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雲是在逃亡途中遇見南杏落的。


    她是家裏的獨女,她爹老來得女,疼她疼得緊。


    昭雲的娘是平落國鼎鼎有名的美人,她爹當年跟她娘的愛情故事,一度成為平落國人人津津樂道的美談。


    將軍與農戶姑娘的愛情,這種故事是話本裏才能見得到的東西。


    其實他們的故事也很老套,昭雲她爹抱著她講過無數次,無非就是將軍受傷農家女衣不解帶地照顧。


    她爹那時候傷了眼睛,看東西模模糊糊的,隻記得有個仙女好心照顧他,脾氣暴躁了點,但人確實好心,因此在剛蘇醒時,就將祖傳的定親玉佩送出去了。


    雖然他那時候還不知道仙女長什麽樣。


    她爹說,他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認識了昭雲她娘,然後生下了昭雲。


    昭雲自出生起就繼承了她爹的武學天賦,還有她娘的火爆脾氣,她百天抓周的時候,第一個就抓到了一把威風凜凜的紅纓槍,那是她爹親手做給她的小玩具。


    除了紅纓槍還有好多,什麽刀啊劍啊的,堆滿了整整一個鐵箱。


    她爹在她小時候還經常出去打仗,家裏就剩她們母女倆,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昭雲十歲時,她爹就不怎麽出去了,成天在家裏教她舞刀弄槍,然後被她娘揪著耳朵教訓一頓。


    那時候昭雲還很快樂。


    可是事情很快就變得嚴重了,她爹被收了兵權,皇宮奸臣當道,弄得下麵民不聊生。


    她及笄禮剛辦完那天,她爹被皇帝“請”去了宮裏,一直沒有迴來。


    再見她爹,是無鎮城城破那天。


    她娘讓她拿著東西滾,那些叛軍衝破了城門,將她爹的腦袋掛在了城門口。


    她娘說,叛軍衝著咱家來的,你有多遠滾多遠。


    昭雲抱著她爹給她做的紅纓槍不鬆手,在家裏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她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那些叛軍要這樣做,她隻知道一直疼愛她,給她做玩具,教她騎馬打仗的爹死了。


    她娘沒理她,拎著她衣領把她丟給了奶娘,讓奶娘帶著她跑。


    昭雲見到她娘的最後一麵,就是她娘提著她爹常用的那把砍刀,靜靜站在院中。


    風卷起她的裙擺,她的身體那樣瘦小,卻在這一刻和她爹威風凜凜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院門被叛軍衝開,她被奶娘捂著嘴半拖半抱著走進密道,再也看不見她娘的身影。


    叛軍鬧得很大,到處都是他們燒殺搶掠的身影。


    她和奶娘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被大批難民一衝,徹底走散了。


    她身上帶的銀錢不多,全是幹糧,也好在她爹給她說了不少行軍途中的所見所聞,昭雲聰明著呢,沒讓難民們發現她帶的大部分幹糧,反倒偽裝成一個落難的嬌貴大小姐,很是囂張跋扈。


    過了沒幾天,又有一批難民湧進了他們的隊伍。


    她便是在此時認識的南杏落,那少年一身灰色勁衣,抱著一把裹滿了黑布的長劍,問他什麽都不說話。


    昭雲還是第一次在難民裏碰到跟她年歲相仿,獨身一人的孩子,有事沒事就拉著他嗶嗶叭叭。


    南杏落雖不應聲,倒也沒有多不耐煩。


    兩人結伴過了幾天,又遇見了看著就很有錢的蘇言。


    昭雲和蘇言兩人老能嘮到一塊兒去,南杏落就坐在邊上,抱著劍聽他們聊。


    後來讓他們感情更進一步的,是因為暴動的難民。


    昭雲懷裏的幹糧還是被難民們發現了,他們吵著讓昭雲將幹糧平分給他們,否則就讓他們三個小孩子好看。


    昭雲氣得叉著腰和一群人對罵,蘇言臉都氣紅了,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你們臭不要臉。”


    還是南杏落將黑布解開,長劍橫在眾人麵前,那把長劍上透出一股血腥氣味,震得眾人皆往後退了一步。


    南杏落說,“想要幹糧,先問問我的劍。”


    有不信邪的難民上前,鼓動大家:“咱們一群人,還怕他一個小孩子不成!”


    眾人一哄而上,被南杏落提著劍打得七零八落,他甚至都沒把劍抽出來。


    昭雲在這事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原來會說話啊!”


    第二句話是,“你的劍好帥!能給我看看嗎?”


    南杏落沒理她,反手把自己的劍給了她。


    那是一把相當古樸的劍,劍身刻著“小樓春”三字,昭雲剛拿到手裏,迎麵而來的便是一股肅殺之氣。


    昭雲沒被嚇到,反倒嘟囔著“真是把好劍”,愛不釋手地來迴看著。


    南杏落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我爹給我的,確實是把好劍。”


    他們跟難民鬧翻之後,便脫離了隊伍。


    三人找了個破爛的土地廟,搬了點幹草放在神像後,將這裏作為他們的臨時據點。


    過了沒幾天,有個一身黑衣的人突然來了這裏。


    他的裝扮實在不符合蘇言看過的話本子裏“仙風道骨”的仙人模樣,更像是反派魔頭,三人很是警惕地靠在牆邊,誰也沒有吭聲。


    那人伸手一揮,一朵白雲便浮現在他身邊。


    昭雲小聲叫了一聲:“雲上有字!”


    蘇言試探地拽了一下雲朵,發現沒拽動,反倒是雲朵自己往他那邊飄了些。


    那朵雲上寫著:“你們三個與我有緣,要不要拜我為師。”


    南杏落似乎對他這一手很感興趣,他看向柳長歸:“你是上瑤宗的?”


    柳長歸輕輕頷首,雲上緊接著又變了:“上瑤宗,柳長歸。”


    看見柳長歸這三個字的時候,南杏落就同意了:“好,我跟你去。”


    昭雲左右看了一眼,拽了拽南杏落的衣袖,拉著他到角落裏,小聲詢問:“那人誰啊,你認識?”


    蘇言也跟著去了,三個人就湊在一起講小話,將柳長歸一個人留在那裏。


    南杏落伸手把自己的衣袖從她手裏拽出來:“上瑤宗是雲水大陸第一宗,我不認識,聽過他的名號。”


    “噢,那我們也去吧。”昭雲稀裏糊塗地一點頭,南杏落挺靠譜的,再說了,無論去哪裏,他們的處境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蘇言摸摸下巴:“你們都去,那我也去好了。”


    於是柳長歸就順利地拐到了三個啥都不知道的毛孩子,帶著他們往上瑤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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