簾子,輕聲說道:“不知鄭大公子考得如何。”


    文彬嗎?


    雲蘿不怎麽擔心,十分淡定的說道:“考得上是喜事,考不上就三年後再考。”


    月容抿嘴輕笑,“若是世間所有的長輩都如郡主這般開明淡然,定能少許多為了成績要死要活的書生。不過,鄭大公子的學問一向都好,又有郡主為他搜羅的那麽多書,此科定能榜上有名。”


    秋闈三場九天,江南的八月還有些炎熱,京城卻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對朝廷來說,這也是一件大事,幾個部門連續運轉,忙得腳不沾地。


    但這件事情對太子暫時還沒有太大影響,他如今最犯愁的依然是他那個如無底洞一般填不滿的所謂私產。


    他今天又出宮來請教雲蘿,正好看到長公主在清點整理一箱箱的好東西,據說全部是皇姑母給阿姐準備的嫁妝,他就停下腳步站在那兒看,看得眼睛都紅了,滿腔的羨慕嫉妒恨簡直忍不住。


    他還跟著到專門堆放雲蘿嫁妝的庫房裏去看了看,更是大受刺激,酸得表情扭曲,差點就要忍不住伸出手去了。


    一臉深沉的轉身離開,到了雲蘿麵前卻瞬間變成一個小可憐,“阿姐,我過來的路上遇到一家饢鋪子,正好有些餓了,卻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出幾文錢。”


    這可憐的,堂堂太子殿下,竟連買個饢餅的錢都掏不出了?


    雲蘿嘴角一抽,卻意外的沒有對他無情嘲笑,而是轉身打開一個匣子,從裏麵抽出了一遝銀票,直接塞他懷裏,“拿去!”


    太子殿下捧著一遝銀票,不由得驚呆了。


    他就是心裏酸,嘴上說說,沒想到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收獲!


    這個時候,他反倒是有些難為情,臉也紅了,吭吭哧哧的說:“你真給我啊?這可是你自己給我的,以後都不能問我要欠條!”


    越說越理直氣壯,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麽飄忽的話。


    “給你的。”雲蘿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給出去的隻是一疊紙,而不是一疊銀票。


    太子抿了抿嘴,然後利索的塞進了懷裏,也不去看看這些銀票的具體麵額。


    有得進賬,就算隻有一兩銀子他也要!


    雲蘿轉頭又拿出了一本書遞給他,“接下去的十天,你都不用來找我了,把這本書看透,十天後我會考校。”


    太子接過書,翻了幾頁,抬頭問她:“是不是短時間內你看到我就會想到損失了一大筆銀子,所以不想看到我?”


    這麽薄的一本書,他不用三天就能倒背如流,畢竟他這麽聰明!


    雲蘿說:“不,這是給你不能出宮的補償。”


    “那你可以多補償我幾次嗎?”


    嗯?


    雲蘿眉頭一挑,然後伸手就朝他藏銀子的胸口探了過去,嚇得太子殿下一下子往後跳了三步遠,從沒有過這樣的敏捷。


    他輕咳一聲,一手護著胸口,又義正言辭的說道:“送出去的東西哪裏還有往迴拿的?臉麵都不要了嗎?”


    臉麵值幾個錢?


    她雖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意思卻已經表達出來了,太子歪著頭想了想,覺得竟然還挺有道理。


    他爹就是因為不要臉,所以霸占了他的幾乎全部精鹽份額,不然的話,他現在哪裏還需要為銀子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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