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雲蘿見過的、最粗野的老夫人,單隻是從這個眼神裏,她就感覺到了。


    一般而言,越是尊貴、有見識教養的老夫人,就越不會剝下臉皮做粗俗撒潑之事,即便是那些脾氣火爆的……她們其實更不會與人撒潑,她們隻會對你視而不見,或者直接理直氣壯的訓你一頓,而絕不是撒潑。


    那是市井潑婦才會做的事情,有品有級的尊貴老夫人們丟不起那個臉,也不敢給在外行走的後輩子孫們臉上蒙羞。


    但蘇老夫人似乎全無這樣的顧忌,在宮門口恰巧相遇,她直接就朝長公主迎了過來。


    她沒見過雲蘿,長公主也僅僅在許多年前有過幾麵之緣,其實具體樣貌她已經不大記得了,但是站在她們身邊的景玥,她卻在半天前才剛剛見過。


    她走過來淺淺一躬身,道:“老身拜見衡陽長公主。”


    長公主已經很久沒有聽見別人連著封號的叫她了,目光一動,然後一臉疑惑的看著她,說:“請恕我眼拙,不知老太太是哪家府上的?”


    蘇老夫人臉色一變,說道:“衡陽長公主真是貴人多忘事,老身在十一年前還隨我家老侯爺一同進京,與您見過幾麵。”


    “呦,十一年前?”長公主一臉驚訝,又凝神仔細的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恍然道,“原來竟是北鎮侯府老侯爺的遺孀,本宮昨日才迴京,不知北鎮侯府的人竟然也來了京城,真是失敬。”


    你昨天還在街上揚言要挖我孫子的眼珠子,你說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北鎮侯府蘇家進京的事?騙誰呢?


    蘇老夫人看了眼站在馬車旁的景玥,說道:“上次來京城,還見過殿下的二公子,多年不見,倒是沒想到又多了個好女婿,因為我家珂兒不小心衝撞了您,就揮鞭子打人,毀我孫兒的容貌。”


    長公主的臉色可見的沉了下去,冷冷的看著蘇老夫人,說:“原來昨日在街上衝撞了本宮的登徒子竟是蘇家的兒郎,我說怎麽瞧著麵生,在京城的地界上還敢如此跋扈囂張,原來是剛來京城,還不知京城規矩。不過,府上的公子年輕,沒見過什麽世麵,也不懂規矩,老夫人你好歹也是隨老侯爺來過京城的,怎麽竟沒有把兒孫的規矩教養好?”


    這簡直就是直接對著她罵她的孫子沒教養了。


    沒教養怪誰?自然是怪沒有好好教他的家中長輩!


    蘇老夫人的臉色都青了,怒視長公主,有些話沒有過一下腦子的就脫口而出,“十一年前,長公主對我北鎮侯府可不是這樣的姿態!”


    長公主頓時滿眼的厲色,那是一段她甚至在午夜夢迴時都不願意迴想的黑暗時期,卻在這個時候被人指著鼻子說了出來。


    當然,她感念蘇老侯爺對他們姐弟的支持和為大彧立下的赫赫功勞,但這狂妄老婦算是個什麽東西?


    長公主挺直了腰背,滿臉的肅容沉怒,說道:“若沒有老侯爺留下的功勳,就憑你們在登州做下的那些事情,早就夠砍你們好幾迴了!到了今時今日,你竟還妄圖拿著老侯爺遺留下來的功勞在京城橫衝直撞,把你們在登州的行事習性全帶了過來,真是好大的臉!”


    蘇老夫人的臉色又是一變,“殿下這是覺得老侯爺不在了,我蘇家已經沒了用處,就想要趕盡殺絕?”


    說著,就已經做好了哭喪老侯爺,將之前在瑞王府門口施展的戲碼在宮門口再次上演的準備。


    長公主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在她張嘴要哭嚎之前,就直接打斷了她醞釀的情緒,肅然道:“僅僅是在這京城的地界上,比蘇家更功勳煊赫的就不知有多少,可從沒有哪家敢如你蘇家那般行事。不過是仗著當年老侯爺對皇上和本宮的那點恩情,又天高皇帝遠的以為無人能管束到你們頭上,你在撒潑之前不如再去仔細的打聽打聽,衝撞宮門是個什麽罪名,是不是如今的蘇家能夠承擔得起的!”


    蘇老夫人一下子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臉上呈現出一個十分扭曲的表情。


    長公主又說:“忍了你們兩個多月的飛揚跋扈,不過是大家夥看在已故老侯爺的麵子上,或不屑於跟你們計較,你莫非真以為這滿城的王公大臣都怕了你家不成?!”


    說完後,甩袖、關門,一氣嗬成,車夫驅使著馬車緩緩離開了宮門前。


    景玥翻身上馬,俯首冷睨了蘇老夫人一眼,說道:“跋扈慣了,到了一個新的地界上,老夫人似乎也並沒有學會要夾起尾巴做人。”


    隨後策馬,親自護衛在長公主和雲蘿的馬車旁。


    留在原地的蘇老夫人臉色連連變換,轉身看著巍峨雄偉的皇宮城牆,捏著手中帕子,咬了咬牙,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哭了起來。


    聽到聲音,長公主打開窗戶往後看了一眼,皺眉厭惡的罵了聲:“真是蠻不講理的潑婦!”


    雲蘿好奇問道:“聽剛才在宮裏舅舅的話,蘇家在登州應該犯了不少事,還把一個好好的水兵大營弄得烏煙瘴氣,但即便如此,還是隻把他們召迴京城,用榮華富貴養著,難道不正是因為此才會讓他們覺得連皇上都不能對他們如何,於是就更加的有恃無恐,無所畏懼嗎?”


    長公主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轉頭與馬車旁的景玥遞了個眼色,然後附到雲蘿耳邊輕聲說道:“蘇老侯爺生前曾畫出一份海圖,囊括了東海幾千裏的海域,還上了密折,說等他凱旋,就把那份海圖親手送到你舅舅的手上,不然交給別的任何人他都不放心。但是沒過多久,他就在追擊海寇中遇難,那份海圖也不知去向。”


    雲蘿訝異道:“海圖?”


    長公主點點頭,忽然神色一動,問道:“淺兒把輿圖畫得那樣精細,可也知曉海上的情況?”


    雲蘿沉默了下,最終搖搖頭。


    這確實超出了她所知的範圍,她能複製出一份世界地圖,也能將那幾個很有名的島嶼位置大概的點出來,不止一次出現在課本上的幾條重要航線也能描繪詳細,但更精細的,就沒有了。


    但一份海圖怎麽可能這樣粗略?


    像她這種看到船就想吐的人,海洋簡直就是她的禁區。


    幾千裏海域,那是不是把東瀛都給囊括進去了?


    雲蘿一下子對那份海圖充滿了興趣,“你們是懷疑海圖在蘇家人的手上?”


    長公主卻搖頭說:“不知,老侯爺遇難後的這幾年,你舅舅一直沒有放鬆對登州的關注,但蘇家人從跋扈的老太太到無用紈絝的蘇契、蘇珂,都沒有露出絲毫知曉這份海圖存在的異常。”


    “不在家中,或許在大營裏?”


    這個問題如今卻隻有已故的蘇老侯爺能迴答,泰康帝派出無數的人尋找了近五年,花費巨大,卻至今仍毫無收獲。


    蘇老夫人的聲音逐漸被拋在身後,長公主絲毫都沒有要轉身迴頭去看熱鬧,或幫她的皇帝弟弟解決一點麻煩的意思。


    泰康帝……泰康帝在含英殿聽說蘇老夫人在宮門前哭,不禁頭疼地扶額,眼角的餘光忽然看見站在旁邊板著一張臉,眼珠卻骨碌碌亂轉的太子殿下,便問他:“太子以為這蘇老夫人該如何妥善處置?”


    太子說:“天下命婦皆歸母後統管,兒臣能有啥意見?”


    泰康帝一愣,忽然就一臉輕鬆地坐直了身子。


    是了,此事歸皇後管,他在這裏頭疼個什麽勁啊?難道是讓他在含英殿內接見一個外命婦?太沒規矩了!


    於是他朝站在旁邊伺候的奴才揮手說道:“你去跟皇後說一聲,叫她準備接見蘇老夫人,盡快把這件事給處置了。”


    太子的一隻腳尖已悄悄地調轉了方向,聽見這話之後就連忙說道:“我去跟母後說一聲便是,不必勞煩趙大公公。”


    趙大公公連稱不敢,泰康帝則對太子殿下說:“你今日缺了半天學,功課都補上了嗎?”


    太子殿下頓時一臉震驚,我請假半天,還得把功課補上,你是魔鬼嗎?


    他的表情太明顯,沒有一點點掩飾,泰康帝見了,莫名的心中暗爽,隨手翻開一本折子,悠然說道:“你以後每兩日出宮半天,若是學得不好,迴頭就得把缺席的半天功課全都補上。”


    太子決定去找母後告狀!


    豈料,一隻腳還沒有踏出門外就又被抓了迴去,泰康帝指著另一邊的太子專用席說道:“去吧,功課都給你放在桌上了,先把功課做好,之後不管你是想去玩還是找你母後,朕都不攔你。”


    等把功課做完,那邊的熱鬧都早已經結束了,那他還去看什麽?看母後給他布置更多的功課嗎?


    憋著滿肚子的不甘不願,太子殿下挨挨蹭蹭的走到了書桌後麵,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一點一點地靜下心來。


    而此時,蘇老夫人也被請到了皇後的宮中,看著與景玥有幾分相似,出自景家的皇後娘娘,蘇老夫人的內心其實是很不情願來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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