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的一句“罪犯”,林菲不得不懷疑,她是被意大利政府遣返迴國的。此刻她終於意識到,她對這位室友唯一的了解,是每天早上準時出現在廚房的一杯混合咖啡。當晚,王真一邊哭,一邊喊疼,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林菲隻能簡單地替她處理傷口。第二天一早,在她的堅持下,王真隨她去社區醫院打了破傷風針。至於心口疼的藥


    ,王真堅持,是她喝醉了酒胡說八道。林菲本想讓母親來家裏住小幾天,以防王真再做傻事,但是母親竟然參加國慶旅遊團,和她的小姐妹出門旅遊去了。她思來想去,決定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與王真視頻通話


    一次。這期間還有一個小插曲。林菲本想找出自己的舊手機,讓王真暫時用著,結果王真用炫耀的口吻告訴她,她早就想迴國買一支華為,國內的華為比歐洲便宜多了。因此,


    她一早讓陸夢瑤領著她,購買了最新款的手機。昨晚,她就是用手機的外賣軟件,把市麵上所有的啤酒都買了一個遍。因為這番折騰,林菲比平時晚到公司,項目三課的所有人都在會議室等她開會。錢光正看到她來了,跟著她走進辦公室,衝她擠眉弄眼:“課長,林總說,你們是本家,有


    緣,他想請你吃飯。”


    林菲頭也沒抬,問道:“哪個林總?”“就是昨天,在x——3遇到的那位林總!”錢光正模仿那人的動作,用四根手指梳理鬢角,又道,“他讓我務必告訴課長,他單身,有房有車,是兩輛豪車哦。”他故意用滑


    稽的語氣說出“豪車”兩個字。


    林菲“撲哧”輕笑,與錢光正開玩笑:“老錢,你想給我做媒?現在不擔心,我突然跑去結婚生子了?


    “哎喲。”錢光正揮了揮手,“過去的老黃曆,提它幹什麽!”


    對麵的會議室內,潘柳江陰沉著臉,冷眼看著林菲和錢光正相談甚歡的模樣。“沒骨氣的老狗!”他低聲咒罵。


    不多會兒,林菲走進會議室,潘柳江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課長上任的第一天就經常提醒大家,做任何事都必須守時,想必課長今天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喬娜搶白:“我一早就通知大家,會議延後半小時開始。潘係長,我第一個就通知了你,我還錄音了呢!要不,我放給大夥聽聽?”


    潘柳江虎著臉斥責喬娜:“你這是什麽態度?好歹我是你的上司。”“我確實有事,所以來晚了。”林菲在首位坐下,轉頭對潘柳江說,“我記得,我要求大家守時的時候,是潘係長提醒我,這裏是中國,遲到十分鍾不算遲到。”她故意看一


    眼手表,“按照這個標準,我並沒有遲到。”


    “課長真愛說笑。”潘柳江皮笑肉不笑。


    林菲深深看他一眼,迴過頭正色說:“今天的會議,我們首先說一說‘錦湖莊園’……”“課長,我想澄清一下。”潘柳江咳嗽一聲,拿出一張照片展示給所有人看,“昨天,課長抵達錦湖莊園的時候,我剛剛離開。”照片是他站在泳池邊拍的,工人正在施工,“


    很多人都能證明,我們恰巧擦肩而過。”林菲一眼就能看出,照片是ps的。不過,就算證實照片是假的,按照公司規定,最多也就給予警告處分,遠不到開除的程度。因此,她隻當沒發現,示意喬娜打開投影儀


    ,說道:“這是昨天我在現場拍攝的照片,他們的預埋管位置很淺,又是采用我們的ii型防水塗料。老錢,以你的經驗,萬一遇到極端氣候,ii型塗料能扛住凍嗎?”潘柳江搶白:“課長,你未免對公司的材料太沒有信心了。”他得意地拿出一份文件扔給林菲,“這是ii型塗料在各種溫度下的指標參數。不管是零度,還是三十度,它都是


    同類產品中的佼佼者。”他就知道,林菲一定會找他的茬,早早把文件準備妥當,看她還有什麽話說!


    可惜,林菲壓根不理他,隻是示意錢光正迴答她的問題。錢光正想了想,實話實說:“如果用i型塗料,肯定是沒問題的,至於ii型,它隻適用於室內。這次的現場環境,普通的年份倒也沒什麽可擔心的,萬一遇到08年那種暴雪天


    氣,這就難說了。”林菲朝潘柳江看去。潘柳江本不想接話,又忍不住駁斥錢光正:“錢職長說得輕巧。難道你不知道,i型材料和ii型材料價格差多少?人家公司有精算師的,專門做成本核算


    !”


    “潘係長,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錢光正非常不高興,“我隻是就事論事。按我說,他們的預埋件這麽淺,和室外沒什麽差別,就不該用ii型塗料。”


    潘柳江針鋒相對:“錢職長,你在質疑我的項目方案嗎?”“行了。”林菲打斷了他們,吩咐潘柳江,“你請甲方把錦湖莊園水暖係統的數據提供給我們,包括鍋爐出水的極端溫度,輸暖管道的長度、深度等等。我會提請日本的技術


    部門,讓他們模擬現場環境,做一次材料性能測試。”麻生的日本總公司有專門的研發部,負責材料改性、研發,以及各項數據的測試。


    潘柳江十分不讚同林菲的決定。他搖著頭說:“不用這麽麻煩,我們的材料肯定沒有問題,研發部很忙的。”


    “研發部忙不忙,能不能做測試,我會和他們溝通的。如果潘係長嫌麻煩,我可以讓喬娜聯絡甲方。”林菲朝潘柳江看去。


    潘柳江眼神一閃,悄然掩去嘴角的笑意,隨即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林菲隻當沒看到,示意喬娜播放下一個文件,對著投影屏幕說:“接下去我們來說一說威尼斯水城的項目。”


    錢光正一聽這名字,脫口而出一句國罵,氣唿唿地嚷嚷:“我老錢幹了大半輩子施工,第一次遇到這麽麻煩的客戶。”


    喬娜笑著吐槽:“錢職長,我入職不到一年,這話已經聽過三遍了。”其他人跟著笑了起來。錢光正也不惱,隻是氣唿唿地抱怨了幾句,會議室內的凝滯氣氛一掃而空。潘柳江冷眼看著眾人,不屑的冷哼一聲。獅子老虎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


    ,他不屑於別人為伍。這場會議一直持續到中午,喬娜提醒林菲,已經十二點多了,林菲才迴過神。她急匆匆說:“大家先去吃飯,下午一點繼續開會。”說罷,她一邊往外走,一邊撥打王真的


    視頻電話。


    電話才響了一聲,王真已經接起手機。她驚訝地問:“你真的要每隔兩個小時給我打一次電話嗎?”她笑得風輕雲淡,仿佛昨晚的一切都隻是林菲的幻覺。


    林菲幹巴巴地問:“你吃過午飯了嗎?”


    “吃過了,我自己煮的餛飩。”王真笑得眉眼彎彎。


    林菲一時詞窮。王真問道:“所以,要掛電話了嗎?”


    林菲關上辦公室的房門,低聲說:“王真,如果你有什麽為難的事,可以告訴我。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幫忙。”


    “你不要說得這麽嚴重。”王真依舊笑盈盈的,“你知道的,我是藝術家,藝術家都是這樣的,喝了酒就會胡說八道。你放心,我真的沒事。”王真越是若無其事,林菲越是擔心。她從視頻中看到,昨晚的“舞者”,連同廢舊輪胎做成的茶幾,全都不見了,啤酒罐的碎片也都打掃得幹幹淨淨,隻留那副墨鏡,依舊


    靜靜地躺在王真觸手可及的地方。昨晚她沒有注意到,此刻她才發現,王真的房間多了一個展示架。她從視頻上無法分辨,那是什麽材質,但是架子的造型挺好看的。架子上有一些小擺設,還有一副手工


    剪裁畫,像是用樹葉和紡織品做成的。


    王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趕忙解釋:“你放心,我沒有在牆上打孔。我調的固體膠,隻要吹風機吹一下,自己就會掉下來,不會在牆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就是覺得,這個架子挺好看的。”“你覺得好看嗎?”王真的眼睛有了光彩,“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在客廳做一個大的架子。你知道超市的貨架板嗎?那個最好用,還可以做成可調節的,再貼上隔板燈,又漂


    亮又實用。”林菲點頭說道:“太好了,有了置物架,我就不會找不到東西了。”她頓了頓,“不如這樣,你不是一直想給我房租嗎?就用勞動抵房租吧,我雇你‘裝修”房子。你需要什麽


    材料,告訴我,至於做成什麽樣子,全權由你負責。我隻有兩個條件,不能動房屋結構,也不能太貴。”


    “可以嗎?”王真皺起眉頭,“我隻會做一些小玩意,從來沒有裝修過房子。”“對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條件,我們兩個不能露宿街頭。”林菲難得說了一句玩笑話。王真沒有笑,隻是透過鏡頭看著林菲。半晌,她垂下眼瞼,低聲說:“謝謝你。所有


    的事,都謝謝你。”


    林菲不知道如何迴應,幸好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她接起電話,喬娜在電話另一頭嘀嘀咕咕:“撕?世上居然還有這個姓?”


    “什麽事?”林菲問道。


    喬娜迴過神,正色說:“課長,有個奇怪的男人打電話到前台。他說,他是您的朋友,想請您吃飯。”林菲直覺想到錢光正口中的“林總”,脫口而出:“告訴他,我沒空,吃飯或者吃咖啡都沒有空。”她故意用了上海話的“吃咖啡”,說罷徑直掛斷了內線電話,朝手機屏幕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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