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蓉不舍地看著女兒,滿屋喜慶的紅色此時刺的她的眼睛發酸。


    知畫送了木梳過來,李婆婆開始幫年宿宿梳發。


    年宿宿端坐鏡前,一動不敢動。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


    李婆婆邊梳邊念叨著。


    梳好了頭,知畫將李婆婆送走。


    出嫁時盤發一般是母親幫忙的,楊月蓉全程親力親為,盤發自然也不肯讓旁人經手。


    母女倆的臉同時出現在銅鏡中,雖然鏡子裏的人象並不清晰,五官也有些扭曲,但年宿宿還是清楚看到了母親臉上的淚痕。


    楊月蓉不想讓年宿宿知道自己哭了,側過臉去飛速抹了把眼淚,轉過頭臉上已經換了副表情。


    她笑著挽起年宿宿的發,“要是弄疼你了,你就說一聲啊。”


    年宿宿“嗯”了一聲,喉嚨有些發哽。


    楊月蓉強壓著情緒幫年宿宿將頭發盤起。


    華麗璀璨的鳳冠就在一旁放著,如同一座靜坐的佛像,金碧輝煌,又泛著不可褻瀆的光。


    這頂鳳冠是東宮和相府聯手打造的,光是各色各樣的珍珠就用四千二百六十顆,更別提寶石和瑪瑙,內累絲金翟、金簪、累絲寶鈿花,穰花鬢、翟尾這些裝飾品成山地堆積在鳳冠上,整齊有序,每一個都放得恰到好處,一點也不突兀。


    足足重四斤的鳳冠,楊月蓉需得雙手才能將它捧起,鳳冠壓到頭上的那一刻,年宿宿兩眼一黑,感覺頭上頂了座大山,不敢想她頂著這玩意兒走完冊封禮、成親的全流程得有多難受。


    事已至此,她又不能不戴,年宿宿苦著臉將鳳冠扶正,楊月蓉拔出八個角的簪子,再重新紮迴去,固定在頭發上。


    “娘……好重……”年宿宿忍不住吐槽。


    楊月蓉也心疼不已,但是太子妃冊封是必須要戴鳳冠的,再不苦再累,也隻能忍著,“乖,就堅持一天,咬咬牙忍了好嘛?”


    年宿宿癟嘴。


    知畫突然氣喘籲籲跑進來,同年宿宿說道:“小姐,門口有個人送來了一大車鮮花,問了也不說是是誰送的,把花放下就跑了。”


    “現在怎麽辦?太子殿下的迎親隊伍馬上要到了,車把門口擋住了。”


    楊月蓉不悅地擰眉,“既如此快把東西給處理了,左右不知道是誰送的,扔了吧。”


    年宿宿沉吟不語,知畫還在等她的答案。


    她靈光一閃,知道是誰送的了。


    “知畫,你讓人去把花搬迴東廂院。”


    楊月蓉不解。


    知畫應了一聲,立馬就要跑出去,年宿宿突然想起來什麽,連忙將她叫住,“等一下!”


    “看一下有沒有紅色的,小一點的,給我摘兩朵過來。”


    知畫雖不明白是何用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楊月蓉思來想去,忍不住問她到底是什麽人送的,年宿宿笑了笑,隻說是一個好友。


    一個遠在江南的好友。


    她不能來,便讓她的花來陪自己出嫁吧,年宿宿失落地垂下眸,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很快,知畫就拿著花迴來了,為了方便年宿宿挑選,她大的小的,紅的黃的藍的……都拿了一些。


    年宿宿選了兩朵紅色的,藏在鳳冠中不會太突兀的,讓楊月蓉親手幫忙插上去。


    梳好妝,就隻剩穿喜服了。


    喜服也是楊月蓉提前好幾個月,找了二十名手藝頂尖的繡娘共同趕製的,料子用的是最好的浮光錦,每一處刺繡圖案都栩栩如生,鳳紋、祥雲紋……光是一條霞帔就耗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更別說大袖、外裳和裏衣,裏裏外外六七層,每一層都有刺繡。


    楊月蓉和知畫一起幫她套上,年宿宿肩膀被往下一壓,身上又重了好幾斤。


    才穿戴好,年丞運就來了。


    “準備好了嗎?迎親隊伍已經到門口了……”年丞運一眼看到鳳冠霞帔的年宿宿,被驚豔到說不出話來。


    下一秒,他眼眶就紅了。


    “我們姎姎,要嫁人了……”他哽咽地說。


    楊月蓉見他如此,一直壓製著的情緒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爹……娘……”年宿宿癟嘴,泫然欲泣。


    年丞運連忙提醒楊月蓉:“這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等會兒姎姎情緒也被帶得不好了。”


    接著又朝年宿宿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要漂漂亮亮的。”


    年宿宿強忍淚水點點頭。


    知畫取來蓋頭給楊月蓉。


    楊月蓉遲遲舍不得動手。


    “姎姎,以後就是為人妻子了,做事不能再任性妄為,三思而後行,知道了嗎?”


    “到了東宮,要盡心服侍殿下,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別人再想挑你的刺,也找不出錯處來。”


    “殿下雖沒了生母,但頂上還有個皇後,她就算是你半個婆母了,皇後娘娘不比尋常婦人,你可千萬不能得罪她。”


    楊月蓉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年宿宿一邊聽,眼淚一邊掉。


    知畫怕她哭化妝,拿著手帕幫她拭淚,掉一滴,擦一滴。


    時辰到了,年丞運不得不打斷她,楊月蓉依依不舍地給年宿宿蓋上紅蓋頭,送她出門。


    門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年宿宿的視線隻能看到自己的腳尖,在紅娘的攙扶下坐上花轎。


    她不敢太大動作,怕鳳冠摔下來,走得慢,動作慢條斯理的,來看熱鬧的人都誇相府的大家千金就是不一樣,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著優雅和貴氣。


    年宿宿被氣笑了,優不優雅不知道,她這一身的確挺貴的。


    ——


    由於成親和冊封大典是同一天,年宿宿與秦君鬱拜完堂之後才去參加的冊封禮,走完一切流程迴到東宮時已經日薄西山。


    年宿宿一出太廟就和秦君鬱分開了,有人領著她迴東宮,被幾個宮女護在中間送迴了新房。


    蓋頭重新蓋上,隨著門“吱呀”一聲被關上,年宿宿的世界陷入了寂靜。


    從今早到現在,她耳邊的鞭炮聲就沒停過,突然安靜下來,她還有些不適應。


    秦君鬱這個時候正在前院招唿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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