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還是受到京中流言蜚語的影響。


    秦君鬱幹脆沒有下馬。


    李瑤鳶的貼身丫鬟和她院兒中幾個婆子在門前候著,見年宿宿與她說著話,不敢上前。


    年宿宿幫李瑤鳶係緊身上身上的披風,壓了壓毛邊,溫柔道:“等過幾天安頓好了我來找你去吃茶。”


    她點點頭,這次的笑終於多了幾分真心。


    李瑤鳶目送馬車隊伍遠去,臉上笑容終於卸下,滿臉疲憊,她木訥看著地麵,也不管丫鬟、婆子說了些什麽,自顧自地往裏走。


    丫鬟連忙上前攙住她,主仆幾人從側門入了府。


    她迴自己的院子裏要路過中堂的,父親李知義背對著府門,負手而立,似在等她。


    母親正與父親低聲說著什麽,一臉愁苦。


    李瑤鳶左右看看丫鬟,“你們先迴院子,我與父親說幾句話便迴。”


    她的貼身丫鬟婉桃麵露難色,緊緊握住她的胳膊。


    “小姐……”婉桃聲音中夾了些哭腔。


    她隻恨自己不能跟著去甘林寺,沒能護好自家小姐,讓小姐受了屈辱,若非其他幾位丫鬟勸著,三日前她就一頭撞死在樹下了。


    婉桃是知曉老爺脾性的,他一定會認為是小姐的問題,將她好一頓罵。


    小姐在外受了委屈,迴了家還要被父親指責,心裏該怎麽勸解自己才能想開呢?


    “婉桃,聽話。”李瑤鳶有氣無力,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這幾字來。


    婉桃抹了把眼淚,被其他幾個丫鬟扯走了。


    李瑤鳶理了理情緒,蓮步輕移,走至父親身後三步遠的距離,盈盈一墩身,道:“父親,母親,女兒迴來了。”


    李知義氣從鼻出,怒哼一聲,並未轉過身來。


    李夫人雙眼發紅,用帕子拭去眼淚,這才扭頭擠出一抹苦笑,她扶起李瑤鳶,見女兒麵色蒼白,心口隱隱作痛,才壓下的情緒再次翻湧起。


    她哽咽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李瑤鳶垂下眼簾,不願讓母親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攥緊了十指才沒讓自己流下眼淚。


    李知義卻突然發怒,震袖揚聲斥道:“你還有臉迴來!”


    他轉過身,橫眉怒目,瞪著李瑤鳶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半分沒有往日父女情深的樣子。


    李夫人嚇了一跳,卻沒敢說什麽,隻能默默鬆開李瑤鳶的胳膊,往後退了幾步。


    她不敢忤逆丈夫,卻又心疼女兒,對李瑤鳶的愧疚,足以讓她的心被剜上千百次。


    李瑤鳶並不怪自己的母親,她隻是默默提裙下跪,冷聲道:“女兒知錯,請父親責罰。”


    “你知錯?”李知義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你倒說說,錯在哪裏?”


    李瑤鳶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額角青筋忽現,她咬牙,沒有迴答,既覺憤怒又覺心寒。


    李夫人扯他的袖子,為難道:“老爺……”


    外人往女兒身上捅刀子就罷了,他這個當父親的怎能在背後也刺她幾刀呢?


    李知義用力甩開李夫人。


    受了力,李夫人往後摔去,撲倒在地,李瑤鳶一驚,不可思議地看了父親一眼,隨後膝行上前扶起她,“娘……”


    李夫人眼淚簌簌落下,忍著身上和心中的疼痛,端正跪好,抽泣著,後背一起一伏。


    李知義沒有動容,反而怒視母女二人。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不知廉恥!不守婦道!《女訓》、《女戒》、《女德》都白讀了!”


    “怎的去的姑娘那麽多,偏生是她遭了禍!”


    “你知不知道外人是怎麽說我們李府,怎麽說我的!我的老臉都被你丟光了!”


    他罵得唾沫橫飛,五官扭曲。


    李夫人拿著帕子捂臉,嚶嚶泣泣哭了起來。


    李瑤鳶垂著腦袋聽著,臉上的表情已經麻木,甚至有些想笑。


    在迴府的路上,她預設了無數種可能,包括現狀這種。


    自已的父母是何種性子,她一清二楚,所以心裏早有準備,父親的暴怒和指責,母親的軟弱無能,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早習已為常。


    可心中仍有僥幸。


    如今夢碎了,她覺得自己很可笑。


    李瑤鳶攥緊手帕,重複了一遍:“女兒有辱李家門楣,令家族蒙羞,請父親責罰。”


    橫豎父親也覺得是她的錯,她懶得為自己辯駁,更無心與他爭吵,幹脆認下。


    李夫人哭得更大聲了。


    李知義被吵得不耐煩,讓人將她帶迴了房裏。


    中堂隻剩父女二人。


    一月府的天還很冷,青石板又硬又冰,李瑤鳶雙膝跪在上頭,疼痛難忍,腰杆卻沒有塌下一分。


    李知義看著她,沉默良久。


    李瑤鳶的目光平靜如水看著前方,樹枝搖曳,風卷雲湧,世間靜安靜了下來。


    腳步聲遠去,李知義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李瑤鳶身子一軟,倒了下來。


    她雙手撐地,掌心貼著冰涼的青石板,寒氣一陣陣襲向手掌,寒冷刺骨,卻遠沒有她的心寒。


    她垂下腦袋,眼角落了兩行淚。


    ……


    相府。


    秦君鬱親自將年宿宿攙下馬車,車夫將馬車駛離,朝皇宮的方向去。


    兩人久久對立。


    秦君鬱抬手拔開她鬢邊散落的碎發,總覺她眼中有股淡淡的憂愁,想來是為了李瑤鳶的事。


    盡管處置主持的文書中已說明李瑤鳶並未遭到侵害,但人心是不可控的,他們如何想便如何說,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也能成真。


    但謠言散播的速度太快,且內容神乎其神,似乎有人故意為之……


    秦君鬱留了個心眼,準備叫人好好查查這三日發生了些什麽。


    年宿宿突然問:“殿下,簫公子和王姑娘的婚事……真的沒有挽迴的餘地了嗎?”


    王大人對這門親事很滿意,若非簫劍霆接了旨到江南剿匪,他能將成親的日子定在明日。


    當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王大人特地向皇帝求了旨,等簫劍霆一從江南迴來,就把婚期定下,越早越好,皇帝自是沒有意見,便允了。


    此事簫劍霆還不知道。


    這也就意味著,等他立了軍功迴來時,就要風風光光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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