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嫋嫋琴音,為滿園的熱鬧增添了一絲靜謐。


    望雁亭內,衛漓見妹妹與溫、葉兩位姑娘湊在一起說悄悄話,而景玥隻是倚在美人靠上看著,並沒有沒臉沒皮的湊上去,也暫且放下心來,專注於跟蔣三公子的對弈。


    卻不知,溫二姑娘正坐立難安。


    “景王爺怎麽老是看著這邊?是我臉上有什麽,還是身上有哪兒不妥?”溫如初湊在雲蘿的耳邊很小聲很小聲的問道。


    雲蘿抬頭就對上了景玥含笑的目光,迅速斂下眼瞼,側頭說道:“沒什麽不妥的,可能是在看這邊的風景。”


    溫如初扁扁嘴,眼珠一轉就盯上了另一邊的靠椅,“那我們換個座兒,也免得擋了他的風景。”


    葉蓁蓁聞言收迴悄悄打量的視線,然後看著雲蘿暗搓搓的偷笑了起來,忽然問道:“雲蘿,江南好玩嗎?你這一去就是小半年,我們都要以為你樂不思蜀不想迴京了。”


    溫如初奇怪的看了表妹一眼,這個問題前幾天跟雲蘿相會的時候不是已經說起過了嗎?怎麽又問?難道是太向往江南風景,親眼看不到,就忍不住的反複詢問,百聽不厭?


    雲蘿卻看到了葉蓁蓁眼裏的揶揄,不禁默然。


    葉蓁蓁捂著嘴笑彎了眼,又問道:“你這小半年一直都與瑞王殿下朝夕相處嗎?”


    當即,溫如初又朝對麵瞄了一眼,手擋在嘴邊輕聲說道:“沒想到皇上竟然會讓他護送你去江南,我當時聽說的時候可是嚇了一跳,就怕他會欺負你。”


    雲蘿的眼神略有些古怪,“欺負我?”


    “對啊。”溫如初沒有看到她眼底的古怪,自顧自說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景家的小王爺脾氣古怪,不近女色,前年底他剛從西北迴京的時候不知一瞬間迷倒了多少閨中少女,其中不乏有膽子大的主動追求,結果卻無一人能靠近到他的身周三尺之內,甚至……”


    不知想到什麽,她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葉蓁蓁接著說道:“大部分姑娘在被拒絕之後就放棄了,再碰麵也隻是遠遠的多看幾眼,但也有不甘心想要繼續糾纏的,我聽說有一位小姐愛慕瑞王殿下至瘋魔,不顧名聲跑去瑞王府自薦枕席,結果卻被瑞王殿下派人用被子卷著大張旗鼓的送迴了她家,連累得全族人都顏麵盡失,那小姐也被家人送到了莊子上。”


    溫如初激動得“啪”一下拍上了大腿,頓時引得涼亭內的其餘人都轉頭看了過來,看得溫二姑娘一瞬間麵紅耳赤,到了嘴邊的話也被瞬間嚇得縮了迴去。


    她攏攏袖子又扯一下有點起了褶子的裙擺,板著腰杆兒一副端端正正大家閨秀的坐姿,笑不露齒的說道:“我……我就拍個蚊子,動靜大了些,見諒見諒。”


    在場的都是熟識,誰還能不知道溫二姑娘的性子?


    劉家大公子劉雯莞爾笑道:“前兩日還聽伯母說你近來略有長進,真該讓她來看看你剛才的模樣。”


    溫如初頓時美眸一瞪,“劉大哥你再這樣,我可要去找書媛姐姐給我做主了!”


    劉大公子臉微紅,瞬間退散。


    這位書媛姐姐乃秦翰林家的大姑娘,也是劉大公子未過門的媳婦,因為陪家中祖母出門禮佛尚未迴來,所以今日並沒有來參加沐國公府的賞菊宴。


    而溫如初看到劉大公子這害羞的模樣,小表情可得意了,一得意就端不住她那副大家閨秀的嫻靜端莊樣,揚著眉毛小嘴嘚吧嘚的說道:“我可是有靠山的,書媛姐姐都跟我說好了,她家中無姐妹,出嫁時要我做她的送親小娘子呢,你要是不多捧著我一點,當心我讓你娶不著媳婦!”


    蔣三公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棋都沒心思下了,當即就興致勃勃的說道:“就算捧著你也不能輕易的讓他娶走媳婦啊,可曾想好到時候該如何為難他?”


    溫如初皺起眉頭糾結道:“還未想好呢,兩年前送我大姐姐出嫁,我事後想想便覺得太便宜我姐夫了,都怪當時年少無知,想不出太為難人的招兒。”


    做送親小娘子,她可是有經驗的!


    新郎娶妻,可不僅要過攔門的大小舅子,還要哄好了送親的小娘子,而這送親小娘子一般都是由新娘家中的姐妹來擔當,自家沒姐妹,就請交好的尚未成婚的手帕交。


    有點類似後世的伴娘,但又不同。


    伴娘要一路陪著新娘到夫家,送親小娘子卻隻需要送新娘上花轎。


    蔣三公子幹脆將手裏的棋子往棋笥裏一扔,湊過來說道:“你們小娘子一般都是怎麽為難新郎官的?念詞做賦,猜謎鬥詩?”


    “哪裏?我又不善此道,豈能拿短處去跟他人的長處相比?我上迴就藏了我大姐姐的繡花鞋,讓我大姐夫可勁兒的給我塞銀子。”


    “哎呦,這法子好!不過光塞銀子哪裏夠呢?拿著新娘子的繡花鞋,你就等同於是手握尚方寶劍啊,想讓新郎官幹啥他就得幹啥。”


    簡王世子宗琦鈞用力的咳了一聲,提醒道:“你可別忘了,身為友人,到時候文雲很可能會邀請你作禦陪他去秦家接親,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蔣三公子不由得沉默下來,對上溫如初笑嘻嘻的表情,他嘴角一抽。


    劉雯已經被臊紅臉,此時也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你可別跟著亂出餿主意了,為難了我,也是為難你自己!


    又一行人從花叢繞了過來出現在涼亭外,雙方相互見禮的時候,雲蘿忽然聽見耳邊有人輕聲問道:“若到那一天,阿蘿想讓誰來當你的送親小娘子?”


    他好提前去收買。


    他唿出的氣息緩緩的吹拂在耳邊,莫名的讓雲蘿從耳根麻癢到了脖頸,有些不適的側了下身,看向趁著衛漓不注意就悄然出現在她身邊的景玥。


    表明心意之後,真是越發的明目張膽了!


    雲蘿有些頭疼,然對上他專注的目光,又說不出太嚴厲的話,莫名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不能激怒他,不能激怒他,不能激怒他!


    衛漓迴頭就看到剛才還在對麵靠椅上的景玥轉眼便出現在了雲蘿身旁,頓時眉心一抽,真是一點都不能放鬆警惕!


    而且,這相互對視,含情脈脈的姿勢是怎麽迴事?


    小侯爺心頭的警鈴大作,轉身強行擠入到兩人之間,一隻手把景玥推得遠遠的,另一隻手則護著雲蘿到新來的那行人麵前,對領頭的紅衣女子作揖道:“母親身體不適,我帶著妹妹也不是很方便,以後還要請表姐幫忙照看一二。”


    紅衣女子二十來歲的模樣,已作了婦人的裝扮,聞言當即就伸手把雲蘿拉了過去,笑著說道:“久聞妹妹的大名,可惜我剛迴京城你就又去了江南,盼了小半年,如今總算是見著了,比我想的還要更可人喜歡。乖,先叫聲姐姐來聽聽。”


    她出自平川侯府趙家,嫁的是英國公世子,閨名趙婂。


    平川侯府過世的太夫人與雲蘿的曾祖父乃是同胞的親姐弟,如今的老平川侯與衛老夫人是親表兄妹,到了雲蘿這一輩其實已經是遠親了,但卻是與衛家最近的血脈親人,兩家的走動也從不曾斷過。


    平川侯府並不在京城,去年雲蘿剛迴京的時候,趙婂帶著夫君孩兒迴娘家去了,今年他們迴京時又逢雲蘿迴江南,所以一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相見。


    雖不曾見過,但雲蘿之前對這位表姐也有所耳聞,又有兄長在旁邊介紹,當即就喚了一聲,“姐姐。”


    世子夫人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摸著雲蘿的小手手說道:“真乖,以後想去哪裏又覺得不方便的就隻管來找姐姐,姐姐帶你去玩!”


    什麽是想去又不方便去的地方?


    衛漓默了默,他好像不應該把妹妹引見給趙家表姐。


    眼睜睜看著阿蘿被隔絕拉走的景玥也眸色幽幽的看著衛漓,這個朋友看來是沒法要了,還是絕交了吧!


    賞花遊園吃宴鬥文采,流程與去年沒有兩樣,不過身在其中,雲蘿卻感覺府中的巡邏守衛比去年認真了不少。


    一直到花宴結束,賓主盡歡,沒有出一點出乎預料的意外,而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在花宴上看到蔣華裳的身影。


    雲蘿迴京一個月,雖忙著玉米的事情基本可算是閉門不出,但過去小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她該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蔣華裳在兩個月前被送到了莊子上,外界紛紛猜測、眾說紛壇,但究竟為何卻至今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辭別後各自迴家,溫如初和葉蓁蓁強行擠上了雲蘿的馬車,把衛小侯爺都擠到了外麵去騎馬,三個姑娘就在馬車裏頭對著頭的說悄悄話。


    “唉,都沒看到靈素姐姐她們。”溫如初唉聲歎氣。


    葉蓁蓁咬著塊點心捂嘴說道:“她們怎麽會來呢?多尷尬呀。”


    “這有什麽?那些人家不都是今天你咬我,明天我咬你的,可該上門的時候還是笑臉盈盈的上門,好像之前的事全都沒發生過。如今安庭哥哥雖然與蔣家姑娘退了親,但我看兩家還是互有往來,並不曾因此反目呢。”


    婚姻結的是兩姓之好,一旦定下就不會輕易更改,即便一方有錯,隻要不是太過分,也能忍就忍了。


    退婚,那是走到了撕破臉,兩家結仇的地步。


    蔣、顧兩家是因為兩位老太太幾十年的交情,加上鬧出事情的不僅有蔣家姑娘,還有顧家二公子,相互都留了臉麵才避免結仇,但情誼也肯定不能如同以往了。


    溫如初想通後就又歎了口氣,“最委屈的就是安庭哥哥了,我聽說太妃在給他物色新的未婚妻,也不知又會給他定個什麽樣的。”


    雲蘿對這些事情不發表意見,隻是先送她們迴魯國公府,然後又掉頭迴長公主府。


    然而,才剛剛坐下來喝了半盞茶,說了幾句花宴上的事情,就見大管家帶著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衣衫淩亂,滿頭滿臉的黑灰,連鞋子都少了半隻。


    “郡主,莊子裏起火了,玉米地被火燒了好大一片!”


    雲蘿霍然站了起來。


    急匆匆出門,在城門附近遇到了景玥。


    衛漓此時也沒心情去計較他怎麽也這麽快就得了消息還在此等候,見麵後甚至都沒有寒暄兩句就快馬出城,等到莊子上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


    莊子裏卻仍十分熱鬧,所有人都聚集在被燒毀的那一片焦黑土地上,身上濕噠噠沾滿了黑灰,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去理會自己有多狼狽,而是看著眼前的一片焦地神情張惶。


    “郡主!”


    看見雲蘿到來,他們更慌張了,紛紛下跪行禮,即便被免禮了也多數人都腿軟得站不起來。


    他們莊子的玉米地被火燒了,郡主若是問責,他們能逃得掉嗎?


    雲蘿此時也顧不上他們的心驚膽戰,帶著人先迅速的將被燒的這一片巡查了一遍,旁邊火把的光芒在她臉上跳動,映得她臉色沉沉的分外冷冽。


    “郡主,被燒了有將近十畝地,看旁邊未被燎著的地上,應當是有人往地裏攤了幹草秸稈,再點火燃燒,不然玉米稈子裏都是水,也燒不起來。”


    侯府的大管家也跟著出城來了,他巡查之後迅速的統計了出來,並匯報給雲蘿。


    雲蘿站在灰燼的邊緣,能清楚的看到前麵未被牽連的玉米稈之間攤著許多幹草,不過近前的都被人掃幹淨了。


    莊頭抖著腿顫巍巍的湊過來,躬身說道:“午後將近未時的時候,周更家的二娃看到玉米地裏冒起了煙,跑迴來跟小的說,等小的跑裏看時,火勢就已經蔓延開來……”


    說著他忍不住的哽咽起來,抹著眼淚說道:“郡主把莊子交給小的管理,如今竟出了這麽大的岔子,都是小的看顧不當。”


    雲蘿就近剝開了一個還豎立在稈子上的玉米苞,須子鮮嫩,裏麵的玉米粒也小小的晶瑩剔透,還散發著淡淡的烤玉米的清香。


    這是熟了吧?


    她將它從稈子上掰下來,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頓時咬到滿嘴的水,還有一股生澀味兒。


    哦,半熟。


    她握著這根半熟的玉米輕且悠長的唿出了一口氣,轉頭對莊頭說道:“先別忙著自責,叫人把邊緣的一圈的檢查一下,被火焰燎到的不能再活的玉米都砍了。”


    莊子反應了會兒,然後迅速的迴頭去叫人幹活。


    雲蘿低頭看著手裏的玉米發呆。


    這玉米還太嫩了,就算想水煮著吃嫩玉米也隻有一嘴水,連個具體的味兒都嚐不出來。


    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手裏的玉米接了過去,翻來覆去的看了會兒,笑道:“一掐都是水,也不知這麽嫩的玉米吃著味道如何。”


    衛漓瞪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


    景玥拿著玉米的手隨意的背在身後,“既然事實無法改變,倒不如往好處想一想。幸好隻少了這麽小片地,往後應該在幾個莊子裏都加派人手,不能再出這樣的紕漏了。”


    雲蘿抿了下嘴角,眼中有一絲流光劃過,極淺又極冷,說道:“你說得對,是該加派人手看護起來,不能讓人在眼皮子底下往地裏堆幹草都無知無覺。”


    不過眼下還不是問責的時候,總得先把眼下的這個殘局給收拾了,把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再來好好的審一審究竟是怎麽會讓人在玉米地裏放出火來的!


    多新鮮啊,玉米地裏都是青稈,一掐都是水,卻竟然被人放了一把火給點著了,還一燒就是近十畝地。


    這地裏的幹草都是哪裏來的?這麽大一片地方明顯不是幾個人一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莊子裏的人都瞎了不成,這麽大的動靜竟然都沒有一個人察覺,等點起火冒出煙來了,竟然還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最先發現!


    雲蘿也沒有下去到旁邊休息,而是帶著人沿著焚燒的痕跡一點點檢查過去。


    火雖然被撲滅了,但繼續往裏的至少兩株玉米被燎到或是被灼熱的溫度蒸熟,就算繼續留在地裏也不過是等著發黴發餿,而不會繼續生長了。


    如此長長的一溜過去,就又是幾百株玉米的損失。


    正忙得滿身黑灰,又有人策馬奔進了莊子裏,雲蘿抬頭就看到了幾個眼熟的麵孔,似乎是在宮裏見過的。


    景玥站直了身看向那一隊人馬,目光一閃,輕聲說道:“陛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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