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祖州海邊有座頗為熱鬧的小城。


    小城裏麵有很多偏僻而破敗的小酒館,偏靜小巷,九曲八彎。


    一位渾身補丁的灰袍老人牽著一位麵色稚嫩的男孩從一道寂靜的小巷裏走了進去,兩人的衣著極為樸素,並不引人注目。


    「師傅,我們去哪啊?」男孩好奇問道。


    「師傅見一位老朋友。」老人的嗓音有些輕。


    「見完了我們能快點走嗎?那些壞人會追上來的。」男孩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


    「追上來又如何,你師傅符籙之術通天,待師傅養好傷瞬間便可滅了他們。」老人微笑著道,「莫擔心,安心待著便是。」


    閑聊間,兩人在一個門上隻有半塊與其說是門簾,不如算是抹布的酒館門前停步。


    此刻正值清晨,偏僻的小巷兩邊有很多醉倒在地的酒鬼,於是這座酒館就顯得更加冷清,隻有一位正在酒台前擦拭著酒瓶的中年婦人,身材豐腴,麵目寧靜,相貌在修行界內談不上驚豔,但卻是獨有一番味道。


    「你在這裏等我,別進來,也不準偷聽。」老人吩咐道。


    男孩哦了一聲,隨後掏出一張黃色符紙貼在腦門,瞬間便像活死人一般一動不動了。


    看見這一幕,灰袍老人臉色古怪,五味雜陳,最終隻能輕歎口氣,推開門簾走了進去。


    望著那台上的婦人,老者幹咳了兩聲道:「好久不見。」


    酒館老板娘頭也不抬,口氣卻極為冷漠,「不見,滾。」


    灰袍老人毫不介意,慢悠悠坐在角落一張布滿裂痕和灰塵的桌子,將一瓶明顯早已準備好的女兒紅倒了一杯,隨後一飲而盡。


    「人這麽美,酒這麽烈,地方這麽偏,在這裏倒真是讓人擔心,難道就沒有哪些不長眼的來招惹你?」


    老者臉色有些紅潤,好奇問道:「我可是聽說七神宗前不久的那位大長老纏了你很久,還拿某些東西威脅你。」


    「關你什麽事情。」老板娘漠然說道。


    「沒什麽事情,隻不過看那個家夥不爽,所以去把他宰了。」老人一笑置之。


    「你有病?」成熟的豐腴婦人突然望了一眼,皺眉道:「竟然被他傷的那麽重,是七神宗的人全部出手了?」


    「那家夥可沒資格在我麵前反抗,死的時候像一條老狗跪地求饒,我受傷一事不管他的事情。」灰袍老人笑了笑。


    「當年你在我麵前消失那麽久,突然又迴來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到底要幹甚?以為我會感激你?」老板娘眯著眼睛陰沉問道。


    老人沉默了會,說道:「我加入了千川之地,」


    婦人眼瞳縮起,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老人再說道。


    「然後我又背叛了千川之地。」


    婦人接近崩潰,老人突然又燦爛笑道。


    「結果現在被他們發現了。」


    ....


    ....


    小酒館裏麵出奇的安靜。


    有一名喝的爛醉如泥的無賴漢子推開門簾,還沒來得及說些醉話葷話,整個身軀仿佛被重錘砸中,直接走路小巷的牆壁上,七竅流血。


    不遠處一位五感全失的少年一動不動,置若罔聞。


    「你瘋了?!!」


    尖銳的嗓音從小酒館裏麵傳了出來。


    婦人嗓音有些顫抖,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慌,咬牙切齒道:「玉符子!雖然以前你這個王八蛋就不算是個好人,但還不至於朝死路去走,現在你是覺得你能耐了?敢做這種事情?那千川之地是什麽存在,你我這類散修怎麽能夠招惹。」


    玉符子沒有說話,


    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不說話?那你來這裏幹什麽,嫌你一個人死不過癮,所以想帶著我一起死?」


    中年婦人眼眶通紅,右拳狠狠砸在桌上,砰的一下,極為沉悶,顯然氣得不輕。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隻是想萬一我死後,讓你有空幫忙照顧照顧一個孩子。」老人終於開口。


    「孩子?」


    那婦人死死的盯著玉符子,後者先是一愣,隨後嘴角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道:「我前些年領養的一個孩子,叫玉真子,我取得,簡單來說身世比較悲慘,自家的小山村在兩位修道有成的修士交手的時候,被餘波波及,山崖倒塌後將整個山村淹沒,隻剩下他一個,湊巧被遠遊此地的我給隨手救下。」


    「所以?」婦人不屑道。


    老人接著說道:「他學會了我不少道法,是個好苗子,隻可惜太過於單純,嗯....準確的說應該是有些缺心眼,不過可比我要善良的多。」


    「你這是在托孤麽?」


    婦人麵無表情道:「可是關我什麽事情,若是真是如此,那麽你死之後我最多發善心讓他自行了解,免得受那千川之地的皮肉之苦。」


    玉符子。


    老者的名字豈是頗有講究。


    符者。


    以符籙奴鬼神天地,通取雲霧星辰之勢,皆出自然虛物空中結氣成字,生於元始之上出於空洞之中。


    古語還有雲:若知書符窮,惹得鬼神驚。


    在曾經的修行界上,道門在東祖州林立,異常鼎盛,然而道門萬法中,符籙之法卻是最為凋零偏門的一種,晦澀難懂不說,並且苦修多年極難有成就,凡是大道可期的弟子皆不會在符籙之道進行修行。


    但其實,符籙之法在萬法之中無論是奇妙之處還是威力之大都皆是名列前茅。


    而符籙之道真正在道門受到重視,便是因為一位來自當時末流道門的符道奇才,以符咒之力輕鬆擊敗當時頂尖道門的三位天才,一戰成名,符籙的運用甚至讓一些道門老祖都頗為驚訝。


    再後來,那名符道天才以獨特的手段在修行界上占據了極大的名聲,壓製道門天才數十年,隻可惜行事百無禁忌,愛好以自身喜惡行事,所以殺人無數,正邪兩派都不願意輕易招惹。


    直到數十年前,此人突然在整個天下消失不見,再也未曾正大光明的出現過。


    老人沉默了會,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緩緩說道:「符道一脈,我走之極端,並且天生五行失調,竊取鬼神之力導致天妒,才混成這種模樣,至於我加入千川之地,純粹是一時歡喜,主要因為千川之地行事極為符合我口味。」


    老板娘問道:「現在呢?」


    老人頓了頓,「剛好在千川之地裏麵又遇見了一個有趣的家夥,讓我改變了這個觀念。」


    玉符子認真微笑道:「當我覺得這個世道以後或許會變得不錯,而我又剛好有了值得我牽掛和惦記的東西的時候,那麽最初的歡喜就要再改變一下。」


    「就是門外的那個孩子?」


    「是的。」


    「願意以生命為代價,看來你改變了不少。」


    婦人微微低頭,有些傷感的問道:「會死嗎?」


    「不會的,殺人在行,逃跑更在行,我可是玉符子。」


    玉符子站起身,深深的看了婦人一眼,隨後打趣道:「要是我活著,就哪也不去了,來這裏給你打雜,如何?」


    婦人輕輕擦了擦眼角,看不見表情,說道:「太醜,快滾。」


    「我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灰袍老人毫不在意,哈哈大笑,「走了!」


    老者說中輕輕在桌上放下一符。


    偷天之符。


    方圓百裏內的靈氣與數千裏外的荒蕪之地的靈氣瞬間調換。


    老人已然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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