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秘籍落滿了灰,似乎很久都沒有人翻動過了。


    南杏落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半天都沒有動作。


    他還記得,在他剛進上瑤宗的時候,無情道可謂是人人皆知。


    話本子裏的主角修的是無情道,要麽殺妻證道,進入修仙界後,再覓得一個貼心道侶,從此大道與她全都要,隻有原配死得莫名其妙,連屍首都不知所蹤,偶爾還要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以此繼續他們之間的小情趣。


    要麽就是為修無情道斷情絕愛,任由身邊環肥燕瘦,妻妾成群,他仍舊隻懷大道,從不為美色動心,但哪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心中仍然隻會對一個心愛的姑娘保留一處空間。


    這個姑娘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聽話懂事,純真無辜,她要身懷滔天的背景,能為他提供絕佳的助力,她要落落大方,不為他的眾多紅顏吃醋,偶爾還需要有自己特殊的小脾氣。


    無論哪一種,都是那時候的青年少女愛看的類型。


    當時蘇言愛看第一種,昭雲愛看第二種。


    直到謝槿奚給他們上了修仙第一課,告訴了他們大道三千的浩大,他們才感覺出來這些話本子的不對勁。


    兩人隻是默默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丟了出去,後來都換了其他類型的話本子來看。


    南杏落看著手中的秘籍。感覺這東西應該也是當年他們丟掉的東西之一。


    他拍了拍上麵霧蒙蒙的灰塵,坐在書桌旁,漫不經心地翻看了起來。


    由於沒有好好保存,秘籍原本就泛黃的內頁漸漸變脆了,稍微使點勁就能整個破壞掉一樣。


    南杏落翻了幾頁,卻聽到外麵鬧哄哄的一陣響。


    他探出身子去看,發現是杜三七拽著蘇言上來了。


    說來也怪,那天之後,他迅速找了杜三七去給蘇言看病,結果蘇言好好地跟個沒事人一樣,杜三七不放心,還是拉著他檢查了好久。


    結果還是一樣,什麽事都沒有。


    蘇言隻是臉色蒼白得很,他眼神焦急,似乎總想對他們說些什麽,可他們再問下去,蘇言的嘴巴就跟被什麽東西粘起來了一樣。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雖然覺得有些問題,但隻要蘇言身體沒出什麽事就好。


    昭雲私下裏問他,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大師兄。


    他收起小樓春,隻對昭雲說,“隨便你。”


    這麽看來,蘇言的事情應該告一段落了才對。


    杜三七怎麽又會拽著蘇言過來呢?


    昭雲跑在他倆後麵,看見南杏落出來了,急忙拽著他跟他講事情經過。


    “蘇言瘋了!”


    南杏落眉頭一皺,“你胡說什麽?”


    昭雲還未出聲解釋,便聽見被杜三七拽著的蘇言大喊了一聲。


    “我要離宗!”


    他這話一吼出來,整個劍山都安靜了下來。


    杜三七抄起巴掌就往他腦袋上護,“離宗!離宗!我看你是翅膀硬了!離宗!”


    蘇言被劈裏啪啦的巴掌打得抬不起頭來,他一邊胡亂躲閃著,一邊繼續嚷嚷。


    “我要出去!我要離宗!”


    杜三七險些白眼一翻直接氣暈了,他手指顫抖著指著蘇言,又扭過頭來看昭雲和蘇言。


    “你們大師兄呢?”


    昭雲也不知道,她隻好抬起頭來看著南杏落。


    南杏落的身上一下子承擔了三個人的目光,他垂著眼,不自然地攥起了手。


    “……他不在。”


    杜三七眉峰一挑,“不在?他去哪了?”


    南杏落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我錯了,我錯了杜長老。”


    蘇言猛然醒悟般,一把抱住了杜三七的腰來迴搖晃,“你不要告訴大師兄!我不離宗了!是我錯了,你別告訴大師兄。”


    杜三七差點被他一下子拽著撲倒,幾人都對蘇言突如其來的轉變有些無所適從。


    不管三七二十一,杜三七先一把把蘇言撈起來。


    “好了,你能想開就好了,站好了,這樣像什麽樣子。”


    蘇言忙不迭點點頭,一骨碌爬了起來。


    “行了,你跟我再去醫山待幾天休整休整,你這身上也沒什麽毛病啊……怎麽這麽奇怪。”


    他一邊拉著蘇言往外走,一邊瘋狂給昭雲和南杏落使眼色。


    兩人離去後,昭雲看了南杏落一眼。


    “你去說?”


    南杏落往後一退,直接關上了房門。


    昭雲在外麵小聲地“嘁”了一下,隔著門框衝他一喊,飛快跑走了。


    “你去說哈,我要去陪蘇言了。”


    南杏落靠著門框,直到昭雲走後很久,才沉沉歎出一口氣,脫力般滑坐到地上。


    在他的身側,《無情道經》被風吹動,書頁簌簌翻開,停在他最常翻看的那頁。


    偏偏是他已經要下定決心的這個時候,偏偏是隻差最後一步做決定的時候。


    天色沉下來,沒事兒就來打坐的弟子都迴去了,這裏隻要有人上劍山,就一定會經過他這裏。


    蘇言和昭雲不在,柳長歸還在閉關期,現在能上劍山的,也就隻有謝槿奚一個人而已。


    南杏落坐在地上,看陽光變成夕陽,又漸漸斜下來,直到最後消失不見,隻剩下黑色的天幕。


    一直到後半夜,他才聽到有人上山的聲音。


    是謝槿奚。


    他沒有瞬移直接迴院子,而是遛彎一樣,從山腳下晃晃悠悠地往上走。


    南杏落深吸一口氣,推門出去,沉寂許久的心髒噗通噗通跳起來,又被什麽東西強行壓製下去,再次恢複死水一潭的平靜。


    謝槿奚已經走到了山腰,恰好看到推門出來的南杏落。


    二人皆沉默了片刻。


    “出來練劍?”


    率先打破寂靜的,還是謝槿奚。他下意識往後一背手,似乎在瞞著南杏落藏什麽東西。


    隨後又想起來南杏落同他現在不冷不熱奇奇怪怪的關係,訕訕地放下手來。


    南杏落眼尖,瞟見他手上拿著個小小的玉製酒壺。


    他沒怎麽放在心上,搖搖頭。


    “不是,是蘇言最近有些奇怪,杜長老讓我告訴你一聲。”


    謝槿奚一挑眉,似乎是想問他,卻又閉了嘴。


    “好,我知道了。”


    他還站在那裏沒有走,南杏落靜了片刻,又抬眼去看他。


    “還有事嗎?”


    他和謝槿奚中間還有些距離,隔著幾棵茂盛的花樹,夜風吹落許多嬌嫩的花瓣,嘩啦啦地,全都落到地上。


    “……沒事,你好好休息。”


    謝槿奚垂著眼笑了下,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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