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受傷已過去十餘天,蔣三夫人雖已經度過危險,但大部分時間仍需臥床休息,傷口給她帶去的疼痛折磨和近半個月的吃食限製讓她迅速的消瘦,原本還有些豐腴的身材,如今穿著原來的衣裳已經空蕩蕩的,圓盤兒的臉也變得下巴削尖,眼眶凹陷。


    雲蘿跟著蔣四姑娘進去的時候,三夫人正半躺在床上,身後墊著厚厚的軟枕,含笑聽著安如郡主對她的關切慰問,以及養傷心得。


    蔣四姑娘的腳步在跨過門檻的時候略微一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虞之色,然後走到床前垂頭輕聲說道:“娘,安寧郡主來給您查看傷口了。”


    借著女兒身體的遮擋,蔣三夫人明顯的鬆了口氣,然後又重新掛起笑容,轉頭看向雲蘿,說道:“真是麻煩安寧郡主了,我這破身子,竟還要安寧郡主紆尊降貴的親自來一趟,實在是羞愧得很。”


    雖是一樣的笑臉相對,但她在麵對雲蘿的時候卻更多了幾分真心。


    雲蘿的表情淡淡的,語氣更淡,“您客氣了,這並不費什麽事兒,反正我在家也隻是閑坐著。”


    三夫人不由笑道:“妾身閉門在家養傷,才是真的無所事事,卻也一直記著再有不到十日就是郡主的及笄,如今貴府上應當正忙得腳不沾地,郡主恐怕是沒工夫能夠閑坐的。”


    其實那些事情都有祖母和母親操心,雲蘿根本就插不上手,別看府中人連走路都急匆匆的,但雲蘿這個正主還真的沒什麽需要她費心思。


    但她忙不忙,並不是什麽值得探討之事,便說道:“我替夫人先把傷口查看了吧。”


    “有勞安寧郡主。”又轉頭跟站在屏風外的景玥說,“也勞煩瑞王爺抽空走這一趟。”


    景玥在屏風外說:“三夫人客氣。”


    雲蘿要給蔣三夫人檢查傷口的愈合情況,其餘的人自然是要避讓出去,從雲蘿進來就開始心神不寧,無心再跟蔣三夫人寒暄說話,甚至沒怎麽搭理雲蘿的安如郡主走得最快,一出去就先含情脈脈的喊了聲,“景哥哥。”


    蔣三夫人下意識抬頭看了雲蘿一眼,卻見小姑娘的臉上冷冷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到底有沒有把安如郡主的這一聲放到心上。


    察覺到她的視線,雲蘿也抬頭看向她,問道:“可是我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若是有哪裏不適,您要如實說。”


    蔣三夫人忙搖頭說:“並不疼,其實傷口都已經結痂了,隻要不是用力按壓,或動作太大扯著了,便不會覺得疼痛。聽太醫說,內腑的損傷也正在逐漸好轉,隻是每日都是湯湯水水的實在是膩煩,還不敢多吃,人也提不起勁來。”


    “吃食上還是要多些忌諱,在三個月內都盡量不吃太幹太硬的東西,也不要吃得太飽。”雲蘿將她的衣裳解開,又揭開包紮傷口的紗布露出了上腹部的傷口。


    傷口已經結痂,因為當日內外都用的是最好的羊腸線,就連拆線的步驟都省了,如今沿著縫合的口子結出一道深黑紅的血痂,周圍也無紅腫潰瘍之態。


    她用幹淨的帕子將傷口周圍輕輕的擦幹淨,伸手在四周都輕壓了幾下,然後抹上新的藥膏,並說道:“您傷口愈合得很好,藥膏還是要繼續用著,每日一換,等血痂脫落之後,我再給您送些祛疤的藥膏,盡量不留下可見的疤痕。”


    “能撿迴一條命已是大幸,肚子上是不是會留個疤,我倒不是很在意,早就不是要在意這些的小姑娘了。”但若是能把疤去除了,自然是另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就算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是希望自己能更漂亮一些。


    屋外不住的傳來安如郡主的說話聲,倒是沒聽見景家小王爺的迴應,雖然雲蘿一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但蔣三夫人還是覺得難為情,忍不住賠禮道:“給您和瑞王爺添麻煩了,實在沒想到安如郡主竟會忽然上門來探病,不然您改日再來也成。”


    蔣四姑娘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經曆更多、見識更多的三夫人看得隻會更清楚。


    姑娘追著俊俏優秀的郎君跑並不新鮮,古來就有擲果盈車的故事,但這樣肆意妄為的借口探病跑到別人家去堵另一家兒郎的行跡,蔣三夫人還真沒怎麽見過。


    一大早就跑來探病,還拉著她這個傷號病人陪著聊天打發時間,真是累都要累死了。


    雲蘿替她掩了衣,又蓋上被子,說道:“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何必為了無關緊要之人打亂自己的行程?此事因我和景玥而起,累您受罪,應該是我們向您賠禮。”


    蔣三夫人真是覺得越來越喜歡這個冷冷清清又乖乖巧巧,還救了她性命的小姑娘,見她話中把自己和景玥說到一處,大大方方的沒有一點羞怯之色,忍不住就逗弄調侃道:“看來景小王爺並非是一頭熱,瞧您都替他賠上禮了,不知何時能給您添妝?”


    “還早。”


    蔣三夫人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迴答,一愣之後不禁莞爾。


    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小娘子,怎能這樣可愛?


    可愛的雲蘿見三夫人神色疲乏,就讓她休息,自己也很快退出到了屋外,麵對蔣四姑娘的詢問,輕聲說:“太醫們隻是性別有異,其實醫術比我高明,他們開的藥膳方子也都是很好的,不需要改動。”


    蔣四姑娘聽她這樣說就放下心來,至於她說的太醫們都醫術比她高明,蔣四姑娘心裏自有計較。


    當日太醫們明明已經束手無策了,就算開腹他們也沒把握能把被匕首刺穿的脾胃補上,還說那是殤醫的手段。


    太醫院中並沒有專職的殤醫,聽說,最好的殤醫在軍營,安寧郡主也不知從哪兒學了一手殤醫手段,十分的獨到厲害。


    懸脈問診、金針刺穴,她的手法和這個世界的很多大夫都不太相同,也比很多大夫都厲害。


    蔣四姑娘恭恭敬敬的把她送出門口,然後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景玥和安如郡主。


    她看著幾乎要貼到景玥身上去的安如郡主,眉頭皺了皺,然後垂眸說道:“安如郡主,我母親身子乏了已經睡下,不能再親自招待您,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您見諒。”


    看到她們出來,安如郡主其實已經下意識的端正了一些,聽到蔣四姑娘的話,莫名的臉上一熱,總覺得她好像在映射什麽。


    眼前身影一晃,跟著定睛一看,便看到她剛才無論如何都靠近不了的景哥哥此刻卻已主動走到雲蘿身邊,甚至還伸手牽住了她的袖子,十分關切的問道:“如何?已經忙完了嗎?”


    偏偏雲蘿對這樣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他卻並沒有多熱情,臉上半點表情的變化都沒有,淡淡的“嗯”了一聲。


    景玥並不以為意,還朝她更靠近了一步,似乎恨不得能貼到她身上去,讓安如郡主瞬間就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然後她聽見景哥哥說:“既然忙完了就趕緊迴去吧,也省得那不自重的人總想占我便宜,躲得甚是辛苦,還給別人添了麻煩。”


    蔣四姑娘站在旁邊聽見這話,嘴角一緊,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雲蘿則看著他眉頭緊皺的苦惱樣兒,眼裏也染上了一絲笑意。


    這人怎麽就這樣壞呢?沒看見安如郡主的臉都白了嗎?搖搖欲墜的還吊著一隻胳膊,看著就很可憐。


    景玥看到她眼裏的那一點笑意,也對著她緩緩的綻開了笑容,桃花眼中充滿了溫柔情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抓住她袖子的手一點點往下滑,悄悄勾住了她蔥白的小拇指。


    這個看似隱秘的動作其實一點都不隱秘,反正站在旁邊的蔣四姑娘和安如郡主都看見了。


    雲蘿眼眸低垂,卻並沒有掙脫他,轉頭跟蔣四姑娘說:“我們就先告辭了。”


    她的不掙脫,還有這一聲“我們”,讓景玥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手指勾啊勾的就把她幾根手指都勾進了掌心裏,惹得雲蘿冷眼瞪了他一眼。


    景玥……景玥覺得,阿蘿瞪人的模樣都這麽可愛,他的心都要化了。


    蔣四姑娘覺得她站在這裏十分多餘,盡管照理來說,她應該邀請兩人喝盞茶,用些點心,甚至是吃頓飯,但此時此刻,這種行為似乎、大概、或許並不能顯得自家有多知禮好客。


    她也是個利索的姑娘,挽留的話根本就沒有說出來,而是福身說道:“郡主不是外人,客套的話小女就不多說了,等郡主何時有空,隻管上門來玩兒。”


    眼角偷瞄了安如郡主一眼,大概,現在也不適合留他們繼續在府上。


    雲蘿和景玥轉身就走,安如郡主被落在了後麵,忍不住也跟上腳步,艾艾的喊了一聲:“景哥哥。”


    景玥腳步一頓,轉頭皺眉道:“還請安如郡主自重,本王與你並沒有很熟,以後請不要再做出這樣一副多情姿態,若是惹得阿蘿誤會,本王會很煩惱的。”


    她的臉色霎時雪白,轉頭便怨恨的盯上了雲蘿,卻見雲蘿隻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眼睛裏卻仿佛什麽都沒有,好像她宗琪玉根本就不值得被她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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