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天空掛著的夕陽不知何時已被雲層掩入懷中,消失不見。灰雲籠罩,黃昏時分竟是下起了點點細雨。


    相對坐在屋簷下的老者與沈況都已沉默良久,兩人抬頭看時,絲絲細雨已輕落而下,兩人依舊無言。


    房間裏與孩子們玩鬧的南喬也聽到了屋外雨聲,她慢步走到屋簷下,孩子們緊隨其後。孩子們伸手去接屋簷落下的雨水,笑得開心。


    南喬自雨幕望去,對麵是相對而坐的少年人與老者,兩人也在看向這邊,老者在看嬉笑的孩子們,而沈況的視線則放在了她身上,兩人點頭示意,各自一笑。


    寂寂聞雨落,行行見雲收。


    夏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一番傾泄過後,天際嶄新,火紅的夕陽也隻剩下了一半。


    與老者談話時,沈況問及其餘人的安全問題,老者輕道一切安好。在知道薑凝他們不會有危險後,沈況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


    村莊裏空著的屋舍隻有一間,不過好在房間很大,雖是一體,但也有兩個小隔間剛好可以住下兩人。


    自從孩子們和南喬熟悉了之後,連帶著他們對於沈況的警惕也淡化了許多,尤其是湘兒,似乎一開始就對沈況不害怕,甚至往後還和沈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過好幾句。


    簡單的吃過晚飯,夜色悄然降臨。


    路上,並排返迴屋舍的沈況和南喬就這樣走著,沒有說話。


    也許是覺得這樣的氣氛有些奇怪,所以沈況率先開了口:“前輩告訴我其他人不會有事,獨孤小姐不用擔心。”


    “嗯?”


    一直在走神的南喬聽到沈況的話後堪堪反應過來,她有過一瞬間的遲疑,而後偏過頭看了看沈況。


    “叫我南喬吧!”她輕聲說了句。


    也許是覺得這樣的說法不壞,所以沈況點頭道:“嗯!南喬姑娘。”


    從再看到沈況一直到方才,其實南喬的內心都沒有平複。不過當她聽到沈況喚了一句南喬姑娘後,南喬的心破天荒的十分平靜。


    她沒有偏過頭去看沈況,低頭沉默了許久,方才輕聲道:“以前的事,對不起。”


    也許在其他人看來,從前兩人之間的那些事,並不需要道歉。但在南喬看來,這三個字不隻是一句簡單的道歉,它更類似於平緩兩人之間奇怪關係的語句。


    也是因為喜歡沈況,所以她更加覺得需要說出這句話。


    聽到南喬的話,沈況頓了頓,偏過頭看向南喬,緩緩道:“南喬姑娘其實不用道歉的。”


    南喬搖了搖頭:“應該有的。我總覺得我們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們可能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敵人。”


    說罷,南喬又補充了一句:“對嗎?”


    她也不確定。


    兩人繼續往前徐徐走著,背影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不同。


    “對的。”沈況輕輕答道。


    雖然這一句道歉在沈況看來有些突兀,但細細想來,若是站在南喬的角度考慮,或許就是有必要的了。


    “我們應該也能算作是朋友,不打不相識。”南喬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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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將兩人記憶拉迴到了從前的種種,不禁笑了笑。南喬忽而想起自己第四劍的桎梏,想到後來師傅的那些話,當下對於紅塵劍又有了更多的感悟。


    南喬應聲說道:“沒分出勝負的那種,朋友。”


    “以後有機會,一定與南喬姑娘好好切磋一番。”沈況笑道。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喜歡二字何解,南喬並不知道。了解很多事情的慈音師姐因為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南喬想著沈況的模樣思考過這兩個字,她覺得喜歡並不一定非要告訴那個人,喜歡是一個人的事,相愛才是兩個人的事。


    山嶺裏的夜空很美,今夜尤是如此。沈況和南喬並排坐在屋門前,就這樣看著天上的明月與繁星。


    “前輩告訴你關於其他孩子的事情了嗎?”月色下,南喬輕聲問道。


    沈況點了點頭道:“前輩說那些孩子都是自然誕生的山精鬼怪,因為有劍靈的存在讓他們能夠吸收到天地靈氣,以入道境的實力便能化形。”


    南喬想了想,接過話道:“他們很可愛,也很善良。”


    “嗯,都是些好孩子。”


    若是那些普通修行中人,在一聽到山精鬼怪之時,心中恐怕就已經生出擔憂與害怕之感了。沈況和南喬不是一般人,兩人學識、眼界也並非常人所能企及,故而沒有那些先入為主的觀念。


    話到此,南喬沒有就這個方向繼續深入下去,沈況輕輕點頭。往後是如何,兩人心裏都清楚。


    月色很美,隻是不能這樣始終如一,僅此而已。


    相比於薑凝而言,沈況覺得他與南喬之間的相處更加平淡。對於之前薑凝說南喬喜歡他這句話,沈況也從未放在心上,是與不是,其實並不重要。倒不是他心中沒有一點喜歡,隻是他覺得他們之間不該是關於情愛的。


    ————


    曙光初照,天際將明。少年人練劍,始終如一。


    今日沈況沒有練太久,早間習劍,也許是沒見過覺得有趣,所以孩子們全都被引了過來,甚至還有孩子在學著沈況的模樣也那樣練著。不過很快,他們就被老者喊了迴去,因為授課時間到了。


    山嶺裏的時光過的快,三日轉瞬而逝。


    孩子們白天上課,沈況與南喬有時也會在門外聽著。沈況算不得什麽讀書人,所以對於老者口中的經義文章聽的雲裏霧裏,隻有每每當老者引經據典,說起故事之時,和孩子們一樣感興趣的沈況才會豎著耳朵仔細聽。


    能文能武的南喬經常會就老者授業內容皺眉沉思良久,以至於到後來,在南喬心中已然是將老者當成了一位真正的學塾先生在看待。


    自從第一晚之後,往後的每日晚間沈況都會和南喬一同坐在屋簷下,看著星星,說說話。沒有固定的話題,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兩人聊了很多,也聊的很開心。


    老者授課的時間比從前少了很多,孩子們心裏都清楚。老師授業時,他們比往常聽的更加仔細認真了,沒有人說起這些事,更沒有像老師詢問其中緣由。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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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都看在眼裏,隻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離別時不該談傷感的。


    該來的總會來,要走的留不住。


    那一日,老者又與沈況對坐。老者對他說了很多,越說到最後,沈況就越知道發生了什麽。


    “有人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又有人說人生何處不相逢,你覺得何解?”老者就像是在考教弟子學業一般,對沈況提出了這個問題。


    少年肚子裏墨水不多,沒有太大的道理可講,更說不出華麗的辭藻,有的隻是心中最純粹的想法。


    少年人思慮良久,最終開口道:“緣。”


    沈況隻說了一個字,老者微笑,看著沈況知道還有下文。


    沈況緩緩道:“師傅曾告誡過我,讓我既不要沉淪於過往,更不要迷失在未來。前路漫漫,永遠不要以當下的結果去判斷這一路的好壞得失。緣來緣往,緣聚緣散,該來的總會來,要走的留不住,慢慢等待就好。我知道的很多道理都是師傅傳授給我的,我也一直在恪守。”


    老者滿意的看著沈況:“你有一個好師傅。”


    沈況微微一笑:“雖然師傅偶爾也會不靠譜,但他是個君子。”


    老者聞言,哈哈一笑,隻是這笑容裏多出了幾分淒涼。


    ————


    伏玄劍認主並非難事,在老者的參與下,沈況祭出一滴精血滴落在了幻化成古劍的湘兒身上。當那一滴精血融進劍身的時候,沈況忽而感受到一股源自於心底的熟悉感感油然而生,那是關於湘兒的。沈況看向小姑娘,湘兒也恰好在看著他。


    老者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就仿佛是完成了最沉重的使命一般,咧嘴笑了。


    那一日,烏雲再次籠罩天際,細雨淅淅落下。忽有微風拂過,卻怎麽也帶不來明亮。


    老者在他的教書桌案前緩緩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醒來。


    那一刻,一股衝天劍氣自湘兒身上魚貫而出,直衝天際,下一秒,劍氣消失,迴歸平靜。


    老者臨終前耗盡大半修為幫助湘兒遮掩氣息,這些修為還能幫助湘兒早日突破宗師境。而餘下的小半修為則是護住了村莊所在的位置,老者用一種掩藏手法,遮掩天機,將此地悄然抹去,消失在了常人視線裏,讓他們看不穿此處玄機。


    孩子們似乎是感受到了老師身上的不同,他們齊齊圍在老師身邊,一句一句唿喚著老師,隻是陪伴他們多年的這位先生老師,再也不會開口了。


    孩子們淚如雨下,沈況和南喬站立在後,齊齊躬身一禮,久久沒有起身。


    ————


    從認識到了解,少年人始終秉持著自我心中的規則,沒有問及老者身份。在沈況眼中,恐怕就是師傅也比不上這位老者。


    小李,這是老者對於師傅的稱唿,過往的故事沈況雖然不能知曉,但他清楚,老者與師傅以及師傅的師門玄機山一定是有淵源的,所以老者羽化時,沈況代師傅向老者磕了一個頭。


    也是一直到最後,沈況才問及老者姓名。


    老者隻簡單的兩個字:顏仁


    沈況甚至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他早已在心中牢牢記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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