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吃團圓飯、守歲、放炮仗、發壓歲錢……眼睛一閉再睜開,時間就到了泰康十七年的正月初一。


    一大清早,鄭豐穀開了門,帶著媳婦孩子們先去給老人家去拜年,稍坐一坐,然後大人們或迴家或在村子裏串門,小孩則開始滿村子的亂轉。


    雲蘿自覺已經是個大人了,就安分的坐在家裏,迎麵曬著冬日的太陽,暖融融舒服得想就地躺下再睡一個迴籠覺。


    “噠噠噠”的腳步聲混雜成片,今日最先上門的是隔壁寶生家的兩個孫子和二根家的幾個孩子,每一個都穿著最幹淨最新最好的衣裳,向劉氏拜年討果子吃。


    劉氏早在家裏準備了許多的幹果點心糖,給他們每人抓了一把幹果子,又各分了兩塊糖,得到了孩子們一致的歡喜。


    “阿婆,嘟嘟呢?”李寶生家的大孫子金娃先把果子和糖在兜裏放好,然後抬頭問劉氏。


    鄭豐穀和李寶生是同一輩人,所以金娃喊劉氏一聲阿婆並沒有錯,他也喊得十分利索,但讓他喊嘟嘟叔,卻是怎麽也不能答應的。


    劉氏笑著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說道:“嘟嘟剛跟他哥哥往村子裏去了,你們也快去吧。”


    幾個孩子答應了一聲,然後一邊唿喝著一邊飛一般的跑走了。


    之後又陸陸續續的來了好幾撥孩子,在一大堆瓜子棗子這樣的幹果之中,劉氏分給他們的每人兩塊糖就特別受歡迎,幾乎把全村的孩子都吸引過來了。


    下午,金來乘著馬車親自過來了,站在門外就喊道:“二叔二嬸,我給你們送年禮來了!”


    鄭豐穀和劉氏早聽見動靜迎了出去,這幾年,他每年的正月初一都會親自來送年禮,美其名曰與生意夥伴增進感情。


    “咋又帶了這麽多東西來?”劉氏看著被金家小廝抬進屋裏的東西,各色點心禮盒,滋補佳品,好酒好肉好料子,一下子就把桌子都堆了個滿滿當當,哪怕已經看了三年,劉氏仍看得眼花,便輕輕責怪道,“你人過來就行,帶這麽些東西也太拋費了。”


    分家後,金來就時常到這邊來找雲蘿玩耍了,相處日久,鄭豐穀和劉氏在麵對他的時候也都不再拘謹,甚至是把金公子也當成了自家的半個孩子。


    聽了劉氏的話,金來微微一笑,混不在意的說道:“二嬸別客氣,這才多點東西?我家在各年節送往各家的禮都是有定數的,您可千萬莫要再讓我迴頭帶迴去了。”


    目光轉了一圈,然後自動的湊到了坐在堂屋門口靠著牆曬太陽,看到他來竟連動也沒有動一下的雲蘿身邊,伸腿往她坐著的小板凳上踢了兩下,“客人上門來了,你都不起來迎接一下?”


    雲蘿懶懶的眯著眼,陽光投射在她的臉上,反射出一片潤澤的光芒。


    她隨手拎過另一條小板凳,“坐吧。”


    金來拖著小板凳往後移了一點,坐下後正好能把他的臉藏在陰影裏,卻把肩膀以下攤開在太陽底下,“你怎麽沒出去轉轉?”


    雲蘿耷拉著眼皮唿吸輕淺,顯然正處於十分放鬆和懶散的狀態之中,淡淡的說了一句:“不想去。”


    在家裏清清靜靜的曬太陽多好,做什麽要想不開的跑出去經受寒風和長者們的雙重蹂躪?


    金來的眼珠一轉,連著小板凳一起往她靠近了些,賊兮兮的問道:“屠六娘嫁給你大堂兄也有好幾天了,咋樣,你家裏這兩天有沒有出啥事?”


    雲蘿涼涼的瞥他一眼,“我家好得很。”


    金來伸手拍了下他自己的嘴,討好的說道:“行行行,是我說錯了。你大伯一家現在是跟你爺爺奶奶一塊兒住的吧?那邊這兩天有啥動靜沒有?”


    雲蘿側目,“你對我大堂嫂這麽好奇幹嘛?”


    “什麽我對你大堂嫂這麽好奇?你可別亂說話啊!”金公子當場炸毛,那一臉的扭曲就像是清白受到了玷汙的黃花大閨女,雙手抱在胸前,特別嚴肅的說了一句,“我可是正經人。”


    對他的反應,雲蘿卻隻是側目冷眼看著,不起半點波瀾。


    果然,很快的,他自己就先忍不住了,放下手又湊了過來,八卦之魂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燒,“我這也是替餘五來問一聲,他一直在關注著鄭文傑的境況。”


    雲蘿微微皺眉,她現在其實對屠六娘的脈象也有些好奇,可惜兩邊碰麵的時候不多,她又不能跑去跟屠六娘說,想研究一下她的脈象。


    此時金公子就在旁邊,這讓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書院門口,他說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話。


    “屠六娘到底有哪裏不妥?”


    金來“嘿嘿”笑了兩聲,明顯知道點什麽,但卻搖頭沒有明言的打算,隻說:“這種事情我不好說,其實我也多隻是道聽途說而已,究竟如何卻不敢肯定,也不能隨意跟人說。不過,她雖常表現出率真的模樣,實際脾氣卻截然不同。”


    “我已經見識過了。”


    金來一愣,“嗯?”


    接收到雲蘿瞥過來的讓他自己領會的眼神,他忽然一個激靈,眼睛“鋥”的就亮了,“她對你下手了?”


    雲蘿涼涼的掀起眼皮,“你很開心?”


    “不不不,我這是關心你呢!我就擔心你不曉得她的真實麵目,被她的表象所迷惑,以後吃了大虧。快跟我說說,她都做了些啥?”


    “沒什麽,不過是在認親的時候害人不成,就又做出一副被我推了的模樣,盡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金來看著她這看不上眼的模樣,眨了眨眼有些呆,半晌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就是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卻不知害了多少人,我們這邊的人都清楚她的性子,卻總有更多人被她的表象所迷。你……你沒被家裏人責怪吧?”


    “責怪?為什麽會責怪我?連我三叔都知道我若想欺負人,絕對不會暗搓搓的做這種毫無用處的小動作。”


    這一刻,金公子感覺他被蔑視了。可隨之,他又不禁心中古怪,女孩子不都是慣常使用這種小手段的嗎?


    與此相比,雲蘿卻更在意另一件事,“她好像對我二姐有些敵意。”


    那天,她一開始就是直接衝著雲萱來的。


    金來愣了下,眼珠骨碌骨碌的往周圍掃了幾眼,然後越發的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曉得嗎?杜衡,也就是栓子他考中了秀才之後,屠二爺就曾想把他女兒許配給他,結果還沒來得及出手呢就聽說他跟你二姐要定親了。那天在書院門口的時候我不是說了一嘴嗎?我以為你會去查一查呢。”


    雲萱和栓子定親的那天,他們順道去書院接文彬下學,卻是聽金來提了半句,之後就被屠嘉榮給出聲打斷了。


    她當時其實真沒怎麽在意,十六歲的秀才會成為許多人眼中的乘龍快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誰家都不會因為中意的少年郎成了別人家的女婿就鬧出事來,臉還要不要了?


    金來當日在書院門口說起這件事其實就有點不合適,畢竟有礙姑娘家的名聲,所以屠嘉榮當時急急的打斷了他的話,也沒什麽值得特別留意的。


    可現在聽他這麽一說,雲蘿的神色也不禁有了些異樣,詫異的問了句,“屠六娘?”


    金來點頭,“屠二爺就這一個女兒,寶貝得跟什麽似的,這事雖說隻是他自己的一個想頭,栓子自己恐怕都不曉得呢。可栓子和二姐在那個時候定了親,以屠六娘的性子,她肯定是把二姐給恨上了,現在她又成了你們的大堂嫂,想找麻煩真是不要太方便!”


    “你不是說她最喜歡俊俏的少年郎嗎?”說良心話,栓子真算不得俊俏,頂多就是個相貌周正的鄉下少年。


    金來淡淡的“嗯”了一聲,說:“他雖模樣長得一般,但是個十六歲的秀才呀,而且看上他的也不是屠六娘,而且她爹。屠六娘的性子,她可以看不上別人,別人卻不能看不上她。”


    雲蘿默然,這麽任性又無理取鬧的嗎?


    忽然冷笑了一聲,“這麽寶貝的閨女,那屠二爺怎麽轉頭又把她許配給鄭文傑了?這是不管好歹,就想找個秀才女婿?”


    明明沒什麽特別的神情變化,但金公子忽然覺得後脖子有點嗖嗖的,不由得往後退了一點點,嗬嗬笑道:“我們這些外人也不曉得他是咋想的,反正屠六娘已經在你家落地生根……哎你別這麽看我啊,好吧好吧,是在你鄭家落地生根。”


    金來也不敢在這兒多待了,坐沒一會兒就借口還要去二爺爺家送年禮,匆匆的離開。


    離開前,他又往雲蘿的手裏塞了個盒子,說是專門給她準備的節禮。


    劉氏看著小閨女手裏那個看著就覺得價值不菲的錦盒,想問卻又不敢問。


    這金公子逢年過節的都會給小蘿單獨送上一份禮,每次來也都是不知不覺的就湊到了小蘿跟前,嘀嘀咕咕好似感覺不到她的冷臉,該不會是有什麽別的心思吧?


    真是愁死個人!


    劉氏在發愁,雲蘿卻摸著新鮮到手的錦盒有些失神。


    這幾年來,幾乎每一個節日,金公子都會送上一份禮,說是他特意為她準備的,作為他的第一個正經的生意夥伴,總能有些優待。


    但她知道,這不是金公子準備的,甚至跟金家沒有半點關係,他不過是擔了個名頭替人轉送。


    這次送來的是一個累絲嵌珠的赤金鐲,纖細的金絲纏繞出幾條姿態各異的錦鯉,首尾相接,似在追逐著那一顆熒光潤澤的潔白珍珠,而在珍珠的對麵還墜著兩個小巧的金鈴,隨著她的搖晃而發出“叮鈴”的脆響,十分的俏皮可愛,正適合她這般年紀的小姑娘。


    雲蘿把玩了一會兒就把它重新放迴到錦盒裏麵,合上蓋子仔細的藏進了放在床底下的那口樟木箱子裏麵。


    箱子裏麵整齊的排列堆疊著許多大小不一、彩色各異的錦盒,就快要裝滿了,這些錦盒裏的東西無一不貴重,無一不精致精巧,除了壓在最底下的一串粉珠和師父的那個包裹之外,其他的全都來自府城,衛家。


    她把樟木箱沉重的蓋子合上,然後又推迴到了床底下。


    出門見劉氏在院子裏徘徊,視線不住的往這邊飄過來,問道:“娘,怎麽了?”


    “啊?啊,沒……沒事。”劉氏慌忙撇開目光,過會兒又轉過來看她,一臉的欲言又止,卻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有支吾出一句有用的話來。


    雲蘿等了會兒沒等到她的話,就又坐迴到小板凳上繼續曬太陽,心裏卻難免沒有了剛才的平靜。


    劉氏又在院子裏轉了幾圈,終於走過來挨著雲蘿坐下,“小蘿啊,明日去你外公家,我想著把你小姨也一塊兒帶上。”


    你猶豫了半天,就為這事?


    雲蘿平靜的“哦”了一聲,“鄭貴是不是也要和我們一起?”


    劉氏瞪她一眼,“沒大沒小的,要叫叔。”


    叔就叔唄。雲蘿手肘支在腿上,拖著腮又“哦”了一聲。


    劉氏仔細的看著她,怎麽看也不覺得小閨女像是開竅的模樣,說不定隻是金公子在那兒一頭熱呢?


    如此,她就更不敢隨意的開口詢問了,免得反而亂了小蘿的心思。


    還小呢,她可從沒想過這麽早的就開始給小閨女相人家。


    劉氏自己在那兒定了定心,然後成功的把她自己給安慰好了,眼下家裏沒別的事,就一邊和鄭豐穀整理著金公子送來的年禮,一邊也準備起了明日迴娘家要帶的東西。


    正月初二迴娘家,劉氏穿戴一新,帶著丈夫和孩子們浩浩蕩蕩的前往橫山村,同行的還有離家近四個月的劉月琴和前去拜見未來嶽父的鄭貴。


    劉月琴的臉色自從出了白水村就一直不怎麽好,心神恍惚常有驚懼之色閃過,連鄭貴走在身邊都顧不得害羞了。


    鄭貴不時的轉頭看她,微皺著眉頭有些擔心,卻又羞於開口問詢,隻能默默的陪在左右。


    他們出了白水村,從橋頭村穿過,翻上山崗步行前往橫山村。


    家裏雖有牛車,可前往橫山村的路有一大半都是狹窄崎嶇的蜿蜒山路,牛車都不能輕易通行,還不如直接用兩條腿走路來得更方便。


    由此也可見那橫山村究竟有多偏僻窮困了。


    鄭豐穀扛著嘟嘟,劉氏和雲蘿背著年禮,可還是在路上逗留了不短的時間,一直到巳時將近中午的時候才進了橫山村。


    橫山村還是那個窮困的山村,劉家也依然是那個幾間茅草屋、用竹籬笆圍成的破院子,他們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一個佝僂著脊背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正站在院子裏的籬笆門前往外張望。


    劉氏忽然快步走了過去,“娘!”


    那老婦人正是劉氏和劉月琴的親娘,雲蘿的外婆劉老婆子,她年紀比孫氏還要小兩歲,看著卻仿佛比太婆還要更老。


    她用力抓住劉氏的手,幹枯的手背上青筋暴突,有些焦急的問道:“咋這個時辰才到?可是路上遇著啥事了?”


    劉氏搖搖頭,“沒有,是兩個孩子走不快,才多費了些時辰。”


    “孩子們都來了?”劉老婆子激動的往她身後看,她的眼睛也已經很花了,用力的眯縫著眼睛也沒看清楚兩個大外孫,又伸手捧著文彬和嘟嘟的臉摸了好一會兒,咧著嘴笑得十分開心,“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月琴,月琴也來了嗎?”


    劉月琴站在最後麵,此時正神情複雜的看著這個家裏除大姐外最疼她的親娘,眼睛一眨,淚水就掉了下來,可她走過去喊了一聲“娘”之後就隻低頭站著,再沒有說話。


    劉老婆子拉著她的手不住的摩挲,又擦了擦眼淚,絮絮叨叨的說著:“胖了,胖了許多,多虧有你大姐和姐夫,留你在家住了那麽些日子,不嫌你,還給你挑了個好人家。我上次就聽你大姐說了,是個實誠穩重的好後生,可惜我到現在也沒見著過。”


    劉月琴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劉氏轉身把鄭貴拉到了前頭,說道:“娘,這就是鄭貴,聽說我們今日要過來拜年,就也想跟著來拜見二老。”


    鄭貴手上還拎著幾樣禮,被突然拉到未來丈母娘麵前,不禁有些拘束,臉也微微的紅了,但還是盡量沉穩的朝她行了個禮,“大娘,小子給您拜年來了。”


    “好好。”劉婆子看不清楚,就伸手在鄭貴的手臂上摸索了兩下,用力眯起眼睛也隻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大概的模樣,看著應該是個高挑板正的後身,具體相貌卻沒能看清楚。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個灰撲撲的小布包,一個勁的往鄭貴手裏塞,“新女婿第一次上門,老婆子也沒有啥好東西,就一個意思你莫要嫌棄。”


    鄭貴連忙推辭,“不用,大娘你自己留著用吧,理該……理該是我孝敬您才是。”


    剛才的一觸碰,他就摸出了這小布包裏的是銅板,雖可能隻有十幾二十枚,但恐怕也是老人家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


    劉老婆子又將東西塞了迴來,“要的,這是規矩,隻盼你往後好好待我這苦命的女兒,不要嫌她。”


    “大娘放心,我……我以後定會好好待……待她。”


    兩人正拿著那包著錢的小布包推來讓去,就見劉大嫂從屋裏走了出來,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破布包,吊著嗓子說道:“呦,娘這是還攢了私房要貼補女兒女婿呢?”


    鄭貴的臉更紅了,這次卻不是害羞,而是被氣的。


    劉月琴霍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大嫂,“娘啥時候花幾文錢都要經過大嫂的眼了?啥是私房錢?娘是長輩,是你的婆母,你手裏的那些才叫私房錢!”


    劉大嫂詫異的看著這個三個多月不見竟然都敢跟她頂嘴了的小姑子,反應過來後頓時冷笑了一聲,“瞧小姑這牙尖嘴利的,倒是跟變了個人似的,果然出去見過世麵就是不一樣,還沒過門呢就曉得要護著相公了。看來還是大姑更疼小姑,這才多久呐,不僅嘴巴厲害了,連人都長胖了不止一圈,看著就水靈靈的讓人喜歡,要是三個月前也是這個模樣,可不止值十兩銀子。”


    最後一句話讓劉月琴的眼睛瞬間通紅,死死盯著氣焰囂張的大嫂,恍惚又想起了當初求救無門、生無可戀的時候。


    “大舅母記錯了吧?我分明給了你們二十兩銀子,怎麽隻剩下十兩了?還有十兩銀子是被你吃了嗎?”雲蘿忽然插嘴,“賣女兒賣小姑子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大舅母還是別時常掛在嘴上的好,畢竟你也有兒有女。”


    劉大嫂的臉頓時掉了下來,拿眼睛狠狠刮著雲蘿,“長輩說話,哪有你一個小孩插嘴的份?”


    雲蘿眼皮一掀,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我也沒見你這個小輩對我外婆有多敬重,怎麽,這又是你家與眾不同的規矩,當兒媳婦的可以對婆婆指手畫腳?”


    劉家大媳婦真想一爪子撓死雲蘿!


    劉老婆子眯著眼看向雲蘿,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說道:“小蘿啊,別這麽說,你大舅母就是這麽個直爽的性子,平時還是很孝順的。”


    雲蘿……她還能說什麽呢?


    劉月琴眼底剛燃起的火焰也迅速的暗淡了下去,不管這火焰是因何燃起,卻毫無疑問是被劉老婆子親口澆滅的。


    在女兒和新女婿受到欺辱的時候悶聲不吭,卻在兒媳婦被指摘的時候馬上出言維護,恐怕在她老人家的心裏,也是認為女兒是外人,兒媳婦才是自家人吧?


    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她早已經習慣了,但此刻,劉月琴還是禁不住的死死咬著嘴唇,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以前,隻有大姐真心疼她,以後,她的娘家大概也隻有大姐一家了吧?


    鄭貴擔憂的看著她,似有些猶豫,之後便默默的走近兩步站在了她身邊。


    劉氏現在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歡喜,看著親娘的神色略有些複雜,她都記不清了,娘她以前是不是也這般模樣?


    可無論兩個女兒的心情如何,劉老婆子卻好像半點沒有察覺到異樣,一手一個拉著兩人就要往屋裏領,還不忘招唿旁邊的女婿和外孫外孫女,“快,快別在這外頭站著了,外頭冷,進屋去暖和!”


    一群人氣氛古怪的跟著劉老婆子進了屋,一進去就看到劉老漢跟個菩薩似的坐在上方,目光沉冷,眼風掃過直接看向劉月琴,冷聲道:“你還迴來做什麽?從你離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我劉家人了,以後是要姓鄭還是別的啥,都跟這個家再沒有關係,你也別想著迴來讓我給你置辦嫁妝從這兒出嫁!”


    劉月琴低頭咬著唇站在外麵連門檻都沒有邁,雙手的指甲狠狠的掐進了手心裏。


    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隻大手輕輕的掰開了她的手指,她一愣轉頭,就看到鄭貴緊皺著眉頭一臉不讚同的看著她,眼裏的擔憂和心疼是那樣的明顯。


    明明還是那張平凡至極的臉,她卻忽然覺得他在這一刻光芒萬丈。


    劉氏的一隻腳還在門檻外,聽到她爹的這番話也不由得愣住了。


    她其實不是第一次聽到他說的類似的話,帶小妹離開的時候,上次來跟爹娘說小妹定親的時候,都聽過這樣的話。


    可她沒想到,時至今日,他竟然還會當著小妹的麵,當著第一次上門拜見的新女婿的麵,說得這般不留情麵,甚至還認定了小妹是迴來討嫁妝的,而他不願意給!


    劉氏的心口忽然泛起了一陣陣的寒涼,忽然很想問一句,在他的心裏頭,女兒究竟是個啥?


    但她張了張嘴,終究性子溫軟,問不出這樣厲害的話。


    緩緩的將兩隻腳都邁進了門檻裏麵,她看著劉老漢說道:“爹誤會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帶小妹和鄭貴來給你和娘看看,也算是全了禮數。他們的好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到時候爹娘如果抽得出空閑,就來喝一杯喜酒吧。”


    這話說出來真的是太奇怪了!


    父母尚在,兄嫂俱全,卻要她一個出嫁的姐姐反過來邀請他們去她家喝小妹成親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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