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裘弘儒真的窮怕了,不是因為單親導致他從小到大生活困苦,而是當家人生病或是弟弟們需要學費的時候,那種捉襟見肘的辛酸,於是他憤然在高中快畢業時休學,申請上替代役提早當完兵,到工地工作賺錢養家,辛苦歸辛苦,但是當工人的薪水比較高。


    沒多久,他被星探相中,進入演藝圈,但大部分的工作還是被比較資深的藝人搶走,仍是菜鳥的他,隻能邊跑龍套邊接工地的臨時工,才得以賺到足夠的錢養家。


    還沒出名之前,他不敢向家人坦承他進入演藝圈,就怕家人擔心,直到他接演偶像劇的男一爆紅,從此通告和邀約不斷,身價飆漲,原本的窮小子快速翻身,不但賺了不少錢,也有了名氣跟廣大粉絲,但他仍然兢兢業業地麵對工作,就怕一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畢竟從他入行之後,聽了不少演藝圈殘酷的內幕。


    母親自始至終都以為他星路順利,入行沒多久就能當男主角,兩個弟弟也因此期許以後能像他一樣進演藝圈。


    裘弘儒本以為終於能夠苦盡甘來,能讓一家人過好日子,怎料高興沒有多久,母親因為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才得知罹患癌症末期,這對他而言是不小的打擊,母親辛苦了這麽久,卻等不及享受就必須忍受病魔折磨,他卻什麽也幫不上,但他隻能強忍難過,將全部心神放在如何賺得龐大的醫療費上。


    麵對任何人他總是麵帶微笑,沒有人能夠察覺他的內心其實苦澀不堪。


    有一天,他去電視台前先去醫院探望母親,他替母親安排住在單人病房,一進病房,卻看到有個不認識的長發女子背對著他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有一種靜謐的寧靜氛圍蔓延著,然而煞風景的是,她穿著黃色t-shirt,背麵還印著「愛到深處無怨尤」的紅字,下方有「服務社」的小字。


    不管她是誰,他都覺得有一種被陌生人打擾的不舒服,他想請她離開。「你……」可才起了個頭,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聞聲,梁心潔轉過頭,笑道:「啊,你好,我叫梁心潔,是癌症病房的誌工,你是裘媽媽的兒子吧!」窗簾被微風輕輕吹動,她的笑容和迤邐進房內的陽光一樣燦爛,聲音充滿朝氣,掃蕩了病房裏死沉的氣息。


    望著她明媚溫暖的笑容,裘弘儒一時之間竟然迴不了神,許久之後他才明白,從這一眼開始,她的身影便已不顧他的意願進駐到他的心房,再也趕不走。


    她一點也不在意他一臉呆愣,大方地走到他麵前,頗有興致的觀察他的長相。


    「你和裘媽媽長得還滿像的耶!」


    他勉強拉迴心神,發現彼此距離過近,連忙退了一步,不知怎地,心緒有點紛亂。


    「而且,你跟最近很夯的偶像劇《愛的秘密》的男主角長得好像喔!」梁心潔微眯起眼。「嗯……發型跟氣質不太一樣。」她記得戲裏的男主角邪佞卻又深情迷人,常常令電視機前的女性同胞們臉紅心跳,尖叫不已,跟眼前這個氣質溫文爾雅的人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她的話讓裘弘儒內心生起警覺,由於沒預料到病房裏會有別人,他沒有變裝,不管這個女人是不是粉絲,他一旦承認了,不僅要擔心她可能會對外大肆宣揚,最重要的是,他們三兄弟是國豪集團董事長的私生子,雖然目前沒什麽人知道這件事,但保護家人的危機感一直存在在他的心中,他對於隱私很在乎,或許他該和醫院負責人商量,不要讓閑雜人等進入這間病房。


    裘弘儒端起客氣的微笑,然而眼底卻顯得淡漠,他並未迴答她的疑惑,而是反問道:「你說你是癌症病房的誌工,是嗎?」


    「是啊。」她頷首,還讓他看她掛在身上的名牌。「這是我的服務證,我來自台灣大學服務社,請多指教。」


    他瞄了一眼。「醫院社工分派過來的?」他曾聽聞過醫院社工室會和學校的服務性社團合作,也會招募一些社區民眾進行誌願服務,不過他沒想到會遇到。


    「是的,社工希望我們幫忙陪伴並關懷病人。」梁心潔說:「你放心,這個陪伴不是短期的,也不會一直換人,我已經排定固定的時段會來,很高興能分配到裘媽媽的病房,裘媽媽很好相處。」


    「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也對於從事社會服務的人感到佩服。」裘弘儒道:「不過,因為我和兩個弟弟都會經常過來探望我母親,我想,或許有其他人比我們更需要這個服務,我會再跟社工室的社工討論,總之,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她不禁傻住了,他的話語既是稱讚又是委婉拒絕她,毫不失禮,她第一次遇到講話拐這麽多彎的人,所以他的意思是……她被嫌棄了嗎?


    病床上,將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的裘荷欣露出淺笑。「我喜歡這個孩子,讓她陪陪我吧。」她知道兒子的顧慮是什麽,不過她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這個女孩相當真誠,不必這麽防著她。


    裘弘儒這才注意到母親一直都醒著,連忙走到病床旁。「媽,你現在身體狀況還好吧?」


    「老樣子,還過得去。」裘荷欣似笑非笑地埋怨,「老二和老三忙著上課和打工,你忙著工作,就算常常來看我,待的時間也不長,我在這裏很無聊,如果不是小潔來陪我,我怕是要悶死了。」


    小潔?叫得這麽親密,母親和她什麽時候混這麽熟了?


    不等兒子開口,裘荷欣又說:「小潔細心又溫柔,比我的兒子們體貼多了,有她陪我我很開心,唉,當年我怎麽沒有生一個女兒啊。」


    裘弘儒有點無言,母親向來開朗活潑又樂觀,傻大姐一個,偶爾還會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當家人這麽久了,他怎會不知她現在想幹麽,擺明要跟他耍賴。


    不知內情的梁心潔怕母子兩人因為她而鬧得不愉快,有些緊張地道:「裘媽媽,別這樣說啦,你的兒子很孝順了。」


    裘荷欣假裝哽咽,還擦著沒有淚水的眼角。「表麵上看起來是,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


    裘弘儒嘴角微抽,看來他的演戲細胞應該是遺傳母親。算了,病人最大,他認了,於是他轉頭對梁心潔說:「梁小姐,我母親之後還是要麻煩你多多照顧了,剛才如果有失禮的地方,我先說聲抱歉。」


    梁心潔連忙搖手。「啊……不必啦,也沒有什麽不禮貌的。」事實上,他根本就是太有禮貌了,學校的男同學都幼稚又愛鬧,遇到這種穩重又世故的男人,她一時無法適應,出了社會的男人真的差好多。


    「小潔,他是我大兒子,叫弘儒。」裘荷欣笑咪咪地向梁心潔介紹,然後對兒子說:「以後要跟小潔好好相處,知道嗎?」


    他淡淡地瞥了梁心潔一眼,實在不知道母親為何要特地叮嚀,他的性格沒有惡劣到會欺負她吧?想是這樣想,他還是乖乖應道:「嗯。」


    「對了,你那兩個弟弟……」


    裘荷欣沒將話說完,隻是一個眼神,裘弘儒就明白她的意思。


    「我會去說。」他很想歎氣,不就是為了這位誌工的事情,要他拿出大哥的魄力,搞定另外兩個比較不好說服的麻煩弟弟嗎?麻煩事就愛找他。


    梁心潔看著他們有默契的對談,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麽,但自覺要給他們母子倆獨處的空間,便道:「我去買點飲料迴來。」


    她一離開病房,裘荷欣立刻理所當然地說:「你陪小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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