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全重重歎了口氣,臉上滿是失望。


    百官相逼都不能讓皇後鬆口,看來她是鐵了心地要拿皇帝威脅太子。


    他迴頭看了眼養心殿的殿門,一眼望進去,龍涎香煙氣繚繞,厚重的幔帳一層層被昏暗和壓抑籠罩著。


    突然,餘光一瞥,右廊道盡頭的拐角後有一片亮色的衣角露出來,這個顏色……很眼熟。


    李忠全留了個心眼,從左側繞了個大圈到那人身後。


    一個纖瘦的背影扒著牆角探頭往外看,似乎在尋找什麽,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後危險降臨。


    一隻大掌狠狠按在她的左肩上,發出悶響。


    喬悅嚇得後背一僵,心裏連自己埋哪兒都想好了。


    她緩緩轉過身,對上一雙犀利的眼睛。


    “又是你。”李忠全臉色陰沉,說不上是生氣還是詫異,但那警惕的眼神已經讓喬悅嚇得腿軟。


    喬悅支支吾吾,正想著解釋,卻聽到李忠全說:“跟我過來。”


    喬悅垂眸,小碎步跟上去。


    來到一處偏殿,四下無人,李忠全和她保持著四步的距離。


    “你到底是誰?”


    “你有什麽目的?”


    “為何總是陰魂不散?”


    李忠全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養心殿附近看到這個宮女的身影,本以為嚴詞拒絕能讓她死了這條心,沒想到她這麽倔,居然還不肯放棄。


    喬悅:“奴婢名叫喬悅,是祥如宮的宮女,現在鍾粹宮服侍慶王爺。奉太子妃之命助皇上脫困,還望公公能從中協助,否則單憑奴婢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成事的。”


    她這次的態度和上次完全不一樣。


    上次是求李忠全和她合作,這次直接搬出太子妃的名號,要求李忠全協助。


    李忠全眉心一擰,半信半疑。


    他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幫到皇帝,否則絕對不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宮女。


    “你說你是太子妃的人,可有憑證?”


    喬悅自信一笑,她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李忠全這句話,她從袖中掏出一個四方小盒子,捧在手心遞過去。


    李忠全接過來細細打量,盒身是金絲楠木,以金條鑲邊,六個麵分別刻著龍、鳳、麟、龜、虎、鶴的圖案,拿在手裏沉甸甸的。他遲疑地看了喬悅一眼。


    “李公公一定想不到這是什麽。”


    被她這麽一說,李忠全更緊張了,打開蓋子,裏頭赫然躺著一個小印章。


    “這這這……”李忠全激動得語無倫次,瞳孔顫動,在喬悅和印章之前來迴轉動,“這是太子妃的妃印!”


    喬悅得意:“正是。太子妃隨太子殿下出征前將妃印交由我保管,就是提前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希望奴婢能憑些印得到李公公的幫助?”


    李忠全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可置信,印章是能證明身份之物,豈可隨意交給他人保管?這宮女莫不是在騙他?


    但經他檢查仔細檢查,這枚印章真得不能再真。


    李忠全的心情大起大落,將印章收好,喬悅笑了笑,“李公公現在信我的話了吧?”


    “那你有什麽法子能助皇上逃離皇後的掌控?”李忠全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他在禦前伺候那麽久,現在連進去看一眼都做不到,她一個小小宮女能有什麽能耐?


    喬悅對自己的實力有十分清晰的自知之明,她聳聳肩,“正麵硬杠杠不過,我們迂迴著來。”


    李忠全不理解。


    喬悅往前三步,低聲和他說了自己的計劃。


    “這真的能行嗎?”李忠全不由得懷疑,因為這計劃一聽就不靠譜。


    喬悅雙臂環胸,反問他:“那李公公有更好的法子嗎?”


    他啞言。


    喬悅攤手,“既然沒有,那不妨聽我的,萬一成了呢。”


    李忠全深思熟慮一番,無奈地點了點頭。


    喬悅轉身離開,李忠全手裏還拿著沉甸甸的妃印,急忙叫住她:“等等!”


    喬悅停了腳步,沒有轉身,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事,在他開口之前,她道:“勞煩李公公代奴婢將妃印交還給太子妃。”


    她毅然決然離去,步履匆匆消失在拐角處。


    李忠全捏緊方盒,不知是否是錯覺,總覺得從那宮女的語氣裏聽出來了遺憾。


    夜幕降臨,在養心殿值守的宮人也逐漸變得散漫,一個個都想迴去睡覺,打了個哈欠,捂緊了冬衣防止寒風灌進領子裏。


    鍾粹宮內,喬悅和秋瑤忙得大汗淋漓,腳不沾地。


    “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晚上就發起高熱來了?”秋瑤一邊給秦奉天擦身子,一邊嘀咕。


    喬悅蹲在床邊擰手帕,秋瑤將用過的給她,她將新的遞過去,如此輪換著來。


    “正值換季的時節,傷寒在所難免,病來如山倒,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姐姐別擔心,太醫不是已經診過脈,說今夜必能退熱嗎?”喬悅安慰她。


    秋瑤歎氣,“看著這麽大個人,生病了也跟個小孩兒似的哼哼唧唧,很難讓人不心疼。”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朝喬悅笑了笑。


    喬悅忍不住笑,“他沒病倒的時候也跟小孩一樣啊。”


    就他這心智,五歲小孩都比他聰明。


    秋瑤撇撇嘴,“挺可憐的。”


    這話也就私下沒人的時候才敢說,不然傳到皇後耳朵裏,可憐的就是她了。


    喬悅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擰帕子的動作變得遲疑,“那……我初到祥如宮,荷珠、春環和雪瑛她們欺負我,你暗中幫我,也是因為覺得我可憐嗎?”


    秋瑤一愣,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眼神也變得混沌了,她抿著唇想了想,“算吧。但不完全是出於可憐。”


    她將涼掉的帕子扔迴水盆裏,喬悅又給了她一條新的,“主要是我看她們不爽很久了。祥如宮每次來新人,必要被打壓、欺淩,每一個我都是能幫就幫。”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你算是其中一個。”


    喬悅的目光黯淡下來,心裏空落落的。


    她以前很討厭,甚至憎惡那些可憐她的人,總覺得他們高高在上,瞧不起她,所以她恨,恨那些帶著憐憫之心幫助她的人。


    但方才她問出那句話,卻希望聽到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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