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考中同進士的消息暫且壓過了虎頭要去軍中的爭執。


    盡管之前就早有預料,但雲蘿離京的時候殿試尚未開始,而如今,殿試過後的捷報終於快馬加鞭的送到了江南,送到了李三郎的家人手中。


    隨著李三郎的捷報送到慶安鎮,今年春闈的結果也在鎮上迅速地流傳了開來,而雲蘿知道的更比鎮上的人還要清楚詳細得多。


    今年的頭甲三名有兩人出自江南書院,分別是狀元張睿和探花袁承,二甲傳臚雖不是江南學子,卻也是江南書院的學生,而當初在會試前聲名鵲起、唿聲最高的冀北解元,冀北總督家的二公子封炫卻排在了第五名。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成績,然而因為在考試之前他的唿聲過高,結果出來之後卻竟然連二甲的傳臚都不是,這就有點尷尬了。


    雲蘿也在他的名字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後才轉移視線繼續往下看,略過一連串認識和不認識的名字,她又看到了陳琛的名字,在二甲第十八名。


    比會試的名次前進了整整十六名。


    其他的學子與會試的排名相比也有升有落,但總體的變化並不大,而一百八十二名進士同進士中,撇開籍貫不提,單純出自江南書院的足有四十二人,其中二十九人是江南本地人,萬鴻書院有八人考中進士或同進士,另外還有十一人則出自其他的大小書院。


    江南書院再一次名聲大噪,隨著老夫人的這個消息一起送來的還有之前跟著他們一起到江南,如今在府城專心讀書的溫大公子的一封信,這封信雖然是給景玥的,但雲蘿也有幸看了兩眼,隻見滿篇的辛酸淚。


    湧到江南、湧進越州府城的外地學子太多了,溫大公子覺得他壓力超大,萬一通不過考核,也不知迴京後他會不會被他爹給打死。


    畢竟江南書院招收學子的名額是有限的,其中還大部分都要留給本地學子,外地學子的求學之路真是太艱難了!


    可惜再艱難也打動不了景玥那顆冷酷的心,且不說江南學院招收學生向來憑學識成績說話,就算能走後門,這一片地界上也不是他能伸手的地方啊。


    得罪了衛老夫人怎麽辦?


    所以看過後他就直接將信束之高閣,轉頭更用心的教導起了文彬的功課。


    他經曆了兩世,前世也曾考過科舉當過狀元郎,加上曆經世事,讀的書亦涉獵極廣,不管說什麽都能言之有物且文采斐然。


    文彬從他口中知道了許多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事,且學業進步飛快,短短幾天時間他就要變成了景玥的小迷弟,地位迅速的從跟三姐有點交情的人提升到趕超書院先生的存在。


    崇拜的結果就是內心不自覺的想要與他親近,在閑暇聊天的時候還說了不少小時候與三姐一起的趣事。


    這對景玥來說真可謂是意外之喜,還有一點點的懊惱。


    之前怎麽沒想到還能跟鄭文彬這個臭小子處好關係呢?都是被前世的固有印象給拖了後腿。


    前世的鄭文彬是真的討厭極了!


    也不知是想要鞭策他進步還是趁機報複,這不,景公子才剛剛放下一篇文章就又布置了一堆繁重的作業,“你這一筆字尚有些欠缺,須知考官閱卷時首先看的就是字跡是否整潔漂亮,即便同為館閣體,好賴也能一眼分辨出來。你今日迴去後以村外的那條路為題再寫一篇文章,還有練十……練字就不妨直接抄書吧,三天內抄完這本《雲夢筆談》,抄出來的書就是你的。”


    文彬的眼睛鋥亮,不僅不覺得任務繁重,還甚是激動的雙手接過了景玥手裏的書,作揖恭敬的說道:“多謝景公子,我一定會好好抄的!”


    他早就想看這本書了,隻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現在不僅能看,還能直接抄一本!


    對上的晶亮的雙眼,景玥眼波微動,手指在桌上輕叩,狀似隨意的問道:“李涵謙考中了同進士,李家設宴,你家是否也要去?”


    文彬又作了一揖,“瓊林宴後有半個月的返鄉假,到時候李家設宴,我們一家都要去恭賀,不過具體的日子還要等姐夫迴來後再定。”


    “阿蘿也去嗎?”


    “三姐與雲蔓姐姐的關係好,若無意外的話,也會去的。”


    天色近傍晚,文彬才收拾了筆墨書籍與景玥告辭離開,迴到家時正是食肆裏鹵味賣得最熱鬧的時候。


    日子富裕了,村裏人也更多的願意時不時的花上幾文錢來買一碗鹵味迴去,作坊外頭雖然多了幾家小食肆,起先也有人家做鹵味,但在發現怎麽做也比不上鄭豐穀家的香的時候,就利索的放棄了這個生意。


    小菜小飯不好吃嗎?麵條不香嗎?米餅蒸糕還不夠忙活的嗎?幹啥非要去爭鹵味生意呢?


    爭又爭不過。


    蘭香迅速的撈起一截大腸稱重,然後切碎了裝碗裏,雲萱則將碗遞給客人並收錢,旁邊,月容切了兩塊白豆腐笑臉盈盈的遞給一個大嬸,轉身又給大娘稱了半斤豆芽,還不能忘了接過錢。


    雲蘿就坐在小板凳上,腿上一個碗裏裝著雞蛋豆幹藕片等,手上一雙筷子夾起一片藕送進口中,又夾了一塊醬黑色的肉塞嘴裏,得閑了看一眼鹵味鍋下的火。


    火不能燒得太旺,但也不能熄滅,煩得很。


    看到文彬迴來,她就把碗裏的雞蛋夾給了他,也不問書讀得怎樣,而是說:“娘還在準備晚飯,你先吃個雞蛋墊一下肚子。”


    文彬嚼著嘴裏十足入味的雞蛋點了點頭,又問道:“嘟嘟還沒迴來?他又幹啥去了?”


    伸著碗接過好大一勺豆芽菜,隨口說道:“要麽去河灘摸魚了,要麽去跟小夥伴玩追逃捉迷藏了。”


    弟弟大了,就不喜歡在家裏待著了。


    以前的鄭嘟嘟多乖啊,一張小板凳靠著牆就能坐一天。


    雖將近傍晚,但其實現在天光還亮得很,文彬與雲蘿說了會兒話後就在旁邊一張桌子前坐下,拿出筆墨紙硯皺眉沉思了起來。


    雲蘿在他的書籃子裏看到了那本《秦夢筆談》,伸手拿過來翻了兩頁。


    文彬就說:“這是景公子借我抄的,他說我的字還有些欠缺,用抄書來練字正好,抄的書就歸我了。”


    書籍珍貴,對貧困學子來說能夠湊足科舉用的書本就已經十分困難了,想要再花錢去買其他的書籍基本是不可能的,抄書就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文彬雖然不至於到這個程度,但之前遇到同窗有他沒看過的書就借來抄一本也不是一次兩次,雲蘿也從沒有阻攔過。


    買的哪裏有自己抄的好呢?既能練字又能省錢,還能加深書本的記憶。


    “仔細抄,別抄錯了。”


    “好!”


    “今天他又給你布置了什麽題目?”


    “讓我以村外的那條路為題寫一篇文章。”他輕輕的咬了下筆杆,猶豫道,“這路有啥好寫的呀?”


    雲蘿把書籍放迴到籃子裏,又拿筷子夾了幾根豆芽嚼吧嚼吧咽下肚子,“那不是多得很嗎?你可還記得幾年前我們村外的那條路是什麽樣的?”


    “記得。”他若有所思道,“我記得是又窄又小,下雨落雪了就會滿腳泥濘車不能行。”


    “知道為什麽富人做善事多是修橋鋪路嗎?我以前還聽說過一句話,叫若想富先修路。”


    文彬頓時眼睛一亮,忽然將剛拿出來的筆墨又收拾了起來,然後跳下凳子說了句:“三姐,我去外麵看看!”


    雲蘿目送著他離開,默默的又吃了一塊鹵肉。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底,這天,剛過完年就啟程進京去趕考的李三郎終於迴來了。


    闊別半年,家裏人是如何的想念惦記和拉著就是說不完的關心話且不論,親朋好友們也都隨著他的返鄉而沸騰了起來。


    他可是慶安鎮上近幾十年來僅有的進士呢!


    鄉下人不是很明白進士和同進士的區別,在他們的眼裏,這兩個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反正都是考過了會試又過了殿試,很快就會被朝廷分配官位,從此魚躍龍門,一舉從農門晉身成了士族。


    從此就真正的改換門庭了!


    李三郎家雖是開雜貨鋪的,但卻並不是商戶,而是正經的農戶,除雜貨鋪外,家裏也有好幾十畝良田。


    並不是所有開鋪子的人家都是商戶。


    李三郎返鄉後的第二天就帶著媳婦兒子來了白水村,先拜訪嶽父嶽母,然後又來拜訪了鄭豐穀。


    其實就是來拜訪雲蘿的。


    在李家小白被吃醋爭寵的嘟嘟舅舅從雲蘿姨母懷裏哄出來,並一路哄出了門外去玩耍的時候,雲蘿也能問問從進了門就十二萬分拘謹的李三郎話了。


    “姐夫,朝廷對你有何安排?”


    李三郎確實很緊張,本是實在人,就算娶了媳婦還是一樣的經常被雲蘿和虎頭擠兌得麵紅耳赤,那時候倒是還能自在相處,可是想想他今天是帶著不那麽純潔的目的上門來拜訪的,尚未真正涉足官場,臉皮還相當薄的李三郎就覺得連頭都不大直得起來。


    聽到雲蘿主動詢問,他不由得鬆了口氣,忙說道:“朝廷目前還隻是安排了一甲三人和二甲的前麵幾位,之後的還要繼續候缺,等著朝廷的進一步安排。”


    普通百姓總以為考中了進士就能馬上當官,其實還真不是這樣。


    除一甲三人能夠馬上進入翰林院之外,其他的進士和同進士都是要等著朝廷逐一分配的,家中有門路的就會分配得快一些,沒有門路還沒有貴人提攜的話,說不定要等上好幾年才能候到一個缺。


    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雲蘿本身對於這樣的事情並無反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願意給身邊人行個方便。


    袁承是探花郎,顯然不用雲蘿去費心,陳琛是四品知府家的公子,也不必擔心前程,雲蘿熟悉的人中目前也就隻有李三郎要為官員的候補奔波。


    雲蘿不能左右朝廷對官員的任免安排,但她的身份擺在這兒,想要讓身邊人盡快的候到缺也確實不是難事。


    想了下,便問道:“你自己是什麽想法?想要留在京城,還是外放到去當一地的父母官?”


    李三郎撓了下臉,赧然道:“我這段日子也與同科們有過聚會,聽來聽去聽得滿腦子漿糊,留京還是外放我也不曉得到底哪個更好,其實隻要能盡快候補到位,哪裏都無所謂吧。”


    這麽隨意的嗎?


    雲蘿卻反倒覺得有些棘手,因為她本身對於官員的具體職務和晉升條件不是很了解,李三郎這樣放手由著她安排的態度讓她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不過,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想通這一點,她轉頭就跟正好在身邊的月容說道:“你去茶園那邊問一聲,看景公子有沒有空,我可否帶個人去問他些事情?”


    月容領命出去了,很快就迴來,直接把景玥給一塊兒帶了過來。


    聽了雲蘿的解釋之後,他看了看李三郎,又思考了下,就問道:“你可願吃苦?”


    李三郎愣了下,忙說道:“我不怕吃苦!”


    “那去西北如何?”


    雲蘿不由詫異的看向了他,那裏如今可是他的地盤。


    不等反應,他又說道:“無論邊城還是剛從西夷收迴來的六州之地都急缺能處事的官吏,那裏被西夷侵占幾十年,如今正百廢待興,很容易就能做出一番成績。不過西北之地貧瘠荒涼,吃穿住行皆都不如江南精細豐富,許多東西就算有銀子都未必能買得到。”


    李三郎並沒有多少猶豫,不過稍稍一思索就直接點頭答應了下來,“多謝王爺提拔!”


    吃苦什麽的他還真不怕,本就是農家子,除了讀書,下田幹農活他也是樣樣都拿得出手,他是去當官的,再苦難道還能比得上莊戶百姓?


    最重要的是,西北可是瑞王爺的地盤。


    得了景玥的一句話,李三郎留下一堆禮物之後就心滿意足的帶著妻兒迴家了,之後李家在鎮上大辦酒席,鄭家也去了不少人恭賀,而鄭大福和鄭二福兩邊的人之後還往府城去了一趟,去袁家賀喜。


    袁承是和李三郎一起迴來的。


    這一年來袁家一直在為搬遷迴祖地而忙碌,事情千頭萬緒的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處理完,不過袁承高中探花這麽大的喜事,當然是再忙都要停下來先慶賀了再說。


    所以這一次在越州城,雲蘿他們不僅見到了姑丈姑婆,還和千裏迢迢趕到江南的袁承的爹娘叔嬸和姐妹兄弟們都見麵了。


    袁家一片喜氣洋洋,雲蘿雖不是鄭家的女兒了,但還是在那裏收到了滿懷的見麵禮。


    從袁家赴宴之後,鄭家人都迴了村,雲蘿卻留在了府城,陪著祖母一起處理家務,參加與各家世交的應酬往來,閑了就逛街喝茶買東西,很是悠閑。


    袁承他們的半月探親假結束了,雲蘿在送別他們之後才收拾收拾東西要迴村去。


    與雲蘿一起迴村的除了寸步不離的景玥之外還有衛老夫人,畢竟已到了夏收時節,玉米也終於能收割了。


    村裏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村外的田裏處處可見彎腰收割的農夫村婦,連小孩子都沒有落下,年紀大的一起收割,年紀小的在後麵撿掉落地上的穗子穀粒。


    經過幾年的進一步改良,如今的脫粒機已經越來越像雲蘿前世見過的模樣了,直接在田裏就能夠把穀子打落下來,不知給鄉親們節省了多少工夫。


    雲蘿迴到家的時候,家裏就隻有雲萱一個人在忙著做午飯。


    如今家裏寬裕了,雲萱也大了,今年不嫁明年肯定也要送出門了,劉氏就有心的不讓她曬太陽幹粗活。


    不過就家裏的這些事她一個人也忙活得腳不沾地。


    看到雲蘿迴來,她當時就笑開了顏,輕輕柔柔的跟她說家裏的情況,“爹請了六個短工說要把田裏的穀子盡快收迴來,昨天還念叨著說玉米看著也能收了,不曉得你啥時候才迴來。”


    衛老夫人一把拉住又是端水又是倒茶的雲萱,笑著說道:“好丫頭快別忙活了,這會兒就看著你忙得團團轉,我們可不是來給你添亂的。”


    雲萱赧然一笑,扶著老夫人在凳子上坐下,輕聲說道:“老夫人您快坐,我爹娘估摸著您肯定也會來,早已經把小蘿的屋收拾了出來讓您住,小蘿就跟我擠個被窩。”


    “好,還是麻煩你們了。”


    鄭嘟嘟從外麵噠噠噠的跑了進來,頭頂的草帽都歪了也沒工夫扶一下,“三姐三姐,我好遠就看到你們的馬車了,哎呦!”


    他悶頭衝進門,也不抬頭看看前麵,直接就一頭撞在了站在屋簷下的景玥腿上,反彈迴去一骨碌的滾在了地上。


    景玥低頭看著明明是他自己撞上來卻反把自己給撞倒了,還捂著額頭一臉委屈的小蠢蛋,真是一點都不想跟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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