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光終是很快又灑在了大地上,如所有人期盼的那樣。其實沒什麽特別或者令人意外的地方,隻是需要多等一會兒而已,你我都知道。方才在祝大叔的鋪子裏,沈況喝了不少酒,尤其是和宋宛對坐的時候,為了不弱勢頭喝了很多。不過那時候沒什麽醉意,後來也隻是單純的不想喝了。可現在,他沒來由的又想喝幾口酒了,小酌幾杯那種,要是再能有幾個好菜會更好。他盯著天空中的那輪明月入神,越看越覺得那像一盤美味佳肴。夜風拂麵,小池塘邊的一聲娃叫打破了沈況美好的思緒。他偏過頭,剛想要罵那青蛙一句,卻不曾想,屋子的門扉被輕輕推開,一道人影走了出來。“還沒睡嗎?”沈況看著緩緩走過來的蘇瑤輕聲問道。蘇瑤走到石桌旁坐下,看了他一眼,答道:“有些睡不著。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從祝大叔那裏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了嗎?”沈況苦笑一聲,沒有隱瞞,輕輕點了點頭後說道:“是有些棘手,而且和你也有關。”蘇瑤看到有些愁緒的沈況,第一反應就隻是想安慰幾句,所以並不擔心會有多麽不好的事。鬼門關都闖過,還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呢。她輕疑一聲,笑著望向沈況道:“嗯?和我有關,好事還是壞事?”沈況正準備開口,不才又聽見蘇瑤繼續道:“直覺告訴我,不是好事。我們認識這麽久以來,還是頭一迴見你有這樣的情緒,怎麽,事情難到連兩位前輩也解決不了嗎?”蘇瑤說完看向沈況,等著他的迴答。她雖不在意,但還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沈況看了一眼蘇瑤,而後緩緩道:“監天司的人方才來過。”沈況特意說的很平淡,因為他不想蘇瑤心裏有什麽負擔。在聽到沈況的話後,蘇瑤的臉色不自覺地一白,有些緊張。隻不過,夜色下,沈況並沒有看見。“有我認識的?”蘇瑤神色依舊,平靜的問道。沈況點頭道:“黑衣小天司宋宛,還有一名叫做嚴道濟的老人,是個宗師境的高手。”“是我們的身份暴露了嗎?”蘇瑤能猜到其實沈況不奇怪,隻是這時候聽她輕易的說出來心裏有些愧疚。說來,走到今天這一步責任全都在他。沈況點了點頭後,看向蘇瑤,有些愧疚地道:“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我非要參與這一次的事,我們的身份也不會暴露。”“不用道歉的。”沈況說完,蘇瑤緊跟著道。“你忘了嗎?如果不是你,當初在秋落城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哪還有機會能到梅霧城來,我很喜歡這個地方。”蘇瑤說這些的時候沒有在看沈況,沈況也隻是看了她一眼,有幾分感歎,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了。從秋落城慌張的離開,到後麵一路幫他療傷,以及最後到了紅泥巷,都是兩人一起走過來的,蘇瑤重傷垂危的時候,有沈況在身旁。而師傅離開,沈況受到打擊的時候卻是蘇瑤陪在了他身邊。所以聽到蘇瑤的話後,沈況就沒有說道歉之類的話了。他們是朋友,很早就是了。“還有個好消息想聽嗎?”沈況笑著道。蘇瑤聞言,也麵帶微笑道:“說說看。”“這一次監天司的人不會出手,不過這一次他們依舊會追殺我們。”沈況說完,搖頭苦笑。蘇瑤自是聽懂了他的意思,這並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隻能讓這時候的兩人會心一笑而已。蘇瑤眼神直視前方,一時間有些走神,不過她還是在聽的。沈況說完後,她接過話道:“那位小天司,沒跟你說原因嗎?”說完,她神色清明的看向沈況。“沒有!她拿出了一枚令牌,說是監天司的司主令。韓師叔說,這一次的決定是那位司主應允了的,目的則不清楚。”沈況說完,蘇瑤低頭思索,良久未言。鬢間的青絲被夜風吹亂了幾分,但低下頭的蘇瑤並沒有打算捋順。沈況看著她,亦是猜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麽。片刻後,見她還未說話,沈況便笑著開口問道:“害怕嗎?”蘇瑤抬起頭看著他,露出了一絲笑意。她搖了搖頭,輕聲迴道:“不怕。”她轉頭看了看這座生活了好個月的小院,一時間有些懷念。“我們什麽時候走?”“韓師叔說越快越好,不過得先等他們與那些人談妥了之後。而且這期間,可能還會有人造訪。”蘇瑤自然知道沈況說的會造訪的是哪些人,於是便道:“樓外樓會派人來?”沈況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不過最好不要來,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把他們牽扯進來。”沈況說完後,一時間又是兩兩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沈況聽到了一絲輕微的抽噎聲,他偏過頭看向蘇瑤,不知何時兩行清淚已是順著她的臉龐落下。沈況不知道她為什麽哭,以為她是在擔憂後麵的事情,於是急忙安慰道:“怎麽了?不用怕的,有我在這裏,咱們還是有機會逃掉的。”原本想安慰蘇瑤,但不知為什麽,蘇瑤在聽到他的話後哭的更厲害了。沈況不知道再說什麽去安慰,就隻好呆呆坐在一旁陪著她。良久之後,哭泣漸小,隻剩時而的抽泣聲。蘇瑤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水,偏過頭看向沈況道:“你為什麽不一個人走,你一個人的話一定能離開的。”這樣的問題一下子難住了沈況,不是問題本身有多難,而是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想的所有的事都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如何安排路線,如果躲避,目的地去哪兒,都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蘇瑤的問題給了他提醒,他思索了片刻,覺得因為他們是朋友。他笑著看向蘇瑤:“咱們之前的那一路也算是患難與共,這一次哪有拋棄你一個人跑的,那也太不仗義了。”沈況的話雖然說得放鬆,但蘇瑤明白。“可你會死啊?就為了我,值得嗎?”她又哭了,聲音有些沙啞的道。沈況沒有立刻迴答,依然安靜的在一旁等著,一直到蘇瑤不再哭泣。“蘇姑娘,如果這一次不是你,換成時雨、薑凝亦或是那位獨孤小姐,我都不會拋下她們一個人先走的。從小到大,能真正算作是我朋友的同齡人也就祝虎月一個。她是祝大叔的女兒,隻不過後來拜了一個老者為師,再後來就跟著那位老者去了南梁那邊,聽說是一個叫齊雲山的地方。”“在我心裏,朋友二字的分量很重。師傅以前教我讀書識字,教我為人處世的道理時,曾經就講到關於朋友二字的意思。我那時候憊懶聽不進這些,不過我一直有記得兩句小詩,叫‘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倒也不是說有多好,就是心裏喜歡。”“我能做的不多,也隻有盡自己最大能力保護自己的朋友了。這不是什麽值得誇讚的事,在我眼裏那就是我該做的。”“我不會說什麽大道理,但我知道做人做事的道理其實就和我喜歡這兩句詩一樣。應該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去喜歡,像我喜歡這兩句詩,也像我一直想的都是我們兩個人該怎麽走。其實說不上太多原因,就是覺得該這麽做。”沈況說完後很久,蘇瑤都沒有說話,就那樣一直低著頭,不過好在這一次沒有再哭泣。兩人就這樣靜坐了不知多久後,蘇瑤起身朝著屋裏走了去。沈況本還想說些什麽,隻是見蘇瑤沒有轉身,便沒有再開口。蘇瑤起身走了幾步後,腳步停了下,她沒有轉身,背對著沈況開口道:“以後還會迴來嗎?”“會的。”“那時候我也在,對嗎?”“當然,那時候我已經很厲害了,不會再怕這些人在圍堵了,那時候你也會很厲害。”沈況沒有說完的時候,蘇瑤就已經繼續朝著屋裏走了,腳步無聲無息。她一直都沒有迴頭,直到身影沒入門扉。可若是沈況那時站在她的麵前一定會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麵,比一開始哭的還要厲害。這一夜看似平靜的梅霧城,早已暗流湧動。那名橫空出世,叫做沈況的少年人的身份,在宋宛和嚴道濟離開紅泥巷後,就在梅霧城裏不脛而走。一時間如春雷炸響,蛇鼠蟲蟻頓出,有驚訝的,有不解的,但更多的則是竊喜的。————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那座沉寂了多日的庭院,今夜竟是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多日愁眉不展的兩位皇子今夜更是破天荒的舉杯痛飲。被斬了一臂,喚作莫大人的陰翳男子,更是笑得令人膽寒。心驚膽戰了多日的仆役丫鬟們在見到這一幕之後,終於放下心來。————也同樣在第一時間接到消息的彭昱,相比之下,神色就平穩許多。他隻是有些驚訝,大概是原本心底的那個猜測被驗證了,隻是意外,意外那竟然是真的,如是而已。————宇文氏在梅霧城的臨時別院裏,坐在廳堂上位的宇文淵拿著手中方才得來的邸報怔怔出神,站在宇文淵身旁的宗陽丘以及坐在另一邊的宇文烈兩人更是愁眉不展。宇文淵握著手裏的紙張苦笑道:“沈兄啊沈兄,你總是能給人驚喜。東海沈家,蘇家,看來之前監天司在秋落城裏的那番動作針對的多半就是他們。”坐在一旁的宇文烈在聽到宇文淵看著他問道:“淵兒,那我們還幫不幫這小子了。以他如今這敏感身份,若是我們明麵上相助那可就是公然打皇室的臉啊!”宇文烈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後,宇文淵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反問道:“叔父覺得沈況這個人如何?”宇文烈迴憶了一番自己對於那個少年人的印象後笑著道:“這些年,我看過的所謂年輕俊彥沒有八百也有一千了。但這個叫沈況的年輕人給我的感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在叔父眼裏,便是淵兒你有些方麵都不如他。”宇文淵笑著承認:“所以,叔父覺得我們可否賭一局,就賭沈況日後會給我們帶來更多更大的好處。”這種事畢竟關係長遠,而且一招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的局麵,所以宇文烈沒有著急下定論,而是又問道:“這一次,淵兒你覺得樓外樓會出手嗎?”宇文淵想了想後笑道:“樓外樓可不會在乎什麽大魏皇室的看法,更何況是這樣的陳年舊案。便是沈兄單單一個樓外樓薑氏姑爺的身份,他們樓外樓怎麽出手都不稀奇。但此次的事,背後蠢蠢欲動的勢力一定不勝枚舉,所以單憑一個樓外樓和狂刀祝潭以及醫聖韓仲景很有可能壓不下來。那些要錢不要命的人,便是他們自己死了,換一個沈兄的頭顱他們也會覺得賺了。監天司必殺榜的頭號人物,那等獎賞便是我也眼紅。所以叔父我們盡量暗中幫助,既不要暴露太多,也要讓沈兄知道我們在出力。”宇文烈聞言歎了歎:“難啊!若是他現在有歸元境後期甚至是大圓滿的境界先走也許不難,可他畢竟境界太低,經過上次他與黑劍侍的那一戰,這一次的人定是一上來就下死手,絕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叔父可別忘了還有一個蘇家蘇瑤。”宇文淵提醒道。宇文烈聞言,有些不可思議道:“他不一個人走還要與這個蘇瑤一起?”宇文淵點頭笑道:“一定會!”


    /82/82501/25062389.html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持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世新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世新客並收藏持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