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澈一直在掙紮。


    藥效許是過去了,沒有那麽難受了,她看了看淩亂的桌子和地麵,哎,明天又要麻煩他們打掃一下了。


    身體還是熱的,她踢開了被子,無力地靠在牆上。


    白皙的手臂上全是血痕,有她自己抓的,也有刀劃的。


    夜琉璃還沾著血。


    發絲緊緊貼在她滿是汗水的臉上,她生無可戀地耷拉著眼皮,心裏有些難受。


    她知道蘇文菲沒想這麽折磨她,蘇文菲隻是不知道她已經成過親了。今晚受的苦,還有平日裏讀書練功的努力,都隻是為了一個人。


    夏風影。


    而現在他不知道在哪裏,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還在羽家嗎,是不是在策劃著殺了她。


    或許,已經永遠都不記得她了。


    可能已經娶親,可能已經有孩子了,他那個年紀應該有個家了。


    這段時間她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她不敢說,要是傳到鶴晴鴻耳朵裏,別說公主地位難保,她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事情全都憋在心裏的感覺,其實很不好。


    曾小澈哭了。


    她哭著去擦夜琉璃上的血,哭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出了一套新衣服準備明天換。草草地塗了些藥,藥粉滲進傷口裏,很疼。


    沒有人心疼她。


    哭夠了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燭燈還在搖曳,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碎了一地銀白。


    沒睡多一會兒天就亮了,曾小澈哭得眼睛腫了,腫成了三眼皮,沒臉見人了。她沾了好多藥水擦洗才勉強消腫,換了一身憂鬱的海藍。


    墨小幽照常帶人進來清理她的房間,她們似乎並沒有驚訝房間裏的狀況。不用說,她晚上哭那麽大聲,肯定全府的人都聽見了。


    麵子裏子都沒了。


    曾小澈沒說話,匆匆扒了幾口早飯就出府了。


    一路無話,她照常去藏書閣讀書。隻是不知道怎麽,書裏的字,她一個也看不進去。


    那剛勁的筆畫像一把把尖刀插到她的心裏,把她疼得幾乎要哭出來。曾小澈丟了書,頹廢地坐在了地上。


    風吹起亂糟糟的紙頁,把一片紙吹到了她臉上。曾小澈把紙拿下來,看見了上麵的兩塊陰濕。


    她果然又哭了。


    曾小澈抹掉眼淚,把地上的書撿起來放了迴去,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時間還沒到,她就迴府了。


    出乎意料,劉飛殊並沒有練兵,而是無聊地趴在大門口的欄杆上等著她,見到她過來,急忙迎了上去:


    “這麽早就迴來了?”


    曾小澈歎了口氣:


    “看不下去。”


    好幾雙眼睛看向她。


    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隻是沒人敢問。


    劉飛殊也沒有多問,任由曾小澈走遠,迴了她自己的房間。


    “小澈,吃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小幽敲了敲門,輕聲細語地叫她。曾小澈束了一下頭發平靜地走了出去,準備和大家一起吃飯。


    氣氛很奇怪,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都沒有人敢嚼大聲一點。


    蘇文菲沒吃,她捧著自己的頭,呆呆地坐在台階上。一個月還沒到,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走。


    “小菲怎麽不吃飯?”


    曾小澈輕聲問墨小幽。


    墨小幽一臉尷尬地說:


    “大概是不餓吧……”


    曾小澈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劉飛殊:


    “去叫叫她。”


    劉飛殊也沒有推辭,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到了蘇文菲旁邊:


    “小澈叫你去吃飯。”


    蘇文菲搖搖頭:


    “我不敢。”


    劉飛殊好奇地蹲下了身:


    “還有你不敢的事兒?你不是什麽都不怕麽?”


    蘇文菲默默地係好了自己的短劍,腰裏別了一堆藥粉包,才站起身來跟劉飛殊走。


    曾小澈:“……”


    這是怕曾小澈突然出手揍她?


    不不不,不可能的,吃飯的時候為什麽要打架。


    曾小澈吃得蠻快的,不過她吃完並沒有走,隻是把碗筷推到了一邊,還笑著對他們說:


    “多吃點,今天的菜挺好吃的。”


    眼睛還時不時地瞟向蘇文菲。


    蘇文菲吃得極慢,她也想快點吃吃完好離開這裏,不過似乎每一口都難以下咽。


    有些煎熬。


    半晌,看曾小澈情緒還算穩定,蘇文菲小聲說道:


    “想罵我不用忍著。”


    曾小澈卻狡黠一笑:


    “嗯?大家都聽見了沒?跟小菲有仇的可以開始罵了哈!”


    眾人:“……”


    不就你一個人和她有仇嗎?


    蘇文菲強忍著話吃完了飯,碗往桌子上一拍,抬頭瞪著曾小澈:


    “你為什麽不生氣?”


    曾小澈愣住了。


    她不生氣,蘇文菲還不滿意了?


    “我那麽過分,你竟然不生氣?曾小澈,你沒有脾氣的嗎?你罵我啊!你倒是罵我啊!!”


    蘇文菲猛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曾小澈,周身的氣血都在上湧。


    曾小澈沉默。


    怎麽還來了個找罵的?


    蘇文菲似乎是在激她,可曾小澈就是一句話也不說,還低下了頭。蘇文菲捏緊了拳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你罵我一句,我就可以走了。”


    曾小澈抿了一下嘴唇:


    “你想走就走吧,何必這樣。”


    蘇文菲緊緊咬著牙:


    “你還打算憋到什麽時候?一個人承受有意思嗎?!”


    府裏瞬間鴉雀無聲,眼神都聚集了過來,留意著蘇文菲和曾小澈的反應。曾小澈還是低著頭,沒有說話,又過了幾秒,能看見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原來蘇文菲是怕她憋出毛病。


    是啊,她已經受夠了,她早就想說了。那麽多事情都壓在她的心裏,遲早把她給壓垮。


    她也想罵蘇文菲,想質問她為什麽每天變著法地整自己,可是她不敢。


    一個沒有勢力的剛迴京城的公主,就連一個醫師她都不敢得罪,努力地拉攏著人,就連自己府裏的人也要小心翼翼地相處。


    也沒有人能真正讓她信任,她帶著故事而來,又把所有故事都埋在心裏。


    這種感覺很難受。


    蘇文菲一直盯著她,墨小幽和劉飛殊也不放心地看著她,曾小澈終於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掉在桌子上。


    越想越難過,她甚至哭出了聲。


    墨小幽輕輕拍著她的背:


    “想哭就哭吧,自己家裏,不必藏著。”


    曾小澈放聲大哭了起來。


    大家匆匆忙忙地扒了幾口飯就把飯菜撤下去了,劉飛殊、墨小幽、蘇文菲坐成了一圈,圍觀著曾小澈掉眼淚。


    ------題外話------


    曾小澈: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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