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媽媽迴來後,很自然地發現了家中的有所改變。而這些都不像出自粗心大意的兒子之手。


    「小利呢?」


    「他搬出去了。」


    「哦……這也好。」一陣惘然若失。


    湯武沒答理,繼續打掃、煮食、處理從公司帶迴來的職務。往後的每一天,也這般忙碌地渡過。


    三個月後……


    家裏少了一人,變得冷清十倍。湯武是孝順兒子,每天下班第一時間迴家陪伴母親。可他卻從來不是貼心乖巧的料,再加上每天得要照顧病人,處理公司繁多事務,忙得連氣也喘不過來了。湯媽媽看在眼內,不禁感到心痛。


    「小武,你瘦多了。」母親流露關切的眼神。


    湯武笑了笑,不以為異。但凡母親都有將芝麻大小的事情,誇張到幾百倍的本事。


    「近來公司很忙嗎?你每晚也很睡很少,樣子都憔悴了。」每次深夜看到兒子房間透出來的燈光,一顆母親的心都隱隱抽痛。


    「還行。」湯武笑了笑。也像天下間所有的兒女,對母親關懷,總是迴應得言簡意駭。不過,他偶爾也知道主動關心母親:「媽,最近的身體怎樣了?」


    「老了,怎樣也沒所謂。」湯媽媽答:「不過近來行動靈活了些,不用人扶也能自己支著拐杖走路。」


    「物理治療果然有效。」湯武很安慰。母親的殘疾,是他一生的痛。「對了,明天我不能陪你到醫院複診,客戶有幢別墅要趕工,讓看護小姐陪你吧。」


    「媽自己去也成,平日媽也不需要別人照顧。你別花那個錢,看護收費不便宜啊……」


    湯武唯唯諾諾,待湯媽媽念夠了,話鋒一轉。


    「周末早點迴來吃飯吧。」


    「哦。」


    「我請了三姨婆一家。」


    「咦?」警剔。


    湯媽媽慢吞吞地說:「三姨婆的孫女也一起來。小珠你記得吧?今年要上大學了,長得標致得不得了,比小時候漂亮許多……」


    可憐湯武嗆倒了,咳個半死,好久才說得出話。


    「媽,你別害人家女兒。」自母親出院後,三不五時便搞這些相親宴。


    「這是什麽話!」湯媽媽生氣,理直氣壯道:「隻是交個朋友。」


    湯武無言苦笑。事實上,在席中隻要他跟哪位小姐說超過三句話,母親大人便會喜孜孜地把人家當成準媳婦看待,隻差沒擇定好日子定下婚期。


    「媽,女人我不行的。」歎氣。


    「不可能!我不相信!」湯媽媽激動起來,哽咽道:「你試過了嗎?沒試過怎麽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湯家燈火都指望你啊,媽還巴望在閉上眼前抱到孫子呢。」


    湯武有力的臂膀抱著她,待她發泄夠了,才輕輕說:「媽,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害人害己。而且,一個虛無飄渺的燈火比兒子的幸福重要嗎?一個沒成形的孫子,真的比兒子重要嗎?」


    湯媽媽哽住,顫巍巍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迴房間去。


    湯武無言,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抱住頭。


    類似的事件不斷地重演,一次比一次累人。


    小利,我快撐不下去了,讓我見你吧。


    ◆◇◆


    深夜三時,湯媽媽平複心情步出房間。


    飯廳一片狼藉,盤碗都沒有收拾。為母親者歎了口氣,生兒子就這樣不好,總是粗心大意,不及女兒細心懂事。


    動手收拾好後,湯媽媽隨步走到湯武房間,見門縫還有光透出,便推門進去了。


    「小武……」輕聲。見兒子伏在書桌上睡了,母親便拿了毛氈給蓋上。湯武的睡臉純真,帶著幸福笑容。湯媽媽看著不由得心軟。無論發生什麽事,孩子總是孩子,她愛他至死。


    「真是的,睡也不安穩。」女人隨手拿走兒子緊握著電話,再取走他另一手中的物件。


    「咦?」那奇怪的物怪彷佛是個望遠鏡。湯媽媽就著湯武的位置試看,對麵窗戶的境況清楚映入眼簾。


    是他!雖然隻看到伏在案前沉睡的身形,但自己從小撫養長大的孩子,怎可能錯認。湯媽媽一震,失手掉了望遠鏡,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這就是兒子每天半夜撐著眼皮,白天憔悴睡眠不足的原因。


    也是兒子此刻臉上,幸福笑意的來由。


    女人掩住嘴,不待哭出聲來,便靜靜地退出房間。


    ◆◇◆


    翌日


    湯武早早便上班去了。


    湯媽媽獨自等候看護到來,陪同她到醫院接受物理治療。


    上午十時半,比約定時間遲了大半個鍾,門鈴才響起來。


    湯媽媽一拐一拐地去開門。


    「是你?」一怔。


    「阿姨……」麵對至親,謝利顯得很拘緊。一向任性自我的青年,數一生最重要的人物,除了戀人湯武,便是從小養育他的阿姨。


    「小利……你怎麽來了?」湯媽媽低下頭。謝利消瘦了好多,她看在眼內也感到難過。


    「是這樣的。」輕咳一聲,謝利解釋:「看護出了交通意外,剛才她通知我說不能來了。而小武又去了工地,暫時聯絡不上他。所以……我來接你去醫院。」


    「……」


    看見湯媽媽沒有反應,謝利有點急,「再不走就遲太多了。」


    「……」


    「阿姨,我隻送你到醫院,不會對你做奇怪的事。」


    「……」


    「……好吧。」謝利頹然放棄,道:「我去請安家阿姨來,讓她陪你去。」


    就在青年轉身而去的刹那,湯媽媽喚住了他。


    「小利,你陪我吧。阿姨也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


    「小利,現在生活過得好嗎?」


    「還好。」


    「搬到外麵習不習慣。」


    「也行。」謝利笑了笑。怎麽會習慣?自八歲那年跟湯武住在一起,從此以後幾乎沒分離過一天。現在雖然還可以在工作的地方見麵,但寢室中少了對方的氣息,他晚上會失眠的。


    「那麽……」湯媽媽側著頭,一時找不到話題。


    從家到醫院,從醫院迴到家裏,湯媽媽隻是言不及義地問外甥的近況。謝利也按捺著性子,一一迴答。但問來問去,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麽可以問了。


    「阿姨,你有什麽吩咐直說了吧。」謝利呷了口茶,微笑。畢竟一家人,對彼此有所了解。


    湯媽媽歎了口氣,道:「小利,阿姨說了,你會答應嗎?」


    謝利垂頭不語,心感惆悵。他可以橫眉冷對任何人,但卻不能不給阿姨麵子。


    「小利,你離開小武吧,饒了他也饒了自己,好不好?阿姨求求你了。」


    湯媽媽聲淚俱下,這比罵他打他,更叫他難受。


    謝利默然良久,輕輕說:「阿姨,你應該了解我,我要的東西不會放手。請你諒解,我和小武一點也不想傷害你的。」


    「我不諒解。」湯媽媽痛心疾首,叫道:「今天小武的對象不是你,我還沒那麽難過。但為什麽偏偏是你呢!阿姨最疼你,偏偏是你令阿姨傷心失望。」她一下子被兩個『兒子』背叛了,焉能不傷心。


    「阿姨,我……」謝利咬著唇,心裏難受。


    湯媽媽撇轉臉,狠心道:「我真後悔當初收留你,我不該讓你留在湯家的,這樣對你,對小武都比較好。」


    「阿姨……」心好像撕裂般痛,最不願意聽見的話,終於在『母親』般存在的人口中說出來了。受傷的青年白著臉,不甘心地說:「我做錯了什麽,我隻愛小武,我不會傷害他的。」


    「你已經害他啦!你害他抬不起頭,害他被人唾罵。」湯媽媽疾言厲色。


    「沒有這種事!」謝利大叫。


    「你還害湯家絕後!」


    謝利更不甘。就因為孩子?因為他不能生孩子,所以便被徹底否決了。


    湯媽媽乘勝追擊,「你們這樣不會有幸福的!你們不會被社會……」正要搬出對付湯武那一套,卻忘了外甥比兒子利害百倍。


    「幸不幸福,就像魚兒飲水,冷暖自知。」謝利沉不住氣,固執地說:「為結婚而結婚,為防老而生小孩,這才不是幸福。」


    湯媽媽愣住,聽見外甥繼續侃侃而談,道:「你讓我跟小武分開,去跟不喜歡的人結婚生子,隻會令大家都難受。這年代生不生小孩根本不重要,傳宗接代這一套已經落後了。我和小武也不在意社會上的人認不認同。阿姨,隻要你願意認同我們,那便足夠了。」


    那麽說,是自己的冥頑不靈讓孩子不幸?是自己讓孩子生活過得那麽辛苦,變得消瘦憔悴嗎?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嗎?湯媽媽一口轉不過來,身子微微一晃。


    ◆◇◆


    「阿姨!!」謝利嚇死了,連忙衝上前扶著。他不是故意氣她的啊,阿姨千萬不要出事。


    「媽!」這時湯武剛好迴來,見狀也衝到母親身邊。


    「小武……」謝利愣住。剛才湯武情急之下,一手把他推開了,害他摔得好痛。


    「媽,你覺得怎樣了?」湯武一臉焦急,又轉頭向戀人問道:「發生什麽事?」語氣不是不重的。


    謝利咬著唇。知道自己應該體諒他,可是還是感到委屈。


    「不是說好了不要急,慢慢等待機會麽?怎麽你……」湯武有點發急。他跟小利在公司還可以見麵啊。雖不一起住,但每晚也聊電話聊到三更半夜。小利為什麽仍沉不住氣?要知道,經過上次中風事件,他已經承受不起第二次了。若母親而他們的事,受不了刺激而有所不測……他不敢想下去。


    謝利不言,不為自己辯護,但眼裏同時泛起淚光和倔強之色。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他隻是愛著湯武而已。戀愛,不是兩個人的事情麽?為什麽他不想傷害任何人,卻偏偏讓最親的人傷心了


    「小利……」湯武心痛。他知道小利受委屈,他也一樣難熬,可是……唉,母親和戀人,手心和手背,他實在不知怎麽辦。


    「小武,不管小利的事,是媽自己身體不好。」湯媽媽氣若遊絲地說:「你扶媽迴房間休息一下就行了,不要擔心。」


    「哦。」湯武低頭聽命,不敢看戀人一眼。待他安置好母親,出來負荊請罪時,謝利已經走了。


    ◆◇◆


    湯武瘋了般追出去,終於在巷口追到戀人。


    「小利!不要走!」


    「放開我!」


    「小利。」


    「放手啊!」


    「不放!」


    「叫你給我放手啊!」咬牙。


    「不放不放不放!」湯武緊緊箍住他,把他壓在牆上。


    「放手!不放我殺了你啊!」謝利氣煞。


    「殺了我也不放。」湯武把頭埋在謝利肩窩,「我答允過你,永遠不會放開你的,就是為了你,我也不會放開你。」


    聽見這話,謝利軟下來,掙紮的手鬆開,軟軟垂在身側。


    這三個月比他想象中難捱,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體諒的。但說的比做的容易,每當他想到湯媽媽反對他們,天天念著給湯武洗腦,他就感到很不安。缺乏安全感,讓他脾氣變壞。負麵情緒在工作時顯露出來,經常跟湯武無理取鬧,雖然每次爭執,寵縱他的男子都大方讓步,但這隻有讓他事後更感後悔內疚,然後心情更壞。情況周而複始,找不到出口。


    「……對不起。」湯武輕聲道歉,溫柔地吻著戀人。


    沉默了一會,謝利頭低聲說:「除了這句,你就沒別的能說。」


    湯武苦笑。『道不起』三字,近來成為了他的口頭禪。不管對母親,還是對戀人,他天天都要說上幾篇。而他做錯了什麽,他隻不過是愛著他青梅竹馬的戀人,愛著他的母親而已,希望這世上他最愛的人,能和平共處。


    「對不起,我不該沒搞清楚便兇你,不該向你發泄。但我剛才真的很急,請你諒解。」除了對不起,便是請求別人的諒解。求母親諒解他為世所不容的戀情,求戀人諒解他左右為難。


    「……」謝利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利,我讓你打吧,你愛怎樣打也行,打到你解氣為止。」輕輕扯著戀人的衣角,粗壯青年的像隻小狗般討好。


    謝利看他一眼,果然揚手狠狠打下去。


    敲了一記腦袋猶不解恨,再重重的踹了幾腳,出其不意把那欠扁的家夥打到縮在一角,像隻落水狗。。


    「真的打啊。」湯武痛得齜牙裂嘴。


    「不是你叫我打的嗎?」揚眉,白眼,謝利冷冷道:「我還沒解氣呢。」


    「可是,一般情況下,不都是舍不得,打不下手,然後言歸於好的麽?」湯武苦著臉。電視都是這樣演啊。


    「你想得美。」瞪眼,謝利恨恨道:「笨蛋,你連安撫我都不會。」


    「我已經說了『道不起』。」無辜貌。


    「誰說我要聽『道不起』了。」生氣。


    「咦?」湯武一愣,忽然福至心靈,「我愛你。」說著緊緊抱著戀人。


    謝利依偎在厚實的胸膛裏,臉色稍霽。


    是啊,情到深處無尤怨,何需對不起。隻是……


    「你會愛我多久呢?」敏感的青年歎了口氣。


    「當然是一輩子。」湯武理所當然地答。


    「是嗎?即使今天的事一再發生?」再歎氣。無論多深厚的情,也經不起長年累月,一點一滴的磨融。


    「你累了?後悔了?」湯武凝視他。他知道他們三人膠著的情況,是讓人很難受。但他們協議好長期抗戰的,現在才過了短短三個月。


    「不。」謝利搖頭,說:「我怕你累了。」而他們與湯媽媽的拉鋸戰,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他怕湯武撐不下去,他怕有一天湯武終於不耐煩了。


    「你不累,我便不累。」湯武豪氣地說。


    謝利凝視他堅定不移的目光,半晌,終於笑了。打了他一拳,昂首道:「你什麽?這話該我說。我不會輸給你,絕不比你先累。」他真的不介意等,但湯武要經常讓他感到自己是被愛著的。


    「嗯嗯,說得是。」湯武連連點頭,偷偷摸摸說:「我們年輕年壯,更不會輸給媽。我們絕不會比她先放棄。」


    說畢,二人身形交纏,深深的吻上。


    ◆◇◆


    順利安撫了戀人,湯武迴到家中,已經夜深了。


    湯媽媽沒睡,猶自靠在床上休息。


    「媽。」湯武默默來到母親床邊。看著母親虛弱的樣子,心裏很是內疚。


    而湯媽媽則長長歎了口氣。


    「小利……他很恨我吧。」


    「怎麽會?」湯武連忙說。


    「我剛才的話……一定很傷他的心。」湯媽媽紅了眼睛,委屈地道:「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我古版,我自私,我是為了自己才阻止你們在一起的。」


    「媽,沒這樣的事。」


    湯媽媽不相信,隻管拭著淚,說:「年輕人總以為父母的思想落後,追不上時代,莫名其妙地隻知道要抱孫子,卻不明白父母這樣子也是了子女著想啊。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能活多少年。但凡我活著一天,你們都會照顧我。待我死了,你們怎樣我也看不見。結不結婚,生不生子,將來日子過得好或不好,跟我也沒直接關係。反正,好,我享受不到,壞,也連累不了我。可你媽為什麽還要當這個白臉,偏不許你們在一起呢?這可不是了我自己,是為了你們啊。」


    「我明白,小利也明白的。」湯武隻能溫言安撫。


    「小利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可是你們太年輕了。」湯媽媽稍為平和了一點,溫言說:「現在口口聲聲說隻要對方就好,不要孩子不要結婚。那隻是因為你年輕,可人會老,那時你們後悔便太遲了。很多年輕時不要孩子的夫婦,到老年時不也很後悔嗎?情情愛愛隻是一陣子,夫妻是老來的依靠,孩子是父母活著的希望。」


    「……」湯武無語。沒敢說母親的話不對。但對他來說,小利就是一切。若失去小利,不必等將來,他馬上就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了。而一個人,如連現在都沒有,還用談到將來嗎?


    湯媽媽看看兒子茫然的臉,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麽,隻自顧自感性地說:「小武,你爸死後,若不是有你在我身邊,我的日子也不知該怎麽過,我想早支撐不下去了。兩個在一起,再相愛,總有一個會先行一步,那時若沒孩子在身邊,豈不很孤清了?媽不想你們到老了,才來過苦日子。老人孤伶伶的沒子孫在身邊,就算有錢,也是很淒涼的。」


    「媽,你說的我都明白,都是對的。」湯武坐在母親身邊,握著那粗糙幹枯滿是皺紋的手,低聲說:「可是,我愛小利,就算肉身跟他分開了,心裏也是愛他的,這不是我能控製得了的。而若要放棄他來換取安享晚年,兒孫繞膝,這也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在愛著他的同時,找個女人結婚生子。我不願意,這會讓我一輩子後悔內疚。」說著歎了口氣,母親若不理解,他也無話可說了。隻能說他跟湯媽媽的價值觀不同,無法溝通。


    湯媽媽愣了一會,不再言語,隻是輕輕的哭泣。


    這已經無關歧視同性戀與否,她隻悲痛兒子的苦命。


    感性的女人彷佛已經看見兒子的晚年,垂垂老去的身軀坐在搖椅上,孤清寂寞地看著日出日落。


    光陰繼續流逝。


    湯媽媽沒有再搞相親宴,但亦沒有退讓的表示。


    湯武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委屈戀人,暫時維持原狀,抱著寧讓湯媽媽知道,莫讓湯媽媽見到的心態,繼續偷偷摸摸地過日子,


    「嗯,迴來了。」躲在房間偷偷摸摸地聊電話,每天在公司見麵不夠,迴家至少還要抱著電話聊上幾小時。盡管從小一起長大,熱戀的二人總有說不盡的話題,就算是毫無意義的話,也聊得很開心,「我很想你。」


    「嗯?就算隻是分開半個小時,我也很想你啊。」


    「你想我不?……嘻嘻。」


    「今天是中秋節。」湯武看看天上的圓月,忽發奇想,「我今晚過去陪你吧。」


    「不好?為什麽?」沮喪,不依。


    「陪媽啊……說得也是。」說起來,自東窗事發後,他們便再沒一起渡夜,工餘連約會的機會也不多。湯武真的很想念戀人溫暖柔軟的身軀。


    「那麽你今晚多在窗戶晃晃,我想多看你幾眼。」


    「什麽啊……」被罵了,湯武嘟長嘴,像孩子般撒嬌,「我想看你,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答應我嘛……」


    「小利,你真好。」輕快的聲音,得逞了。男子露出非常開心的表情,得寸進尺道:「我還想抱抱你呢。」


    「不是開黃腔啊,我真的很想現在就抱抱你。」一邊叫屈,一邊憑記憶比劃,說:「今天在公司抱了一下,你的腰越來越細了。」


    「我的腰快要有你的兩陪粗,不信你摸摸看。」本是隨口說說,但腰卻真的微微一麻,好像感到戀人的手,纏繞上來的感覺,「小利……」聲音亦突然變得有沙啞。


    「真的很想你,想抱你,親你……」在電話兩端,二人的氣息都變得急促粗重。湯武聽著戀人若有若無,帶著情色感覺的喘息聲,心跳開始不穩。


    微微發汗的手,不知不覺放到自己手上,幻想著這是戀人修長靈活的手……


    「小武,吃飯了。」湯媽媽突然進來。


    「啊啊啊~~~」正很有感覺的時候被撞破,可憐的湯武幾乎摔下椅子,「媽,我馬上來了,你先出去吧。拜托了。」昂藏七呎的身體縮起,在椅子裏躲躲藏藏,粗糙的臉皮漲得通紅,樣子要狼狽有多狼狽。


    湯媽媽不動聲息地退出,順手關上了門。


    待湯武打理好自己,已經是十五分鍾後了。


    「媽,我來幫忙吧。」尷尬地垂著頭,青年紅著臉把一盤盤熱葷搬出去,「哇,好多菜。」


    擺了滿桌子,都是母親的最拿手的菜式。


    「媽,你何必這樣辛苦,煮那麽多的東西。」湯武很慚愧。


    「媽已經好多了,每天物理治療,手腳都能動了,而且剛才看護也有幫忙。」


    「但我們也吃不了那麽多啊。」


    「是啊……」湯媽媽歎息,「這桌菜,兩個人吃是太多了。」


    「嗯。」湯武應了一聲,挾了一塊雞給母親,又給自己一片紅燒牛肉。這是小利最愛吃的。


    看了看笨笨地吃飯的兒子,湯媽媽隻好又歎道:「三個人吃倒還差不多。」


    湯武隨口答:「三個人也吃不完。」


    ……


    「啊……」半晌,湯武才過意來,「媽,你的意思是……」


    「……」湯媽媽已經沒好氣。


    「這些菜……都是小利愛吃的。」粗心的青年這才發現了。


    「……」


    「媽……」湯武試探地問:「我待會帶點給他吃可好?」


    「……」撥著碗中飯粒,湯媽媽低聲說:「待會帶過去都冷了……你帶他迴來吧。」


    「啊……」湯武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你道媽不知道?」放下筷子,湯媽媽白他一眼,說:「小利就住在對麵的公寓,你們天天聊電話,拿著望遠鏡看對方。」


    「你都知道了。」湯武有點麵紅。


    「公寓租金不便宜,何必花這個錢。你勸勸小利,讓他搬迴來吧。」湯媽媽低聲說。對長輩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


    喜出望外,湯武結結巴巴,隻說了一句:「多謝媽!」便衝了出去。


    湯媽媽隻是看著兒子的背影,淡淡的笑。


    已經大半年了。由難以置信、震驚、憤怒、堅拒、掙紮、絕望、傷心、到了最後,便是適應,看淡了。


    經曆了整個心路曆程,一個母親最後還是會軟化下來的。


    ◆◇◆


    「叮當」小公寓響起清脆的鍾聲。


    「是誰?」隨著不耐煩的聲音,木門打開。謝利披著浴袍,以毛巾擦著頭,柔長的發絲猶滴著水珠。正是欲求不滿,剛洗過冷水澡了。


    「小武,你怎麽來了?」乍見戀人,不由得一呆。


    「小利……」湯武哽咽。


    謝利見狀吃了一驚,「不是家裏有事吧?阿姨呢?」


    「小利啊~~~」緊緊抱住,「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湯武傻傻地笑。


    慈愛的母親,傾心相守的戀人,和諧溫暖的家,他此生再沒別的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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