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景太匆忙。


    大自然筆下的那幅丹青,繪盡了斜陽餘暉,沉鱗競躍;棲影一年一年開了又敗,風鈴傾聽著風的情語,琉璃燈與繁星交相輝映;狸花貓在院子的一側懶洋洋地趴著,藍蝶也懶得去撲一撲。


    墨小幽就在這府裏,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除了購置物品,她幾乎不會出門。她不是很喜歡喧鬧的長街,在府裏待著倒也不錯。畢竟裝飾基本都是按她的心意來弄的,她也喜歡門前那片棲影花海,也喜歡閑來摘下幾片沁芳花點茶。


    雖然是公主府總管,但她的事並不多。


    也許是因為公主不在吧。


    曾小澈在餘道州觀察夏風影的時候,曾小澈在天火山大戰周藝言的時候,還有在永嵐州被嚴刑折磨的時候,墨小幽都在府裏澆花點茶。


    偶爾擼一擼小魚幹的貓毛,守護著夏風影和曾小澈的小寶貝。小魚幹肥得很,府裏夥食太好了,比它流浪的時候要好上千萬倍。


    這樣的生活,既閑適又無聊。有人羨慕這樣的生活,也有人覺得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墨小幽還好吧,她會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做。


    比如在院子裏那棵挺拔的樹下,悄悄埋上一些東西。


    墨小幽有個秘密,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動過情。


    不是身姿挺拔又活潑的劉飛殊,也不是可愛的付深,更不是老大的男人夏風影。她心裏那個人,是劉晏。


    認識數年,劉晏也沒和她說過幾個字。他總是來去匆匆,做著二公子屬下該做的事。搜集江湖情報,給夏風影遞信,照顧和保護夏風影。


    夏風影住在公主府裏的那段時間,他也在外麵奔波。


    江湖事是管不完的,夏風影和曾小澈也不甘心整日在府裏躺屍。既是江湖名流,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劉晏自然是忙得很,他從來都是來去匆匆,連住都不曾在公主府住過一晚。


    墨小幽每天都會打掃那個留給他的空房間,想著,萬一他要在這裏睡呢,也好有個位置。


    很久以前她就想象過,她喜歡的人,要十分穩重成熟,平時話不多,但是一遇到危險就會挺身而出,不顧一切。


    從這個標準來看,劉晏堪稱完美。


    在劉飛殊麵前,他是一個十分穩重的大哥形象,骨子裏透著一股成熟。話是真的不多,劉晏一開口,就絕不可能是廢話。他從來不懼危險,願意為夏風影付出一切。


    墨小幽就這樣喜歡了他好久好久。


    她寫過情書,甚至拿出來過。劉晏有的時候視線會落在她身上,她一定把手背在身後,手上捏情書捏出了汗。


    可每每等到劉晏離開,她也沒有上前,更別說跟劉晏說話,把情書給他了。


    後來那些情書都埋在了樹下,化成了泥巴。時光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秘密都要爛在肚子裏了,她也未曾告訴任何一個人。


    曾小澈被羽家打得全身是傷,迴來療傷的那個冬天,劉晏出現過。


    墨小幽記得很清楚,那天劉晏喝了酒,站在曾小澈門前罵了曾小澈好久。後來劉飛殊出來反駁劉晏,和他大吵了一架。


    劉飛殊和蘇文菲知道曾小澈的辛苦,都為曾小澈鳴不平,可那次,墨小幽站在了劉晏那邊。


    墨小幽也知道曾小澈很辛苦,為了和夏風影的感情付出了好多。可她覺得劉晏說的對,為了他的公子竟有如此勇氣,直唿公主大名罵,那一刻,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最終墨小幽也沒說什麽,隻是出來站了一會兒,就迴去了。


    她不是沒想過去安慰劉晏,可是她不敢。


    幾秒鍾的時間,劉晏就被蘇文菲拉到房間裏喝解酒茶去了。機會每次都是這樣錯過的,一次例外都沒有。


    之前是因為鶴羽恩怨,後來是因為墨小幽沒有勇氣。她和劉晏根本就不熟,也怕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結果。常年在外,邂逅了美麗女子也是正常,劉晏已經成家了也不是不可能。


    花謝花落,院中池水結冰了又花開,庭院裏的樹一年比一年茂盛,每到春夏便有好多稀奇的鳥類過來安家。


    直到夏風影和曾小澈雙雙去世,墨小幽也沒有表露過心意。


    也許身為下人就不應該有愛情,他們整個一生都應該奉獻給自己的主子。主子去世了應該跟著陪葬,是鶴晴鴻寬宏,才放過了他們所有人。


    月下笛,池中影,紫闕盡,古槐沉碧。


    朝朝又暮暮,月月又年年。


    如此而已。


    劉晏有個秘密,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喜歡過一個女孩兒。


    劉晏是夏風影身邊的人,和夏風影一起在羽家長大。既是夏風影的保鏢,又是夏風影的秘書。他整天不是在搜集情報的路上,就是在房間裏整理情報。


    機羽國全國知名酒店他住了個遍,甚至連冰啟國的酒店都住過了,視野之開闊可見一斑。


    接觸過的人也不計其數,有男的也有女的,漢子偏多,就算是姑娘,也是那種男裝打扮的女俠,絲毫女子氣息都沒有。


    劉晏對那樣的人不感興趣,以至於他一直單著,整天把磕夏風影和曾小澈的cp當作自己的愛好。偶然的一天,他碰見了她。


    她一身素華絲衣,拿著籃子,在京城的集市上購物。她停留在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前與小販講價,絲毫不知道有人在注意她。


    劉晏隻是覺得那個女孩眼熟,想了半天,才發現那是公主府的人,墨小幽。


    好巧不巧,墨小幽常年不出門,出一次就被他給撞見了。


    不知是無聊還是怎麽迴事,等墨小幽離開,劉晏竟然跑到小攤前,認認真真地問小販墨小幽買了什麽。


    “玉茯苓,新上市的護膚品,好用不貴,隻要三兩銀子。公子要不要買幾盒,送給剛剛那個姑娘呀?”


    小販喜笑顏開地招待他。


    劉晏想了想,墨小幽肯定是給她自己買的,她的月錢不多,所以才講了那麽久的價。反正自己手頭也還算寬裕,不如買兩盒送給她,也好拉近與公主府的關係。


    於是劉晏就買了兩盒。


    玉茯苓的包裝比較小巧,可隨身攜帶。劉晏就這樣帶著它,往公主府趕。


    可順手捏了一下袖子裏的文件,才想起來自己工作還沒完成,這件事就被擱下了。


    正事要緊,明天去送也行,又不會壞掉。


    劉晏想。


    沒想到第二天劉晏就出差了,輾轉機羽國各地,折騰了好久才返迴京城。迴去的時候,樹葉落盡,河水結冰,夏天已經變成了冬天。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公主府,看見墨小幽在大門口掃雪。還沒開口臉便紅了,也是奇葩,這大冷天的,他的臉竟然在發燙。


    “劉公子來的不巧,公主和二公子都出去了,不在府裏。”


    墨小幽乖巧地向他行禮。


    “我不是……”


    劉晏剛想說我不是來找他們的,又覺得奇怪,不找夏風影和曾小澈簡直不像他。後麵那些話硬是沒說出口,那兩盒脂粉都快被放風幹了。


    墨小幽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劉晏慌了,伸手去拿脂粉,卻藏得太深,不太好拿。墨小幽目光灼灼,劉晏突然想起來脂粉放了半年好像不能用了,萬一抹完臉上起疙瘩怎麽辦。局促了半天,劉晏歎了口氣:


    “好吧我是來找他們的。既然他們不在,那劉晏就先走了。”


    墨小幽什麽也沒說,優雅行禮。


    劉晏迴了個禮,匆匆地溜走了。


    墨小幽不知道的是,劉晏並沒有走遠,那天他坐在公主府不遠處的小巷子裏,深唿吸了好久。他有些懊惱,自己這麽慫,還怎麽辦事。思來想去,他才想明白,他動心了,他破天荒地對一個女孩子動心了。


    墨小幽沒有曾小澈那麽霸氣,沒有蘇文菲強勢,容貌也不是很出眾,她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就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偏偏是他的菜。


    劉晏很清醒,他的感情,注定了是一場悲劇。江湖裏顛簸的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命了。他不敢許任何女孩一個未來,他連表白都不配。


    那就這樣吧。


    漫漫歲月裏,他和墨小幽最親密的時光,就是夏風影去世前那幾年。偶爾他們會在同一層台階上坐著,一個坐最左邊,一個坐最右邊。中間隔著數十米的距離,想想竟有些可笑。


    偶爾他們會在池子旁喂魚,墨小幽放了一些魚食在池子前麵,劉晏就去撿來喂它們。然後墨小幽會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魚不能喂太多,會撐死的。


    偶爾他們會一起逗逗小冬冬,墨小幽抱著孩子的時候,劉晏會湊過去看幾眼。然而撞上墨小幽的目光,劉晏又會迅速找借口逃走。


    辦事時雷厲風行,和女孩子在一起時又慫又傻,是劉晏本人沒錯了。


    夏風影會問起,劉晏有沒有喜歡的人。劉晏隻是說,他一輩子都是公子的人,哪也不去。


    夏風影說,你是不敢承擔責任吧。


    劉晏臉紅了。


    劉晏很羨慕夏風影和曾小澈轟轟烈烈的愛情,也喜歡劉飛殊和蘇文菲的安安穩穩。狗糧似乎是吃不完的,無處不在,隻有他,一人穿過斑駁流年而已。


    花月訴歌,滄海生煙。


    彼岸花開不見葉,葉展不見花。


    一生太短,來不及猶豫,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題外話------


    花生花落又是一季,卻是青衫留一個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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