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淵拜了柳長歸為師,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滿口的“老師”改成了“師父”。


    早上是要給師父泡茶的,中午是要給師父收拾院子的,晚上是要給師父匯報一天進度的。


    柳長歸天天聽著沒什麽差別的內容,沒什麽表示,但也沒有拒絕說他不想聽了。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年。


    華淵與柳長歸之間除了日常修行,更是因為多年的相處添了一份不言而喻的默契。


    某日黃昏,師徒二人並肩坐在山巔,俯瞰著腳下蜿蜒的河流,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師父,我常想,修仙之路廣闊,是否真的能包容這世間的萬般情感?”


    華淵打破了沉默,目光閃爍。


    “道,非止於刀劍,亦非限於打鬥。修道一途是對於心性的磨礪,是對世間萬物的理解與感悟。你若以心化劍,情之所至,劍亦隨之,便能悟其真諦。”


    華淵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自那日後,他開始嚐試在修行中融入更多的情感與理解,無論是對過往村莊親情的思念,還是對他與柳長歸的未來憧憬。


    除了劍法,柳長歸還教會了華淵許多其他方麵的知識。


    比如如何識別草藥,治療傷痛;如何根據星象判斷天氣,以備不時之需;更重要的是,如何在紛繁複雜的人際關係中保持自我,不失本心。


    華淵總是在聽講時格外認真,在他這種目光的注視下,柳長歸也忍不住講得更詳細,更充分。


    畢竟第一次為人師,他隻知道要將所有知識都傳授給弟子,在其他方麵總是要不如別的師父的。


    但華淵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柳長歸講的每一件事他都聽得仔仔細細,哪怕柳長歸講到什麽高深的地方,華淵也會在自己理解之後去詢問柳長歸。


    偶爾柳長歸都會覺得,他好像沒出什麽力,華淵就被他帶大了。


    但實際上,華淵隻是單純地因為這段時間柳長歸一直陪著他而開心而已。


    沒了其他人的影響,他現在睜眼就能看到柳長歸,閉眼還是柳長歸,不但能聽到柳長歸細致地給他講課,偶爾還會教他練劍。


    這種生活就很好,沒有人會打擾他們。


    晨光初破曉,二人便在竹影斑駁的庭院中對坐,一壺清茶,兩盞淡香,或靜坐,或談論些修行上的問題。


    華淵滿打滿算跟隨柳長歸六年整,他行事作風多了份沉穩,少了年幼無知的稚嫩。


    午後,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庭院的每一個角落。


    華淵手持長劍,身形矯健,劍尖劃過空氣,發出細微卻清脆的響聲。


    柳長歸站在一旁,不時指點一二。


    光是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也夠華淵心滿意足,他的情緒平穩了不少,不再如之前一般總是在背地裏給某個人紮小人。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二人或圍爐夜話,或靜坐觀星。


    柳長歸偶爾心情好,會講些他和他師父的事情。


    華淵則在一旁傾聽,對於柳長歸整個人的形象,也從高嶺之花的仙人變成了隻是有些冷淡的師父。


    一年又一年,五年時間,又是轉眼而過。


    柳長歸已至元嬰,正籌謀著衝擊化神。


    他和華淵的修煉期一樣,基本都沒什麽阻礙,不過他的基礎要比華淵牢靠,因此在進度方麵,要比華淵快得多。


    彼時柳長歸正坐在書房裏,就著窗外綠竹青翠,給華淵默一本他以往看過的劍譜。


    華淵坐在他下方,毛筆被架在人中,他支肘撐頭,就這樣專心地注視著柳長歸。


    柳長歸其實並不算是世俗意義上的“美人”。


    他眉峰平,因此挑眉時露出來的弧度就極其醒目,一雙瑞鳳目總是平淡,華淵偶爾逗得他氣急了,那裏麵才會露出些情緒的波動。


    華淵的目光挪到他的唇上,漸漸看入了迷,隨後又猛然驚醒,撐著桌麵站起來給了他自己一巴掌。


    想什麽呢!柳長歸可是他師父!


    皮與肉的接觸聲總是很清脆,柳長歸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又挪迴了目光。


    華淵知道,那意思是在問他“又在犯什麽病?”


    他耐住性子坐下來,沒過半晌,又要煩柳長歸一下。


    “師父,你有考慮過結道侶嗎?”


    柳長歸連表情都未變,手中書頁一翻,落筆在新的一頁。


    “沒有。”


    為什麽柳長歸不考慮呢?


    華淵又支著頭思索起來,他年輕又有實力,性子雖說冷淡了點,可到底還是個好人。


    若是有人能惹得這朵高嶺之花心動……


    華淵想著想著,漸漸蹙起了眉。


    他想到柳長歸麵目柔和地為另一人描眉梳發就覺得別扭,煩躁,渾身不得勁。


    柳長歸的手還是比較適合執劍,拿什麽毛筆描眉,真是浪費。


    “師父,為什麽我金丹了你才給我找劍譜啊?”


    “師父,這劍譜很難嗎?我看你都寫兩天了。”


    “師父,咱們這個宗叫什麽名字啊,你以後還收徒弟嗎?你別收了唄,讓他們給我做徒弟。”


    “師父,你……”


    柳長歸歎了一聲氣,袖子一揮,給華淵掃到門外去,同時下了一層結界。


    華淵一屁股坐在門口,裏麵隻傳來柳長歸淡淡的聲音。


    “若是無事便去揮劍,長流跟著你,晚上我會檢查。”


    他和旁邊的一朵白雲對視了一眼,白雲上浮現出一行字:“別想偷懶!”


    這邊是柳長歸口中的“長流”了,那是柳長歸學會馭雲術後掌握的第一朵雲,完全聽從柳長歸的,甚至還有自己的思想。


    華淵從被柳長歸一個人丟在這山頭學到現在,也隻會讓雲霧都聚攏在他身邊而已,這麽幾年來,那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瞪了一眼長流,起身規規矩矩衝著柳長歸的方向一拱手。


    “知道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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