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這麽多,皇帝都沒有表現出讓年宿宿嫁給天兒的想法,她大致猜能到其中之意。為今之計,是要阻止年巧月嫁給秦奉天。


    其他的,日後再議就是。


    皇後起身,行了跪禮,“皇上,天兒年紀小不懂事,不明白‘知人知麵不知心’的道理,臣妾看他是被些心術不正的人帶壞了,所以才胡亂說話,哪裏就分得清誰好,誰不好呢。”


    言語間含沙射影,無一不是在點年巧月。


    年巧月又是個敏感的,一聽就懂其中之意。


    被皇後當眾這麽羞辱,她羞愧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整個人都在發抖。


    偏偏秦奉天是個沒擔當、沒膽量的,被皇後一瞪,頓時跟縮頭烏龜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更別說請皇上賜婚。


    她的願望,要落空了,兩門親事最後都不了了之。


    年宿宿心胸舒暢,一高興就喝多了兩杯,席間總覺得對麵的秦君鬱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大有深意。


    好嘛,喝醉一次被人嘮一輩子。


    宴後,秦奉天被皇後留下,隨她去了鍾粹宮。


    他忐忑不安,亦步亦趨地跟著。


    母後臉色難看,過來的路上一語不發,一定是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他腦一熱才為年巧月說了話,現在追悔莫及。


    皇後坐在太妃椅上,揮退左右,手上端著杯熱茶,正欲品嚐,隻見秦奉天麵帶懼色,雙膝一彎,跪了下去。


    “兒臣知錯,請母後責罰。”秦奉天低著頭,態度誠懇。


    皇後不緊不慢抿了口茶,發覺這茶比平時要苦,便不想喝了,用了些力將茶盞往桌上一放,盞蓋和盞身碰撞發出清脆刺耳的響動。


    她皺著眉,語氣還算平和,“哪錯了?說來聽聽。”


    秦奉天咽口水,“迴母後,在慶暉殿時,兒臣不該多話,不該將……年二姑娘牽扯進來。”


    皇後不喜年巧月,不僅是因為出身低賤,更不喜她攀龍附鳳的下作行為,可自己的兒子一心撲在她身上。


    她身為母親,無奈又痛心。“還有呢?”皇後沉聲問。


    “還有……還有……”秦奉天哆哆嗦嗦,腦子飛速轉動,靈光一閃,道:“兒臣應該聽母後的話,娶了年姑娘。”


    “嗯,不錯。”皇後欣慰,“天兒懂事了許多,母後很高興起來說話吧,別跪著了,地上涼。”


    秦奉天鬆了一口氣,得到母後的誇獎,可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反而覺得難過。


    是因為不得不聽話,做違心之言,所以他心裏難受,麵上不露隻是撩袍起身。


    皇後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皇後垂目,“天兒,你可知為何皇上今日沒有表態?”


    秦奉天知道這是一道新的考題,他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也從來猜不準父皇母後的心思,但還是擰起眉心認真思考起來。


    年宿宿身份特殊,她身為相府嫡小姐,她的立場很大可能代表著年丞相的立場。


    就算丞相中立多年,或許不會因為女兒而輕易改變。


    可真到不得不選一方的那天,血肉親情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父皇不同意,無非是不想他得到丞相的支持。


    他自嘲一笑,“父皇覺得我比不上皇兄,難擔大任。”


    皇後點頭,又搖頭,“是,也不全是。”


    自己兒子的秉性她最清楚不過,能想到這個層麵已實屬不易。


    她又問:“那若是太子求皇上賜婚,將年姑娘許配給他,你覺得皇上會同意嗎?”


    “會。”秦奉天答得毫不猶豫。


    皇後搖了搖頭,“不,他不會同意。”


    無論是秦君鬱還是秦奉天,哪一方獨大對皇帝都沒有好處。


    不然這麽多年來他也不會對兩方的爭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秦奉天想不明白其中緣由,正要問,門外守著的宮女卻匆匆進來通傳:


    “娘娘,賢王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宮女瞥了秦奉天一眼,猶豫道:“娘娘要見嗎?”


    “皇叔來了?”秦奉天驚喜,“皇叔已經有一年沒來見過母後了吧?”


    宮女嚇得要給這位口不擇言的爺跪下了。後宮嬪妃和外男私下見麵是殺頭的死罪,特別是賢王身份特殊,身為皇上的弟弟,和皇後嫂嫂多有來往,這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後宮早些年就有流言傳過賢王與皇後娘娘關係不清白,後來那些傳過謠的宮人都被皇後娘娘擊殺,這才扼住了流言蜚語。


    如今慶王這麽一句直接坐實了賢王與皇後常有來往,宮女生怕自己會被滅口。


    皇後麵色如常,對宮女揮了揮手,“傳吧。”


    她慍怒地瞪著秦奉天,“天兒,以後這種話不能再亂說了,今天這兒沒有別人,你說了倒不要緊,萬一哪日被有心人聽去又要大做文章,傳到皇上那兒就麻煩了。”


    秦奉天自知說錯話,乖乖地“哦”了一聲,低著頭站到一旁。


    賢王風塵仆仆地來,一身鴉青色直裰,青竹暗紋若隱若現,外披墨綠色鶴氅,走起路來衣袂翻飛,盡管眼角有細紋,可絲毫不掩飾他身上儒雅的氣質,反而更添幾分韻味。


    早些年皇帝還曾玩笑過,說三皇子不像他,反而像他的皇叔,特別是那一雙濃眉大眼。


    皇後聽到,嚇得摔了茶盞,直到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也嚇得一身冷汗,尤為心驚。


    秦奉天笑著揖禮,“皇叔。”


    秦澤海從進門時就緊繃的眉心在這一刻放鬆,眼神變得柔和,他拍上秦奉天的肩膀,語氣欣慰,“天兒已經長這麽大了啊。”


    “是啊。”秦奉天笑得沒心沒肺,“皇叔已經有快一年沒進宮了吧?”


    一年前賢王因屬下犯下大錯被皇帝扣了個“管教無方”的罪名,派去守皇陵。直到上個月,皇帝肅清朝野,處置了一部分貪汙的官員,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便召他迴京複職。


    秦澤海點頭,“是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日一見天兒,果然如此。”


    皇後笑容滿麵,嬌嗔:“你就別誇他了,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


    秦奉天不好意思,笑著撓撓頭,“母後若沒什麽吩咐兒臣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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