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一句話羞得新婚夫婦皆都紅了臉,她自己卻沒什麽感覺,還伸手給雲萱把了把脈,說:“我在你箱子裏塞了個烏木小匣子,裏麵除了胭脂水粉之外,還有幾樣藥膏,藥效我都另外寫了一張紙壓在匣子底下,你如果有不舒服的話就抹上一些,別怕難為情。”


    雲萱:“……”


    雖然避開,但其實一直豎著耳朵在聽的栓子:“……”


    見他們都不說話,雲蘿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雲萱真想把她的嘴給捂了,隻是實在太過於羞恥,讓她差點連頭都抬不起來,也不知到底還說有還是沒有。


    雲蘿極輕微的歎了口氣,似乎對她的不迴應有點失望,然後看了眼那邊的栓子,又對雲萱說:“家裏的事你不用擔心,原本也跟我們沒什麽關係,就算有事也輪不到我們來為難做決定,你隻需要把你的日子過好過舒坦就夠了。嘟嘟昨天晚上迴到家之後突然說把你忘記了,要我們過來把你接迴家,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沒有在家裏找到你,很是失落,你與其擔心那些沒必要的,不如想想明天迴門的時候要怎麽安撫鄭嘟嘟。”


    雲萱不由得眼眶微紅,點頭輕應了一聲。


    雖然才隻過了一個晚上,兩家又在同一個村,走路也費不了半刻鍾,但雲萱還是忍不住的想家了。


    長到十八歲,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離開爹娘的身邊,到了一個雖不陌生,但卻全新的家庭,從此要在這裏落地生根,養兒育女。


    雖然與栓子青梅竹馬的一起長大,兩家也知根知底,婆婆早逝,祖母是個很和善的老太太,小姑子小叔子也都早已熟識,一直以來都處得不錯,但她仍是對將來的生活有著惶惶然的不確定。


    雲蘿無法感同身受的明白她的心情,但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了惶恐和不安,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想了想,便說道:“明天你和栓子早點迴來。”


    更多的就沒有了,因為她覺得劉氏比她更會安慰人。


    所以,說了這幾句話之後,她就告辭要離開了。


    栓子終於顧不得羞澀臉紅的走過來,邀請雲蘿到家裏坐坐,吃個午飯什麽的。陳阿婆和喜鵲也聽到動靜從屋裏走出來,紛紛出言邀請。


    但雲蘿全拒絕了,哪有娘家人在姑娘成親的第二天就上門做客吃飯的?她要不是正好路過,都不會站在這兒跟二姐聊天。


    一路迴家,雖沒有從老屋旁經過,但與老屋相關的流言卻不絕於耳,鄭玉蓮與侄女婿朱大郎躲在稻草垛裏這樣那樣,被鄭雲蘭撞破後撕打成一團,還驚動了朱家長輩連夜趕過來的事情,經過一個晚上的發酵,終於在白水村裏赫赫揚揚的傳遞了開來。


    雖然那些人在看到雲蘿經過的時候都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但總有些零零碎碎的話語傳進她耳中,便是雲蘿這樣冷淡的性子,都不禁有些厭煩。


    厭煩之餘又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老屋那邊商量的如何了。


    家裏麵,鄭豐穀一早就出去了,劉氏卻留在家裏整理東西,吳氏和小胡氏在忙完自家的事情後也過來幫忙。


    一場喜宴之後,收尾的工作也要忙活個一兩天。大頭部分在昨天下午就做得差不多了,但還有些細碎的事情,需要花費不少時間。


    看到雲蘿迴來,劉氏就從灶房裏端出了一大碗餛飩,還有兩個囫圇的水煮蛋,“這一大早上的,跑哪裏去了?剛想讓你吃了早飯再出門,結果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雲蘿捧著大碗先喝了一口滾燙的餛飩湯,頓時覺得整個人都熱乎了起來,說:“我去山上跑了一圈,迴來的時候從栓子家門口經過,跟姐說了幾句話。”


    劉氏就忍不住的湊過來,關切的問道:“你二姐咋樣了?”


    “姐聽說小姑的事,心裏不安又不好迴家來問,正好看見我就拉著我問了幾句,我讓她不用擔心。”


    劉氏被輕輕的堵了一下,嗔了她一眼,“你曉得我不是要問這個。”


    雲蘿又舀了一隻半透明的餛飩,眉眼輕彎,然後繼續一本正經的說:“我路過的時候,她可能正好在灶房裏做早飯,看她的臉色行動都沒有不適的樣子,也不知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劉氏愣了一下,都沒有馬上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等她反應過來,頓時臉上一紅,伸手就點著雲蘿的額頭,訓斥道:“小姑娘家家的可不好說這種話,你如今的身份又不同以往,更該多注意些才是,不然讓人聽了去,豈不是要說你的不好?”


    雲蘿倒不在意這些,但娘的好意她還是心領了,點頭就說:“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轉而卻又跟劉氏說:“娘,我好歹學了這麽多年的醫術,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得多,你也沒必要這般忌諱。”


    劉氏歎氣,“你現在是郡主,以後是要嫁到大戶人家裏頭去當夫人太太的。聽說大戶人家規矩多,看重名聲,說啥話都要和和氣氣的不能大聲爭執,跟我們鄉下大不一樣,你可不能讓人捉了把柄。”


    雲蘿已經把一大碗餛飩全吃了,連湯都不帶剩的。


    稍微緩了口氣,她就拿起一顆雞蛋在桌沿上輕輕的把殼敲碎,一邊說:“您放心,以我現在的身份,不管嫁到誰家去都不必看人臉色。”


    劉氏便笑道:“傻丫頭,一家人過日子哪裏是計較誰看誰臉色?理該是和和睦睦的相互遷就包容,不可過於直率。”


    雲蘿點了點頭,至於有沒有聽進去,那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文彬拿著一本書從他屋裏走了出來,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在雲蘿敲第二個雞蛋殼的時候問道:“三姐,你之前不是繞道去了滇南和嶺南的交界之地嗎?能跟我說說滇南嗎?”


    雲蘿抬眸看了他一眼,“怎麽想知道這個?”


    他把書攤開在桌上,說道:“我之前從大彧月報上看到報道滇南連降暴雨,玉池決堤淹沒好幾座縣鎮和村莊,導致上萬的百姓被大水衝走,受災更是無數,滇南官府卻未曾將此時上報朝廷,請求賑災,而是任由災民在滇南境內流離。之後又說,朝廷派遣瑞王爺去滇南調查水災和瞞報之事,並安撫災民,賑濟救災。我剛才看書看到了滇南的地理誌,說那兒山多林密,林中瘴氣滋生,還有許多毒物盤踞,尋常人進入其中難以生存,所以就好奇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雲蘿將他麵前的書拿過來看了眼,果然是滇南的地理誌,還是她前幾天才剛剛送給他的一套地理書籍中的其中一冊。


    看一眼後就把書本還給了他,說道:“等你先把這本書看完,看熟了,再來問我。”


    他其實更想聽三姐講怎麽辦?


    想是這麽想,但雲蘿都這樣說了,他也真的就乖乖的繼續自己往下看書,打算先把書通讀一遍,再仔細閱讀一遍,然後再來問三姐。


    劉氏把已經空了的碗筷收拾下去,留姐弟倆在堂屋看書說話。


    雲蘿把最後一個雞蛋填進肚子裏,抬頭看著文彬手裏的書,又問道:“你如今在縣學讀書,先生教授的課業緊張嗎?可有艱難不解之處?”


    文彬想了下,搖頭說道:“還好,先生說,我如今年紀還小,不必著急考取功名,也不必專注於科舉所需的書籍,平時若有機會,該多看些曆史、文集、地理誌之類的書籍,有些散記遊記也寫得極好。先生還說,朝廷重視農桑,我們既然是朝著出仕奮進的,就不應該隻顧著埋頭讀書,農桑民生之事就算不精通,好歹不能一問三不知,曆年以來的院試、鄉試乃至會試上都有不少與此相關的論題。上個月,先生帶著我們外出遊學,因為是第一次遊學,所以隻在附近遊走了一圈,花了二十三天。”


    “哦?那你們是怎麽遊學的?”


    “也沒啥稀奇的吧,就是看看各地百姓是如何過日子的。”


    雲蘿看著他若有所思,半晌問道:“你要陪我到府城去過年嗎?天氣稍暖,我就要離開江南去冀北,再從冀北到京城,你要不要與我同行?”


    文彬的眼睛頓時就亮了,然而再心動也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迅速的往門外看了眼,說:“我先跟爹娘商量一下。”


    “好。”


    然後他又說:“三姐,你到時候也要幫我勸說爹娘啊。”


    “……好。”


    姐弟倆私下裏商議妥當,文彬一時間都靜不下心來看書了,索性把書本一合,進房裏去研磨墨水,提筆練字。


    從浮躁到沉靜,也不過是兩張大字的距離。


    雲蘿看到他的字雖尚顯稚嫩,但腕轉騰挪之間已隱約可見風骨,於是從他的書架上選了一本字帖,轉身迴自己的屋裏去打算練練字。


    剛練了一張,就被從外麵衝進來的雲桃打斷。


    她進來後也不去別處,直接跑到了雲蘿的窗外,臉蛋紅撲撲,也不知是奔跑後熱氣上湧,還是因為心情過於激動。


    “三姐三姐,老屋打起來了!”


    雲蘿淡定的落下最後一筆,將字書寫完整,然後才抬頭看著她問道:“三嬸不是不讓你去老屋湊熱鬧嗎?”


    吳氏本身也是個愛湊熱鬧的,平時很少會拘著雲桃的性子,但眼下的這件事情,她覺得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該探聽的。


    雲桃輕咳一聲,下意識轉頭往西院看了一眼,雖看不到人,但能聽見她娘和慶伯娘說話的聲音。


    她縮迴腦袋,賊兮兮的說道:“大嫂就跟在我後頭呢,剛才在老屋,大姐和她小姑子打了起來,直接把朱家姐姐的頭給打破了,朱大娘就衝上去幫自己的閨女,大伯娘見了就也衝了上去。也不曉得小姑咋想的,本來坐在邊上就好了,她卻突然上去抓著大姐的頭發就打了她兩個巴掌。”


    說到激動處,她抬手用力拍了下窗台,雙眼之中熊熊燃燒的皆是八卦的光輝。


    雲蘿默了默,問道:“不是說大嫂跟在你後頭嗎?她來幹什麽?”


    “哦,大伯娘被推倒了,也不曉得撞到了哪裏,流了好多血,大嫂應該是來請二伯娘和我娘過去幫忙的,因為我聽見好像說落胎啥的。”


    “……什麽?”


    雲桃仰著腦袋仔細的想了想,一臉認真的點頭說道:“沒錯,當時小大嫂就是這麽喊的,大伯娘也沒有反駁她。這就是那啥,老蚌懷珠吧?”


    雲蘿迅速的在心裏換算了下李氏的年齡,發現已經有一個二十二歲大兒子,孫子都能扶著凳子走路的李氏,本身還不到四十歲,會懷孕一點都不奇怪呢。


    姐倆說話的工夫,屠六娘果然來了,進門目光閃爍的看了眼雲蘿,竟屈膝行禮,道:“拜見郡主,不知二嬸和三嬸是否能抽出空來去老屋一趟。”


    雲蘿直接指了下西院的方向,“你自己去問。”


    屠六娘垂著眼,後退兩步,然後腳步輕輕的進了西院。


    雲桃看著她睜大了眼,又轉頭來看看雲蘿,抓著腦袋訕訕的喊了聲:“三……三姐……”


    是不是其實不該這麽叫了呀?畢竟三姐不是真的三姐,她是千金大小姐,是郡主殿下呢。


    雲蘿就當做沒有看見她的不自在,把毛筆清洗後掛到筆架上,又將挽起的袖子放下,說:“走吧,我們也去老屋看看……”熱鬧。


    雲桃頓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劉氏她們此時也從西院匆匆走了出來,看到站在西廂屋簷下的姐倆,腳步一頓,然後聽劉氏對雲蘿說:“我們到老屋去看看,你們在家裏待著,外頭冷,今天也沒啥日頭。”


    言下之意,就是不讓她們到老屋去唄。


    雲蘿於是等她們離開之後,又過了一會兒才拉著雲桃往老屋一路晃過去。


    文彬察覺家裏忽然變得十分安靜,不由打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迎麵被冷風一吹,當即縮著脖子把窗戶給關上了,繼續安心的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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