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撕漫男一早等在林菲的花冠旁邊。林菲看到他,腦海中立馬浮現那一句,我們結婚吧。


    “你怎麽來了?”林菲故意避開他的視線,“我在微信上說了,你不用送我上班的。”


    撕漫男拿過她手中的車鑰匙,鼓起勇氣說了兩句甜言蜜語,又替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自己則坐上駕駛座。林菲一味避開他的視線,並不接話。炙人的靜默中,車子平穩地駛出小區,進入高架匝道。撕漫男透過照後鏡看著她,隻見她縮在門邊,仿佛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他無奈地說:“我向你求婚,給你這麽大的壓


    力嗎?”


    “沒有,不是。”林菲斷然否認,故意岔開話題,“對了,昨晚怎麽沒看到王建強?”


    撕漫男順著她的話迴答:“我說過的,昨晚讓他去看電影了,省得打擾我們二人世界……”


    林菲馬上一本正經地說:“關於王建強,你不會真的認為,他可以當網紅明星,以此為生吧?”


    “為什麽不可以?我不就是靠臉吃飯嗎?”撕漫男自嘲地笑了笑,“放心,他也可以的。”


    林菲正色說:“你不是靠臉吃飯,你靠的是廚藝,這其中有本質的區別。”


    “廚藝?!”撕漫男嗤笑,隨即滿臉詫異,“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什麽?”林菲側目。撕漫男趁著停車等待的間隙拿過林菲的手機,隨手翻了翻,故意裝出嫌棄的模樣嘲諷林菲:“你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抖音、微視、西瓜,這些軟件你一個都沒裝,難怪


    這麽落伍。讓我猜一猜,就連微博前不久剛下載的吧?”


    林菲加重語氣說道,“王建強一不會唱歌,二不會跳舞,更也不會化妝美容,就連普通話發音就不標準,他怎麽當網絡主播?”“要什麽才藝,都是營銷罷了!”撕漫男譏誚地扯了扯嘴角,“現在是網絡時代,一條眉毛都能上熱搜賺錢,一句‘真好’就能坐擁幾百上千萬粉絲。在這個販賣‘夢想’的時代,


    沒什麽是不可能的!”林菲不喜歡他的態度,更何況那是王建強的人生,他有什麽資格橫加幹涉?她生氣地說:“你可以憤世嫉俗,你可以滿腹怨言,甚至於任性地離開原來的生活軌跡,但是王建強不可以。”她越說越生氣,“你離開紅糖馬上就能找到其他工作,良好的教育就是你的資本。除此之外,你有朋友幫助你,你有家人幫你兜底,王建強一個人從偏遠山


    區來到上海,他有什麽?”


    撕漫男脫口而出:“這就是社會不公,是整個國家的問題,我不過是適應遊戲規則罷了,難道這樣也有錯?”


    “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林菲氣惱,沉聲說,“你與其空口白牙慨歎社會不公,還不如先做好自己。”


    撕漫男直覺想要反駁林菲,奈何他們的愛情才剛剛萌芽。他暗暗深吸一口氣,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怎麽覺得,比起自己的男朋友,你更關心王建強呢?”


    林菲轉頭望著窗外,不願意接話。撕漫男訕訕著賠笑臉,奈何林菲總是把天聊“死”,車廂內氣氛尷尬。


    十多分鍾後,林菲快步走進項目部。和往常不同,她並沒有看到丁焰,反倒是錢光正,迫不及待迎了上來。她問:“一大早來公司等我,工地上出了問題?”


    錢光正擼了擼灰白的板寸,粗聲粗氣地抱怨:“那個關東明,這幾天大概吃錯了藥。我醜話說在前頭,他再敢這樣,別怪我不客氣。”關東明就是先前和錢光正起衝突的監理。麻生擁有獨立的監理部門,負責監督施工質量,對外宣稱,監理絕對客觀公正,項目部無權幹涉他們的工作。事實上,麵對客戶


    的時候,監理當然站在公司一方,與項目部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罷了。


    自從上一次,關東明差點和錢光正打起來,林菲就已經確認過,關東明和潘柳江之間並沒有關係,與她也沒有過節。她問錢光正:“你和關東明有過不愉快?”“怎麽可能!上迴分明是他故意找茬。”錢光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幾分不屑,“他那人,愛專營又愛捧高踩低,為人也不怎麽樣,但大家都是打工的,我明白以和


    為貴的道理。”


    林菲追問:“上迴的事,不是解決了嗎?”“是啊!”錢光正點點頭,又氣唿唿說:“他一大早通知我,中午去‘景天民宿’驗收。你說說,驗收單都簽過了,驗收個屁?景天那活,本來就夠麻煩的。如果他橫插一杠,


    害公司收不到尾款,女魔頭一定饒不了我們。”


    林菲想了想,說道:“你們約的幾點?我和你一塊過去。”“這樣最好不過。”錢光正麵露喜色,拍著胸脯保證,“課長放心,那邊的活兒絕對沒問題,什麽驗收單啊進度表啊,一份不落全都簽過字,蓋過章的!就算你沒有提醒我,


    對那樣的客戶,我也會格外小心的。”說罷,他又自告奮勇替林菲開車。林菲趕著做施工方案,索性拿上筆記本電腦,在副駕駛座辦公。車子大約行駛了一個小時,錢光正突然開口:“課長,快到了。你要不要畫個嘴唇?那對民宿的老板整天拿


    個手機拍啊拍。我知道的,你們小姑娘都愛美。”林菲拿出口紅補了一個妝。景天民宿原本是潘柳江負責的項目,老板是一對網紅情侶。說實話,林菲挺佩服他們的,前一秒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殺了對方,一旦麵對鏡


    頭,立馬變成恩愛情侶。她問錢光正:“關東明知不知道,那對老板一直在故意找茬,試圖賴掉尾款?”


    “能不知道嗎?!”錢光正義憤填膺,“所以我才說,他腦子有病,一定是吃錯藥了。”兩人說話間,遠遠就看到昔日的廢舊廠房,這會兒已經變得光鮮亮麗。廠房位於金山區,雖然看不到大海,但它距離“碧海金沙”走路隻需要十分鍾。林菲聽錢光正提過,


    兩位90後老板認為他們的民宿一定會大火,結果預定的客人寥寥無幾,因此導致他們感情破裂,對經營民宿也心生退意。民宿的大門口,一位中年男人正和一對情侶說話。錢光正見狀,頓時火冒三丈,衝林菲嚷嚷:“他什麽意思?約我十一點見麵,這會兒還不到十點半呢!”那個中年男人正


    是關東明。


    林菲安撫他兩句,下車朝關東明走去。錢光正收起心中的不滿,低頭跟在她身後。民宿的男老板網名秦三嶽,女的昵稱趙四湖。他們率先看到林菲,衝關東明使了一個眼色。關東明趕忙轉身迎上林菲,笑容滿麵地說:“林課長,您怎麽來了?這裏有我和


    老錢就行了。”


    “我正好有時間,就和錢職長一塊過來了。”林菲禮貌地笑了笑,依次與網紅情侶握了握手。不多會兒,一行人走進施工現場,那對情侶照例拿著手機在網上直播。


    林菲客氣地問:“兩位不介意由錢職長現場錄像吧?”


    關東明搶先開口:“這個,用不著吧?沒有先例啊。”


    錢光正粗聲粗氣說:“怎麽用不著!”他故意看一眼那對情侶的手機,表情仿佛在說,你們可以直播,難道我們就不能錄像?


    網紅情侶對視一眼,秦三嶽說道:“當然,我們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謝謝你們的理解。”林菲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錢光正,從他手中接過文件夾,正色說,“那,我們開始吧。”她轉頭看向關東明,“關監理,咱們先看屋頂?”


    關東明微微一愣,笑著迴答:“都一樣,都一樣。”說話間他看一眼秦三嶽。


    秦三嶽清了清喉嚨,對著趙四湖手中的鏡頭揮揮手,迴頭對林菲說:“林課長,我們是外行。我就說說我們作為客戶的疑惑,說錯了您別見怪。”


    “您請說。”林菲隱約可以看到,趙四湖的手機屏幕上有字幕滾動。她從來沒見過網絡直播,更不習慣鏡頭,隻能盡量不去看它。秦三嶽見狀,揚聲說:“林課長不用緊張,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對事不對人。”他貓著身子走向屋頂的一角,手指裸露在外的防水卷材層邊緣,義憤填膺,“貴公司自稱全


    上海最專業的防水施工公司,這麽粗糙的施工,簡直讓人震驚。”民宿原本是廢棄的廠房,麻生的工作包括屋頂及外牆的防水施工,當然也包括簷溝、施工縫等處的防水處理。民宿的屋頂乃是平改坡,也就是說,它原本是平屋頂,之後


    又加蓋了坡屋頂。林菲並沒有負責此項目的施工方案,她從施工合同判斷,這裏的屋麵防水乃是常規操作,業主聘請的裝修公司在平屋頂鏟除原有的防水隔熱層之後,麻生配合裝修公司鋪設防水卷材層。按照一般建築的屋麵防水等級要求,這樣已經符合國家要求了。麻生應秦三嶽的要求,又在最後的找平層上麵刷了一層防水塗料。按照國家標準,這已經


    是重要建築和高層建築的屋麵防水要求。


    當下,林菲朝關東明看去。就施工上的爭議向客戶解惑,這是監理的職責。不料,關東明故意別過頭,隻當沒聽到。林菲解釋:“秦先生,您在開工之前要求我們就防水卷材層的性能,在第三方機構進行檢測。先前我們通知您過來現場,與我們一起取樣送去檢測中心。您和您的女朋友因


    為時間無法協調,要求我們先將部分防水卷材裸露在外,方便您隨時檢查……”


    “沒有的事。”秦三嶽斷然搖頭,“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事?現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們再怎麽爭論,也不會有結果的。”林菲拿出工程進度表,在鏡頭前略略停頓,隨即放在秦三嶽麵前:“上麵有您的簽字。錢職長何時給您打電話,您提出了什麽要求,我們在您簽字之前都用紅筆畫出來了。


    ”


    秦三嶽頓時麵紅耳赤。錢光正得意洋洋地說:“秦先生貴人事忙,不代表大夥兒都健忘。”


    關東明趕忙插嘴:“即便這樣,老錢,你幹活不收尾,總是不對的。”


    “是,是,是,是我不對。”錢光正誇張地白了一眼關東明,又問秦三嶽和趙四湖,“兩位還需要檢查我們的材料嗎?如果不需要檢查,我馬上收尾。”


    趙四湖嬌斥:“關監理,你看他,他這是什麽態度!”


    關東明訕笑著安撫她兩句,朝林菲看了兩眼。林菲對著錢光正說:“找一位工人過來。哪裏需要修補,聽秦先生和趙小姐的安排。”


    錢光正意味深長地說:“十一點整,工人準時到。大家約的十一點,不是嗎?”他瞟一眼關東明。


    關東明笑了笑,退至一旁,什麽都沒說。林菲拿出兩張a4紙,再次在鏡頭前停留片刻:“這是屋麵防水工程、外牆防水工程的驗收單,上麵有秦先生的簽名。我們公司負責售後,但是就施工而言,我們的工作已


    經完成了。”


    錢光正附和:“對,售後我們會負責,尾款也需要結清,都是工人的血汗錢!”


    “幹嗎不讓我們拍?”趙四湖突兀地驚叫一聲,關閉了網絡直播。


    林菲愕然,並沒有人阻止她拍攝,她竟然在演戲!趙四湖不管不顧,伸手搶奪錢光正手中的電話,大聲嚷嚷:“不許拍!你們不就是想要錢嘛!告訴你們,我才是老板,我男朋友的簽名不作數,民宿我說了算!你們要錢,找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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