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宮女的一聲唿喊,小花園的安靜被瞬間打破,幾乎在同時,又聽“撲通”一聲,有人從涼亭跳進了水池子裏,朝著這邊在水中撲騰的姑娘飛快靠近。


    雲蘿又默默的後退了一步,抬眸看向那個終於轉過身,卻因為看到她好好的站在岸上而震驚到失聲的宮女,神情淡漠,“過來。”


    那宮女哪裏還走得過來?直接雙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臉色慘白,神情張惶,不知道的乍一看還以為雲蘿怎麽欺負了她呢。


    她不過來,雲蘿就走了過去,漠然俯視,“坐在這兒做什麽?你不是要帶我去見瑞王爺嗎?”


    宮女下意識瞟了眼水池裏撲騰的姑娘,瞳孔因為過度驚慌而止不住的凝縮激顫,看著雲蘿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您竟然還問我這種話?


    是啊,都到這個時候了。


    聽到動靜,一大群人正在朝小花園飛奔而來,而那個從涼亭裏跳出來的人也已經發現了說好會掉進水裏的安寧郡主如今卻還好好的站在岸上,不由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前。


    二月的池水還十分寒涼,落入水中連健壯的郎君都未必能抵擋得住,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姑娘家?


    那姑娘被迅速的凍僵,逐漸沒有了掙紮的力氣,往水下麵一點點沉沒。


    跪在雲蘿麵前的宮女整個人都止不住的哆嗦了起來,視線被水中逐漸沉沒的人緊緊吸引,終於忍不住心中巨大的恐慌朝停留在水裏的男子尖叫道:“快救人,那是安如郡主!”


    安如郡主的發髻在她掙紮的過程中就散開了,滿頭青絲飄揚在水中糊了她滿頭滿臉,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臉。


    聽到宮女的尖叫,水中的男人臉色一變,看著正在往下沉的安如郡主,再顧不得其他飛快的朝她遊了過去。


    那朝著小花園飛奔過來的幾個人也是腳步一頓,不由得側頭看向其中兩人。


    咦?是聽錯了嗎?剛才明明聽見說是安寧郡主落水了啊?


    她們都是各家夫人小姐進宮時帶的丫鬟,沒有資格進入宣明殿,就被安排在附近的偏殿之中,距離小花園不遠,也是第一時間聽到剛才那宮女喊叫的人。


    現在她們看的正是月容和安如郡主的丫鬟。


    聽到宮女的第二聲叫喊,月容緊繃的麵容驀然一鬆,與同樣出自長公主府的另一個丫鬟對視一眼,然後拎著裙擺就飛奔進了小花園。


    與她們一樣的還有簡王府的丫鬟,隻是她們的臉色卻截然不同。


    當她們跑到池邊假山旁的時候,安如郡主也被從水裏撈了上來,簡王府的丫鬟們見狀,連忙將人從那男子的手裏奪過,扯了自己的外衣將渾身濕透的安如郡主包裹起來。


    兩個丫鬟護在雲蘿身邊,皆都是滿臉關切,“郡主,您沒事吧?”


    雲蘿的視線落在簡王府那群人身上,又指了指跪在腳邊的宮女,說道:“此人將我引出殿外,路過這裏時安如郡主忽然從假山後衝出來想要推我下水,我往後讓了下,她就自己掉進水池裏去了。”


    月容頓時目光一厲,垂頭向另一個丫鬟喚了聲:“雀兒姐姐。”


    雀兒卻在看那個剛從水裏上來的男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不等月容繼續多說就悄然後退,飛快的離開了小花園。


    安如郡主在水裏的時間並不長,喝了幾口水又被凍得不輕,在水裏昏厥了過去,但在幾個丫鬟的揉捏唿喊聲中很快醒轉。


    初時茫然,待雙目逐漸聚焦看到站在旁邊的雲蘿時,眼裏突然劃過刻毒的恨意,手抓著胸前包裹的衣裳,泫然道:“安寧,你為何要推我下水?”


    此話一出,包括其他府的所有人都不由得轉頭看向了雲蘿,臉上皆是驚疑。


    雲蘿眉心微蹙,“我推你下水?”


    因為寒冷,安如郡主渾身都在發抖,胭脂早在水中就都化開了,因此清晰可見她巴掌大的小臉白到發青,與平時光彩照人的模樣截然不同,更顯得分外可憐。


    她心裏的戾氣在瘋漲,麵上卻越發柔弱,垂眸咬了下嘴角,聲音都在打著顫,“既然做了你又何必不肯承認?說一句你錯了道個歉,我還能抓著不放?我好歹算是你表姐,被你推入水中,你竟是絲毫歉意也沒有嗎?”


    這話可比一味的裝可憐厲害多了。


    雲蘿看著被簇擁的她,又看看她身周那些對她怒目而視的簡王府丫鬟,最後從濕噠噠的男子和腳邊的宮女身上掃過,索性閉嘴不語。


    月容卻忍不下主子被誣蔑,不由氣憤的說道:“安如郡主休要冤枉人,我家郡主從不喜與人爭,和您也無冤無仇,為何會推您下水?”


    安如郡主身旁的一個綠意丫鬟當即反唇道:“這話應該去問你家郡主才對,我家郡主與安寧郡主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為何推我家郡主下水?池水冰寒,我家郡主身子嬌貴,若是萬一有個好歹落下病根,可什麽都賠不起!”


    雲蘿阻止了月容還要繼續的對話,直視著安如郡主說道:“有時間在這裏爭吵,不如先去換一身幹爽的衣服,可別水裏沒凍出好歹,卻被一身濕衣服捂出了毛病。”


    一陣風吹過,安如郡主頓時打了個哆嗦,原本想說的話也被噎了迴去。


    簡王府的丫鬟雖心中憤然,但也明白還是自家郡主的身子更重要,見郡主抖得更厲害了,忙七手八腳的扶起她找屋子去洗漱換衣裳,走時還有人偷偷的瞪了雲蘿一眼。


    安如郡主被簇擁著扶下去的時候,在宣明殿裏坐宴的主子們也急匆匆聞訊而來,簡王妃,簡王世子,衡陽長公主,還有皇後娘娘。


    走到麵前,長公主第一時間拉著雲蘿問道:“可曾受傷?好好的,安如這丫頭怎麽掉進水池子裏去了?”


    雲蘿看了眼簡王妃和世子,說道:“我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剛才走過這裏就看到她忽然從假山裏衝出來跳進了水中,我都沒來得及伸手拉她一把。”


    宗琦鈞眉心一抽,忽然問道:“安寧郡主怎麽在這裏?”


    雲蘿低頭看著腳邊的宮女說道:“這個宮女說景玥找我,我就跟她出來了,沒想到正好遇上安如郡主跳水,要不是我讓得快,差點也被撞下水去。”


    這話就差直說安如郡主撞她不成,反把自己掉進了水中。


    簡王妃的眼神瞬間淩厲,“不知瑞王現在何處?”


    雲蘿麵不改色穩得很,“王妃應該問這個宮女,我跟她出來,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見景玥。”


    幾雙眼睛當即齊刷刷的看向了宮女,都是讓人仰望的貴人,強大的氣勢幾乎將小宮女當場壓趴下,軟綿綿的跪在地上,驚慌得連目光都要渙散了。


    皇後沉著臉質問道:“說,為何哄騙安寧郡主到此?”


    此話一出,簡王妃頓時臉色微變,說道:“娘娘何以就此斷定是這奴才哄騙了安寧呢?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誤會。”


    長公主將雲蘿往後塞了塞,“嫂子以為有何誤會?”


    簡王妃的下頜緊縮了一瞬,垂眸看著那宮女說道:“我以為,還是該先問問這婢子有何話說。”


    長公主的目光微冷,“嫂子以為,我家淺兒的話還比不得一個宮奴婢更有分量?”


    簡王妃亦不相讓,“不過是例行詢問罷了,說不定就有安寧不曾注意到的細節,我也很好奇,我家安如好好的做什麽要跳到水池裏去。”


    之前扶著安如郡主離開的丫鬟中有一人迴來了,朝幾位主子屈膝行禮後,飛快的看一眼雲蘿,然後湊到簡王妃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


    簡王妃的臉色從平靜到驚疑再到憤怒,忽然看向雲蘿,質問道:“安寧,你為何要推安如落水,還編造出那樣的謊言來糊弄我們?”


    這疾言厲色的,長公主當即也不樂意了,反唇相譏道:“嫂子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淺兒給你們留了餘地,你還真以為你家安如好好的自己跳水池子裏呢?也不知我家淺兒如何得罪了她,指使個賤婢來把人引到此處,她就躲在假山裏趁機想要推我家淺兒下水,結果害人不成反害了……”


    “衡陽!”簡王妃勃然厲聲道,“安如也是你的侄女兒,你何以這樣壞她名聲?”


    “嫂子這話說得有趣,你方才指責我家淺兒的時候,難道就不是壞她的名聲?好歹,她也喊你一聲舅母呢。”


    為了各自的女兒,衡陽長公主和簡王妃互不相讓,沒有一點意外的吵了起來。


    皇後連忙上前調解,又朝最初引雲蘿過來的那個宮女斥道:“還不快老實交代?你剛才將安寧郡主叫出大殿可有不少人看見!你究竟意欲何為?”


    那宮女飛快的朝簡王妃和簡王世子看了眼,哆嗦著磕磕巴巴的說道:“皇後娘娘饒命,奴婢……奴婢確實請了安寧郡主出來,但……但奴婢並不曾跟安寧郡主說是瑞王爺找她。”


    長公主的目光驀然一沉,“那你請郡主出殿是為何?”


    “是……是……”她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說話的聲音也驚顫得不像樣,“是安如郡主吩咐奴婢去請安寧郡主的,安寧郡主到了這裏後,因為……因為與安如郡主發生了爭……爭執,一時衝動就推了安如郡主一下。”


    這反口一咬頓時讓簡王妃的氣勢拔高了起來,她不至於放下身段跟個小輩去計較,便朝長公主說道:“你還有何話?”


    皇後緩緩蹙起眉頭,問那宮女,“兩位郡主因何爭執?”


    “奴……奴婢不……不敢說。”


    “隻管實話實說,本宮恕你無罪。”


    她雙膝跪地,額頭觸著手背緊貼在地麵,隻看得見烏黑的腦袋而不知她臉上的表情如何。


    她支吾了下,說道:“似乎……似乎是為了瑞王爺。”


    簡王妃不由得驚疑,“這與瑞王又有何幹係?”


    世子宗琦鈞卻驀然的心頭一跳,下意識看向了自王妃和長公主爭吵,到這宮女開口指認,始終保持著安靜的雲蘿。


    什麽都看不出來,麵對這樣的指控,雲蘿依然平靜得半點波折都沒有。


    宗琦鈞突然想到了元宵那晚,妹妹表露出的對景玥的思慕和對安寧郡主的無形針對,還有剛才宣明殿內,景玥對安寧郡主的當眾示愛,逐漸繃緊了麵頰。


    “娘,追究原因之後再說也不晚,不如先去看看妹妹吧。”他忽然對簡王妃說道,“春寒料峭,她落入冰寒的水中也不知有沒有凍傷。”


    簡王妃被他一說便不由得轉開了注意,又聽丫鬟說郡主如今已經換上了幹爽的衣服,但是寒氣入體,點上了三個火盆子仍抖個不停,身上也燒了起來。


    這事可大可小,皇後聽了也不禁擔憂起來,責怪道:“這麽重要的事為何不在一開始就說?你這婢子也太不上心了!”


    那丫鬟頓時跪了下來,以手觸額伏於地麵,說道:“奴婢疏忽,請娘娘恕罪,實在是我家郡主今日受了大委屈,還請娘娘給我家郡主主持公道。”


    皇後朝身旁的廖女官使了個眼色,對那丫鬟說道:“起來吧,此事自有本宮做主,你隻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是,謝娘娘教誨。”


    皇後又問身旁的人,“安如現今歇在何處?”


    廖女官恭順的說道:“應當被安置在長樂殿。”


    一群人便離開小花園,往長樂殿走去。


    他們到的時候,太醫也剛剛被請過來,一番看診之後說道:“安如郡主被寒氣入侵,需得將其拔除,不然恐怕有損底子,落下病根。”


    太醫這話雖說得婉轉,但意思卻都說明白了,簡王妃不由得臉色一變。


    姑娘家最是受不得寒涼,平時連多喝一口涼水都要注意,更何況是整個人掉進了初春的水池裏麵?那水麵上積攢了一整個冬天的寒冰都未曾完全融化呢。


    簡王妃朝女兒撲了過去,摟著幾乎要燒起來,卻還冷得直打顫的身子,當即心疼得掉下眼淚。


    皇後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安如郡主通紅的臉,憂心道:“怎麽一下子燒得這般厲害?安如,那宮女都說了,是安寧走得太匆忙,正好跟你撞上,反手一推就把你給推到了水裏,看在她隻是反應過度,並非故意的份上,你做姐姐的就不要跟她計較了可好?”


    簡王妃一愣,不等反應,就聽見懷裏的女兒說道:“我相信安寧妹妹肯定不是故意的,隻是她當時不承認,還拿話擠兌我,我心裏才覺得有些不舒服,並非一定要與她計較。”


    簡王妃的臉色頓時又是一變,這話跟剛才那宮女說的可對不上。


    皇後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親手給她掖了掖被子,柔聲道:“小姐妹總是難免磕磕碰碰的,等到多年後迴想起來,就會發現那根本算不得什麽,多不過是一場笑談而已。你是姐姐,讓著些妹妹,迴頭,我和你衡陽姑母也會管教她,讓她以後不可再這樣任性。”


    安如郡主的眼裏劃過一絲不甘,但麵前的人是皇後娘娘,是景玥唯一在世的親姐姐,她不想給她留下一丁點不好的印象。


    雖然嫉恨為何連皇後娘娘都護著衛淺,但她還是大大方方的原諒了雲蘿之前的衝撞和任性,還朝遠遠的站在屏風邊上的雲蘿溫柔一笑,配上她此時憔悴的模樣,更顯真誠。


    雲蘿靜靜的看著她的裝模作樣,對於她的示好不為所動。


    皇後又囑咐了幾句,然後才帶著包括雲蘿在內的人離開。


    就算身體不適,安如郡主仍不失禮節的目送她們,卻沒有發現將她摟在懷裏的母親也正在看著她,那目光甚是複雜。


    宗琦鈞從屏風外轉了進來,目光沉沉的看著她,說道:“你可知那宮女根本就不是這麽說的?她說你和安寧因為景玥起了爭執,她一時惱怒就將你推下了水。”


    安如郡主愣了下,隨之臉色大變,“什麽?”


    簡王妃闔目吸了口氣,睜眼朝還欲開口的宗琦鈞說道:“大郎,有什麽話都等迴家再說!”


    那一邊,雲蘿剛出了長樂殿,就看到衛漓和景玥急匆匆的迎麵走來,看到她就先從頭打量了一遍,並問道:“聽說你跟安如郡主鬧起來了,還把人家推下了水池,怎麽迴事,你有沒有受傷?”


    景玥亦是一臉不讚同,“大冷天的你跑水池邊去做什麽?若是萬一不甚掉進去可如何是好?”


    皇後娘娘從旁邊斜斜的橫過了一眼,這等瞎話你們究竟是怎麽睜著眼睛說出來的?


    兩人卻半點沒覺得自己說了多過分的話,隻將目光專注在雲蘿的身上,想要找出她是不是少了一根頭發絲。


    “我沒事。”雲蘿覺得,她站在旁邊看了一場戲的工夫,事情就結束了。


    她盯著眼前兩人那歪斜的衣襟,不由好奇問道:“你們幹什麽去了?”


    這衣衫不整的模樣可真引人遐想。


    衛漓目光一飄,撇開了臉,景玥卻伸手在雲蘿的腦門上點了一下,笑道:“瞎想什麽呢?”


    雲蘿:“……”厲害了,我想什麽你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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