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空氣中都有些沉默了起來。


    能讓道衍真人等待了那麽多年都放在心間的事情自然不會是小事,極有可能是人間的大事。


    而這種類似的大事並不算很多。


    想到這裏,沈玉跟蘇陌對視一眼,互相看出了眼中的一絲驚訝神色。


    蘇陌想了想,搖頭笑道:“這倒是沒有想到。”


    “不過挺有趣。”沈玉微微挑眉,眼神中卻出現了一絲期待之意。


    若真是他所想到的那件事情,那麽無論是誰動手,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風拂草地,些許靈草花絨隨風而起,在夕陽的映照下如夢如幻。


    道衍真人突然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眺望遠處,“若是不出所料,青帝城那個老家夥等待那麽久,已經快坐不住了。”


    ....


    ....


    春江潮水,一眼海平。


    海上明月,隨潮而生。


    一座巍峨而龐大的城池聳立在遠離五洲之地的波濤大海上,海水不停拍打在岸邊,力量之大,竟然在碰撞時發出了陣陣雷鳴,聲勢驚人。


    明月之下。


    高樓頂端。


    一位身材厚重棉襖的高瘦老人雙手籠在袖中,作富家翁打扮,靜靜望著天空。


    老者身後,城頭兩側右白玉砌成無數武夫出拳時的雕像,招招不同,氣象萬千。


    青帝城城頭主神道長達數十丈,所以兩側武夫雕像竟然超過了數百座,更有十八頭世間異獸坐鎮首位之間。


    按照大唐的典製,帝都的帝王神道也僅僅隻有八座而已!


    數百座武夫雕像,連成一線,雄渾氣焰自成,形成一道天然禁製。


    若是凡人或者境界低微的尋常武夫,就連來到牆頭觀海的資格都沒有。


    幽深而恐怖的大海之中突然有一道黑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前奔進。


    準確的說那是一道人影。


    青帝城四麵臨海,所以那人竟然是從大海中直接遊了過來,速度之快,如履平地。


    不到一會,那道黑影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遊到城下。


    水麵轟然炸開,一個高達百丈的恐怖怪魚出現在月光之下,那猙獰的牙齒跟密密麻麻的魚鱗一覽無餘,張開大嘴一口朝著黑影便吞了下去。


    下一刻。


    怪魚背部貫穿,毫無懸念被一拳砸死。


    那道黑影單手托著比自己大上無數倍的魚尾走到了海岸之上,月光照耀下,照出一道精壯且充滿力量的身軀。


    正是黎一。


    他咧嘴笑了笑,興致不錯,今晚又有野味吃了。


    將魚丟在岸邊礁石上,黎一震開渾身水氣和寒意,雙膝微微下蹲,隨後猛然躍起,整個人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直接落在了那座號稱能將明月掛簷,俯視天下武夫的十八層高樓。


    黎一雙手抱拳,彎腰到:“師傅!”


    清瘦老人伸出雙手,在雙手間唿了口熱氣,說道:“魔域那一拳的神意我在此地看的很清楚,的確不錯,隻可惜沒宰掉一兩個小畜生,所以有點可惜。”


    黎一撓了撓頭,黝黑的麵龐流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下次,下次一定。”


    魔域五大神隻向來是人族修行界為之忌憚的恐怖存在,隻是在師徒兩人的話語中卻像是阿貓阿狗一般,充滿著極大的詭異性。


    理由很簡單。


    因為他們是武夫,更是世間頂尖的武夫。


    修行界中的修行者,對待魔域擁有神位的大魔無論是肉身還是神通,都會產生一種水花砸石的絕望感。


    唯有武夫不同。


    不借天地之力,以肉身成神,一身氣焰遮天蔽日。


    雖然壽命與其他人相比頗低,但越是境界極高心情極傲的武夫,那股護身氣焰就更加強大,到了某種級別,無論遇見人,妖,魔,皆是萬法不侵的地步。


    一拳能開山裂海,甚至會讓之對戰大魔感覺身份顛倒,仿佛遇見了一位肉身無雙的遠古神隻。


    所以修行界中,沒有人願意與一位武夫糾葛不清。


    並且修行界中又有傳言,武夫之路才是人族修行界唯一不靠天地成神的大道之路。


    老人轉過頭,問道:“當年在山村,你的願望是成為天底下最強的拳師,現在看來你離這個願望仍然差了很多,因為我還活著,但也可以說近了不少,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以一種我,不,天下武夫都夢寐以求的方式破開第七境,所以.....”


    老人停頓了會,望著黎一說道:“你現在的願望又該是什麽?”


    黎一愣住了。


    沉默片刻後,他又微微搖了搖頭。


    青帝城這些年,隻管練拳。


    拳還未練到頂端,又怎麽談其他的事情?


    老人搖頭笑道:“這件事情你可以先考慮一下,武夫修行一事,當練到一種程度,有時候練拳,就要先提前思考一下為何出拳。”


    若是其它人,自然可以聽出老人話語中隱藏的一絲交代意味。


    然而黎一隻是黎一。


    不管練拳多少,出拳強弱,都是當年那個被老人抱著來到青帝城的鄉間孩子。


    隻要師傅還在,那便永遠不需要想其他無畏的問題。


    看見這一幕,老人無奈歎氣道:“傻孩子,到現在還是一根筋,倒是讓我有些愁啊。”


    黎一又摸了摸後腦勺,帶著絲歉意道:“弟子愚鈍,愧對師傅教誨。”


    “世人都在傳你是宋怒第二,你要是愚鈍,豈不是那些人都他娘的在罵老夫?”


    老人搖頭歎息道:“拳意馬馬虎虎,但是這性子,跟老夫年輕時候可真不像。”


    黎一張開嘴,卻又沒有說話,因為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按照以前的情形,現在隻要閉嘴不語,讓師傅多數落幾句,自然而然就會讓自己滾蛋。


    然而這一次卻有些不同。


    一雙充滿著力量的大手輕輕放在了黎一的頭頂。


    老人眼神清明,大手輕輕壓下,黎一的視線便不由自主放在腳下大城。


    青帝城內,萬家燈火,星光點點。


    老人和男人默默凝視著這一幕,清冷而幽寂的海風從海上吹了過來。


    海風掠過冰冷而堅硬的城牆,輕輕吹在兩人的身上。


    衣衫微飄。


    “以後這座城便交給你了。”黑夜之中,老人輕聲說道。


    黎一先是一愣,隨後臉色堅毅,沉聲道:“是!”


    當年的青帝城,想與宋怒學拳的人極多,但是想殺他的武夫卻更多。


    哪怕至今,仍然是如此。


    理由很簡單。


    大道之路可千萬人同行,而武道之路卻隻能一人壓勝天下武夫。


    便是所謂的武無第二之理。


    而曾經的青帝城寥寥百戶人家,到如今落腳之人已經足足十萬戶,人人皆為武夫。


    繼承這座城,其實更代表著要與腳下這十萬武夫為敵,作那所謂的意氣之爭!


    “怕不怕?”


    “不怕。”


    “行不行?”


    “試試。”


    老人欣慰的拍了拍黎一腦袋,嘴角微翹,但是那目光神情之中,已經是與先前富家翁打扮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股說不出的從容,掩飾不住的氣魄,不知不覺散發而出,微風吹來,仿佛天地間的月光都一同悄然聚斂了過來。


    就算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是剛剛破開上三境關隘的黎一,但是與之相比,仍然宛如螢火與皓月。


    如今已是武夫天下第一。


    卻沒有人敢想象,若是再往迴數十年,那時的壯年宋怒又會是如何的如日中天。


    老人輕輕向前踏上一步。


    俯視腳下城池,正如當年一人俯視天下武道。


    遙想當年。


    少年追逐大日。


    一拳破天。


    .....


    ......


    商瓔珞在萬流城還未開戰的時候便獨自一人前往東祖州大陸遊曆去了,並揚言說要跟沈玉當年一樣,所以估計要在外麵待上幾年。


    李無敵則是帶著李富貴一路向西,按照猜想已經到了西賀州,在無數名山古寺間穿行。


    沈玉得知這兩個消息的時候沒有什麽意外神色,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西賀州乃是那群和尚的地盤,李無敵乃是大唐公主,諸多法寶護身,又有李無敵一旁保護,自然沒有什麽問題。


    可商瓔珞雖然血脈覺醒,但是在道門所在的東祖州,一些道法深不可測的老不死就連他遇見都會有些棘手,若是出了意外倒是有些麻煩。


    打定了主意,沈玉決定等商瓔珞迴來後,便要將她送迴南蠻妖域。


    接下來的日子,眾人除了修行似乎便再也沒有了其他事情。


    沈玉要養傷。


    青山要修行。


    靈劍子要修行。


    豆芽兒要修行。


    就連道衍真人也沒有選擇再迴三十三天進行閉關,反而經常坐在山巔沉思些什麽,閑暇時還會指導一下青山三位後輩修行。


    這般模樣,別說沈玉蘇陌,甚至靈劍子幾人都能看得出來師祖其實一直在等待,但又不知道究竟在等待著什麽。


    秋去冬來,一年大雪紛飛。


    中州西南雖然地處南方,但卻罕見的遇到一場大雪,皚皚白雪包裹住了道宗群峰,湖水也被冰封,那股冰冷刺骨感就連修道有成的修行者都要用靈力來禦寒。


    修行者的日子比之常人要漫長許多,所以對於年關沒有凡人那麽敏感,數年也僅僅是眨眼之間。


    隻是在大年三十的夜晚,青山,靈劍子,木槐,豆芽兒四人一起從凡間村鎮買了一些食材,然後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當晚,淵聖殿所有人坐在山巔的一座圓桌上,圍成一排,


    道衍真人和沈玉也是罕見入座。


    這還是三年來的第一次。


    三年內淵聖殿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也可以說無形中有了極大的細微變化。


    比如青山的修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日千裏,稚嫩之意漸漸消散,一股出塵的淩厲氣勢悄然散發了出來,靈劍子自然將前者當成了自己追逐的目標,平日嘻嘻哈哈,但其實內心卻格外重視。


    豆芽兒跟楊柳的關係極好,或許都是女子緣故,水到渠成,平日無論做什麽都在一起,經常說些不與他人言的閨房秘事,偶爾還會臉頰通紅。


    而木槐三年過去卻仍然還是當初那個臉頰消瘦眼瞳凹陷的孩子,雖然與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關係不差,但平日沒有與青山靈劍子一同廝混,也不與豆芽兒楊柳親昵,反而格外喜歡跟飛來峰瀑布下的那隻靈鯉相處,每日天亮便跑到深潭邊坐著,靜靜看著靈鯉在湖麵打挺,偶爾還會朝著在一旁打擾它休息的老狗和狸貓嘰裏呱啦的亂叫,似乎這一幕極為有趣,並且樂此不疲。


    而有趣的是不論是靈鯉還是狸貓,似乎都不排斥這個異物。


    至於在拉大到整個道宗的話,便是關於魔域年輕一輩打贏仙魔台的獎勵,已經有書院派人親自送來,是五道由書院夫子親自撰寫的書簡,但凡感悟之後,無論修何種道,對修行皆是百利而無一害,然而有趣的是餘雯雯未曾出關,便已經托人將書簡重新還了迴去,以敗者不受恩惠的言辭算是婉拒了書院好意。


    大年三十,團圓夜。


    靈劍子拿起酒壺,屁顛屁顛的給每個人身前的酒杯都倒滿了酒,隨後落座將酒杯高高舉起,豪氣雲天道:“在我和豆芽兒家鄉那邊,今天就是團圓的日子,都要不醉不歸的,師祖師叔們,我靈劍子先幹為敬!”


    說完就仰頭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緊接著跟眾人碰杯,又是三杯下肚。


    靈劍子本來有無數豪言壯語,卻是突然滿臉通紅,趴在桌子上開始碎碎念起來。


    青山拿起身前酒杯,隨後安靜看著天上的寒月,有些懷念和恍惚。


    離家鄉已經數載,倒是有些想念爹娘和大叔了。


    以前不知歲月匆匆,眨眼百年是什麽意思,但是現在剛剛在淵聖殿修行了三年,似乎就理解了時間的可怕。


    好像這三年.....僅僅一眨眼便徹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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