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及著鄭嘟嘟還小,時間也不緊張,馬車從白水村到府城的這一路就走得慢悠悠的,中午日頭好的時候還停下在路邊玩了好一會兒,因此當天傍晚沒能趕到府城,而是在一個小鎮上投宿客棧。


    次日一早,他們繼續上路,依然不緊不慢的,期間遇到好玩或好看的風景都會停留下來,一直到午後才終於進了府城。


    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時,遠遠的看到雲蘿就先忍不住笑開,並對文彬和鄭嘟嘟的到來表示了歡迎,還拉著胖胖的鄭嘟嘟稀罕了一會兒,捏著他的臉說他真像她家的孩子,可把鄭嘟嘟給得意壞了。


    她的孩子等於三姐,所以他果然最像三姐了!


    文彬很快就感受到了來自親弟弟的神情顯擺,仿佛他長得像三姐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不禁讓文彬氣得牙癢癢,若不是當著老夫人的麵,他又想對他家的小胖子言語打擊外加動手動腳了。


    但其實他們倆的眉眼官司還真躲不過老夫人的眼,看到他們這活潑的模樣,老夫人也忍不住的笑意舒和,覺得整個府邸都因為他們的到來而變得鮮活了。


    她把小兄弟倆安排在了最靠近錦蘭院的客院,離雲蘿很近。


    近兩天的行程,雖然不曾著急趕路,但梳洗過後坐下來,被暖融融的熏籠一烘,小兄弟倆就感覺到了困乏,於是被拉到了榻上去歇息,雲蘿則跟著祖母又迴到了正院。


    從雲蘿迴到江南但現在已有一個多月,卻有近一月的時間留在白水村,老夫人拉著她就稀罕得看不夠,也有說不完的話。


    詢問了她這一月在村裏的日子,確定她不曾受委屈,日子平順又清淨之後,老夫人又問道:“聽說你在村裏造了個榨油作坊,進度如何?”


    雲蘿說:“房子已經造好了,現在就差幾樣木具和夥計,羅橋留在村裏繼續負責後續,若無意外,在過年前就應該能榨出第一批豆油。”


    今天離過年隻剩下八天了,看似很短,卻足夠做許多事情。


    老夫人愛惜的摸摸她的頭發,說道:“我之前聽羅橋說,你想要把榨油的方子公布於眾,你可知這會讓多少銀子從你的手指縫裏溜走?”


    雲蘿不由看了她老人家一眼,從神色中看不出她是什麽意思,但似乎並不像是不讚同的樣子。


    沉吟一下,便說道:“在我離開京城之前的三個月,豆油已經給我掙了上萬兩銀子,如今又過去三個多月,掙得肯定比之前更多。”


    “即便如此,你還是要把這個方子告訴世人嗎?這還僅僅隻是一個作坊的收益,若是擴大規模,把豆油賣到更多的地方,掙迴來的將是金山銀山。”


    雲蘿的神色絲毫不變,“我知道,但是我要金山銀山做什麽?”


    “你不是想要在各地都買房子建報館的據點嗎?這所需要的銀子可不下於一座金山。”


    雲蘿覺得這不對,“報館若是不能盈利自我周轉,需要靠著外來的銀子不斷填補才能生存的話,很快它就會徹底垮塌。”


    老夫人愣了下,隨之若有所思,道:“此話雖有理,但據我所知,這大半年來,你那個報館一直都是入不敷出。”


    “那祖母你以為,它會一直虧損下去嗎?”


    老夫人又愣了一下,然後忽然就笑了開來。


    “罷罷罷。”她似笑似歎的說道:“你既然如此有信心,那便照你的去做吧,就算一直虧損也無妨,左右咱家並不缺這點銀子。”


    這財大氣粗的模樣,讓雲蘿也忍不住的軟了目光。


    老夫人轉頭拿出一個錦盒塞她手裏,說:“這是在城西六月坊的一處小院子,門房兩邊的倒座往外開門就是現成的鋪子,因為那兒的地段稍偏了些,往來的行人不多,之前就一直閑置著,你拿去用來收發報紙卻還算合適,院子裏頭的廂房裏也能安置看守之人。”


    祖母都這樣說了,雲蘿肯定不會懷疑這個院子是否合適,打開錦盒拿出裏頭的地契看了看,地契上除了詳細地址、麵積之外,連地契上的名字都改成了她的,且蓋了官府紅印。


    雲蘿把地契重新收好,問道:“這院子得多少銀子?”


    老夫人當即瞪了她一眼,“不過是個閑置小院兒,本就是自家的東西,以後也要分給你和逸之的,你難道還打算花錢問祖母買?”


    雲蘿原本還真確實有這個打算,但現在卻搖頭,說:“不是,我就問問。”


    老夫人就露出了笑容,保養得宜的臉上依然光潔白皙,隻在眼角頰邊有些微褶皺,鐫刻著時光賦予她的氣韻悠然。


    其實老夫人和孫氏的年紀相仿,但是,孫氏癱瘓在床已是垂垂老矣,老夫人卻依然光彩照人,看上去比李氏她們都似乎要更年輕一些。


    雲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問道:“祖母用的是什麽麵脂香膏?”


    老夫人也伸手摸了下,不在意的說道:“就那麽些東西,用來用去還是你做的最好使,冬日不幹,夏日不膩。”


    她笑眯眯的看著雲蘿,又說:“我們家人相較而言不太顯老。”


    哦,這就是天生麗質加上保養得宜。


    雲蘿想到了她一直到十歲以後才開始抽條長大,而至今,她都未曾來葵水,莫名有點喜滋滋的。


    發育得晚,於是以後也老得慢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算胖到十五歲,她也是願意的。


    休息一晚,第二天她就出門順著地契上的地址找了過去。才剛進巷子,就感覺到了前方的熱鬧,抬頭便見那小院的四間倒座往外開了門,裝飾成鋪子的模樣,此時正有人搬著各色東西進進出出。


    文彬看著那個小院有些傻眼,半晌轉頭問雲蘿,“三姐,不是說是個小院嗎?”


    這看著可不像是個小院的樣子,門房加倒座共五間寬敞的房子,寬度六丈有餘,而且,還是個兩進的院落。


    站在敞開的門口往裏看,能看到裏麵的正屋、廂房,還有堂屋旁通往後院的走道,所以,至少也是個兩進的院子沒錯吧?


    幾人站在門外,很快就引起了忙碌的人們注意,一個穿著斯文長袍卻高壯得像頭熊的獨眼傷疤臉大跨步走了過來,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是何人,到這裏來有何事?”


    鄭嘟嘟“嗖”的一下躲到了雲蘿身後,然後探出半個腦袋往外看,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些許緊張,更多的卻是好奇。


    這壯漢看見鄭嘟嘟的動作,默了下,然後嘴角輕扯,麵頰抽搐,似乎是想要笑,卻笑得格外猙獰。


    在鄭嘟嘟一點點往雲蘿身後縮的動作中,他應該也察覺了自己笑得有多嚇人,幹脆就繃著臉不笑了,看一眼文彬,再看一眼雲蘿,掃過他們身後跟著的兩名侍衛,最後又轉迴到了雲蘿的臉上,表情有些猶疑。


    這姑娘看著有點麵熟,好像是郡主,可惜他當初見郡主的時候因為長得太高站在了最後麵,眼神又不好,沒能夠把郡主的相貌看清楚,所以……這位到底是不是郡主?


    聽說郡主上個月就到江南了,但一直住在鄉下養父母家中,沒聽說她啥時候迴府城啊。


    雲蘿將信物遞給了他,說:“我過來看看你們安排得怎樣了。”


    看到信物,獨眼再不懷疑,連忙雙手將信物奉還,抱拳行禮道:“小的拜見郡主,承蒙郡主掛心,都安置得差不多了,等著下一波兄弟過來,我們就能返迴京城。”


    隨著他的聲音,很快就更多的人朝這邊湧了過來,紛紛躬身行禮,“拜見郡主。”


    雲蘿跟著他們在院子的裏外都轉了一遍,又聽暫時管事的幾個人將事情稟告仔細。


    臘月初九,他們運送著報紙抵達越州府,之後被衛府的管事直接帶到了這邊,將鑰匙交給他們之後就離開了,並不過多插手這邊。


    他們在離京前就知道了郡主預備在江南的越州府建立一處方便收發報紙,安置夥計的據點,霍軍師還特意召集了幾撥領隊的頭領叮囑此事,所以他們來了這裏後也不慌,一邊有條不紊的往其他州府分發報紙,一邊迅速的把小院改造完成了。


    雲蘿聽完之後,就說:“你們都是相對健全之人,以後恐怕還要繼續往來運送,不過在其他兄弟們到來之前,暫時就不要迴京了,這邊的據點管理、分派事情、賣報都需要不少人手,需要你們先做著,等過年後開春,該來的人也差不多能到齊。”


    是的,相對健全,而在他們身後,還有更多的、更不健全的兄弟無力謀生。


    所以對雲蘿的安排,他們沒有任何意見,哪怕往來運送比坐鎮據點和賣報都要辛苦許多。


    “任憑郡主差遣!”


    雲蘿又指著後院說:“後麵的五間抱廈和兩間廂房都收拾出來,讓留在這裏的人都有個歇息住宿的地方。越州城的房子貴,租賃也不便宜,後麵隻有幾間房,如果不嫌棄就擠一擠,若是想自己去賃房子住的,也由得他們自己。”


    笑容嚇到了鄭嘟嘟的獨眼刀疤臉當即說道:“郡主仁慈,為小的們想得這樣周到,有個棲身之處就已經很好了,哪個不知足的竟敢嫌棄,簡直枉費了郡主的一份心!”


    雲蘿一一看過這些身體各有不便的人,垂眸說道:“我能力有限,如今也隻能做這麽點事,等以後報館開始掙錢了,多設幾個據點,也能多請些夥計。”


    另一人動容道:“郡主太謙虛了,您此舉對我們許多兄弟來說,無異於救命之恩。”


    雲蘿忽然覺得心裏堵得慌。


    他們因為保家衛國而流血、落了滿身殘疾,甚至失去謀生的能力,卻要被人嘲笑奚落,甚至是默默的等死嗎?


    這是不對的!


    雲蘿離開院子,在堆放著幾遝剩餘報紙的鋪子裏找到了文彬和鄭嘟嘟。


    “三姐三姐,你看,我都沒見過這張報紙!”鄭嘟嘟舉著一張報紙指給她看,說,“哥哥說這是話本子!”


    文彬用力咳了一聲,瞪一眼鄭嘟嘟,然後略顯心虛的瞄了雲蘿一眼。


    話本子可不是啥正經書,三姐曉得他看了話本子,會不會不高興?


    跟著雲蘿出來的一人見此便說道:“自從院試後在報紙上刊登了京城案首寫的那篇文章,報館裏就時常會收到各書生投來的文章,據說有些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置之不理未免可惜,但刊登在大彧月報上又不大合適,長公主就說要另外開一份報紙,專門用來刊登那些文章,這就是第一期,不過,似乎並沒多少人願意掏錢購買。”


    說到後麵一句,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都要聽不見了。


    雲蘿將這份名為《文秀報》的報刊迅速的瀏覽了一遍,轉頭問那人,“賣得很不好嗎?”


    那人都有點不敢說,莫名有種當著人閨女的麵說她娘壞話的心虛感,支吾了半晌才說道:“倒是賣出了幾份,有個兄弟特意跑到小舜鎮上去叫賣,然後……然後聽見那些書生們說……說還沒他們寫得好呢,白費了八文錢。”


    雲蘿不由默然。


    跑到江南書院的門口去賣秀才,甚至可能連秀才都不是的人寫的文章,你們真是好大的勇氣。


    卷起手上這份報紙塞進袖子裏,雲蘿從荷包裏掏出了八文錢給他,“我拿走一份,這是八文錢。”


    她決定迴去後要好好的研究一下這份《文秀報》。


    離開這裏,鄭嘟嘟噠噠的跟在她身邊,抬頭好奇的問道:“三姐三姐,這些報紙不是你的嗎?為啥你也要花錢買啊?”


    文彬悠悠漫步,斜睨了他一眼,說道:“笨蛋,這些報紙出入都是要記賬的,三姐今天若是白拿了一份,賬上的數目就對不上了,到時候就要負責此事的人掏錢賠上。”


    鄭嘟嘟朝他用力的哼上一聲,轉頭跟雲蘿告狀道:“三姐,哥哥他罵我是笨蛋,你快打他!”


    文彬:“……告狀精!”


    “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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