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的一句“動手”簡直滿場寂靜,就連蘇老夫人也對她曾經的壯舉有所耳聞,什麽一刀劈開吳國公府門前的鎮門石獅,什麽一腳踢飛了元宵燈會上起火倒塌的半邊屋頂,什麽跟著景玥奔赴戰場,一手醫術救活無數將士,還生擒了闖營的西夷五千將士……


    蘇老夫人看看自己嬌弱的老身板,她是瘋了才會動手,而且,她一個當祖母年紀的人,跟一個小輩動手也太沒分寸了。


    她顯然忘記了她之前還親身上陣,在瑞王府門前跟景玥撒潑,剛才還當殿詛咒衛漓,與雲蘿嘴上爭執。


    景玥不知何時走到了雲蘿身後,俯身到她耳邊“輕”聲說道:“你就是太善良了,遇到這種為老不尊的,就應該直接動手,與她爭辯什麽?你又不善言辭,她卻練了一輩子的口舌,還有撒潑打滾的大招,總能把事情弄成一個不管怎麽做都好像是你之錯的場麵,讓你吃虧。”


    他的聲音真是太“輕”了,滿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麵上含笑,眼睛卻如鷹視,刺得蘇老夫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胡鬧,豈能對長輩不敬?”景老太妃斥了他一聲,說道,“此事跟你們小孩子無關,隻管坐著吃酒喝茶便好,我和皇後還站在這兒呢,長公主定也不能容許他人詛咒她的兒子!”


    蘇老夫人的麵頰抽動了幾下,她這幾十年在登州,從不需要收斂脾氣,便是指著他人的鼻子罵也無人敢反駁違抗,來京城後的前兩個月也過得還算自在,卻沒想到今日的一時嘴快會把自己陷入到這種境地。


    她仍不願收斂,卻真的有點怕了。


    雲蘿朝老太妃行禮,道:“有勞您了,但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宴席,此事還是等散宴之後再論吧,不要壞了大家的興致。”


    “好好好。”老太妃捧起孫媳婦的場從來都不含糊,“還是你想得周到,今日可不是隻為某一個人設的宴,因為一個人,就攪了大家夥吃席的興致,確實太不像話了。”


    然後看也不看蘇老夫人一眼,徑直坐到了她所屬的上首位。


    相比於蘇家,顯然奉承老太妃的人更多,見她如此,其他人也紛紛繞過了蘇家,這湖心島上很快恢複成其樂融融的模樣,隻除了被人有意識排擠的蘇老夫人和北鎮侯蘇契。


    雲蘿坐迴到原位,景玥也不去別處了,隻坐在旁邊守著她,讓溫二姑娘不禁有一種插足其中,打擾了二人的緊張感。


    小福慧也頻頻朝他張望,眼神中充滿著好奇的打量。


    察覺這二人的心不在焉,雲蘿轉頭看向景玥,問道:“你不去別處找人玩了嗎?”


    “不去。”他支著頭看她,說,“一個個都惦記著自家的夫人娘子,玩也玩不盡興,實在無趣得很,還有幾個讓人討厭的東西混在其中。”


    溫如初“吭哧”一笑,探過頭去揚眉說道:“確實隻有王爺你還沒有可惦記的夫人娘子呢。”


    景玥涼涼的瞥她一眼,然後伸手把她往旁邊一扒拉,“誰說本王無人可惦記?你的大頭擋著本王看阿蘿了。”


    一句“臥槽”噎在嗓子口,在小福慧的偷笑聲中,溫二姑娘直接懟了雲蘿一肘子,然後拉起福慧縣主就跑。


    雲蘿捂著隱隱作痛的肋骨,一臉冷漠。


    這是覺得她比景玥更好欺負?


    景玥起身,直接占據了溫如初剛才坐的位置,伸手就朝她的腰側摸過來,皺眉不悅道:“她打疼你了?”


    其實一下之後就不疼了,本來也沒有真的用力,但雲蘿還是朝他點了點頭,麵無表情的說道:“也不知她能不能禁得起我打她一下。”


    景玥輕笑一聲,“若是不小心打壞了,你再把她治好便是。”


    又找了一群小姐妹玩耍的溫二姑娘忽然打了個冷顫。


    湖麵上飄來了一艘船,傳來“咿呀”的彈唱聲,有舞姬在另一邊翩然起舞,宴會在皇後娘娘落座後正式開始。


    蘇老夫人明顯的感覺到了來自周圍其他老夫人太太的排擠,成王妃更是明裏暗裏的嘲笑擠兌,把她說成了一個逼迫能當祖母的兒媳生子,不顧體麵和兒媳婦活生生一條性命的惡毒老婆婆。


    地位相當,甚至是比她更尊貴,讓蘇老夫人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束縛和壓力。


    同樣受到排擠的還有北鎮侯蘇契,這些排擠主要來自武將和同為紈絝的部分勳貴,而文官,從來就沒有誰看得上他。


    老太妃說這件事跟他們小孩子無關,那就是真的一點沒有要雲蘿他們插手的意思,又有皇後娘娘掌控全場,讓蘇老夫人幾乎要以為皇後娘娘今日設的這一場宴是專門為了為難她、給她難堪的。


    事實上,皇後娘娘這一場宴還真的是專門為她而設,隻不過原本的計劃並非如此,是蘇老夫人她自己把事情生生弄成了這樣。


    宴席之後,不出兩天,就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北鎮侯蘇世子毀容後,北鎮侯和他的夫人正在求神拜佛的努力,想要再生個小兒子出來替代兄長繼承世子之位。


    普通的百姓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彎繞,但蘇家因為蘇珂毀容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他,轉頭把精力都放到了如何才能再生個嫡子出來上麵,還是讓京城百姓們十分唾棄。


    “這生孩子咋跟生個啥玩意似的?大的不好看了就不要了,轉頭再生個小的、好看的來替代前頭一個?”


    旁邊路過一個書生,聽到這話就說道:“老伯此言差矣,朝廷有明文規定,身體、容貌有損者不入朝,不襲爵。”


    “瞎說!”那老漢當即反駁道,“別的不說,隻咱們京兆府的府尹大人就左手缺了兩根手指,去上朝時也沒見他被攔在皇宮門外啊!”


    旁邊也有人接連附和,說道:“別的我也沒見過,但去年瑞王爺凱旋入城的時候,隨行的將軍們有好幾個都是臉上有疤的,可沒聽說過他們都被貶了官。”


    書生解釋道:“那是因為他們都為大彧立下汗馬功勞,一點殘損也是瑕不掩瑜,但蘇世子有什麽?不過一介不學無術的紈絝而已,仗勢欺人、飛揚跋扈,就連蘇老侯爺留下的功勳也都被他們在登州耗盡了。”


    “小後生你這話說得倒是有些道理。”


    流言越傳越廣,越傳越多,很快就變得麵目全非,幾乎無人還記得最初的模樣。


    這天,蘇夫人從城外求佛迴來,剛拐進北鎮侯府所在的街口,就聽見一陣喧鬧從前麵傳來,掀起簾子一看,竟看到北鎮侯府大門前圍滿了人,吵吵囔囔的也不知在鬧些什麽。


    蘇夫人頓時心中一驚,忙叫身邊伺候的丫鬟先過去看看是怎麽迴事,何以竟然在侯府門前吵得這樣熱鬧?


    丫鬟匆匆的過去,又急匆匆折返,帶著她剛打聽來的消息,說:“是衡陽長公主帶著人打上門來了,說是老夫人在昨日皇後娘娘的宴席上詛咒衛小侯爺,說……說衛家連我們家都不如,我們家好歹還……還有幾個湊數的……庶子。”


    蘇夫人呆了呆,圓潤飽滿的額頭上也逐漸擠出了幾個褶皺,呐呐說道:“母親何以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不是戳長公主的心肝嗎?”


    那丫鬟猶豫了一下,又走近兩步壓低聲音說道:“聽說,老夫人昨日說的是我們家好歹還有幾個湊數的庶子,就算世子出事也不至於後繼無人,但京城裏隻有一根獨苗苗的人家可不止一戶,當時就被景家的老太妃砸了拐杖,老夫人這才轉口說到衛小侯爺的身上。”


    蘇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婆婆竟一口氣就得罪了京城裏最尊貴的兩戶人家!


    她透過馬車的縫隙看向北鎮侯府門前,滿臉的憂愁,攪著手帕呐呐道:“這可如何是好?不管衛小侯爺還是景小王爺,一個是長公主的兒子,一個是她的女婿,如何才能熄了她的這腔怒火?”


    丫鬟茫然的看著她,說:“這事跟夫人您又沒什麽幹係,相信長公主也肯定不是那等蠻橫不講理的人,不如我們先在這裏等一會兒,等長公主消氣走了,我們再迴府?聽說長公主身邊的趙統領已經帶著人衝進府裏去了,想必是要打砸一通,就是不知道老夫人和侯爺在府裏咋樣了。”


    蘇夫人目光一閃,垂眸訥然說道:“老夫人跟侯爺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且還輪不到我們擔心呢,我們就在這兒多等會兒吧,免得還讓侯爺礙手礙腳的。隻是……不知會不會驚擾了世子養傷。”


    丫鬟不禁一臉心疼的看著她,忙安慰道:“夫人不用擔心,世子爺肯定會好的!”


    蘇夫人側頭拭去眼角的淚水,哀哀戚戚的說道:“也是我沒用,想要與他親近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叫母親看見,也不能給他生個幫襯的親兄弟。”


    長公主那邊已經看見了這邊的馬車,側首聽侍從在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忽然一挑眉,朝守護在旁邊的侍衛們說道:“去,把蘇夫人給本宮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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