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安自然看得出對方心思,嗯……趙明遠身為青州衙令,還算有幾分資格擺態度,可你個小小的主簿站出來跳臉合適?


    他看向主簿黃興的位置,驚堂木重拍:「既是有病便辭去職位,免得耽誤政事,現在立刻馬上,聽到沒有?」


    黃興不由的打個激靈。


    趙明遠梗直脖子:「陳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你烏衣衛是了不起,但這裏怎麽說都在青州地界,黃主簿是州衙老員,身上有點病狀再正常不過吧?豈是說罷免就罷免的?」


    「不能?」陳長安起身。


    「不能!」趙明遠針鋒相對。


    「刷!」


    破風聲中白光掠過,青州州衙主簿黃興慘叫了聲,右邊耳朵掉落在地,藏名釘入他後麵牆壁,餘力未消嗡嗡作響。


    「陳……陳長安,你……!」


    趙明遠眼紅脖子粗的叫囂,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文人骨子裏都有種懦弱在,他隻是仗著地頭蛇的優勢壓強龍,萬萬沒想到陳長安會動手,要真細論,烏衣衛的身份在長安城不算什麽,到地方卻是能拍死許多官的。


    畢竟當初連雍州刺史胡唯堅對陳長安都畢恭畢敬,當然了,那時的陳某也還有奉旨查案的特權。


    此次青州休職期間,自不能與雍州刺史之類的相提並論,但再如何差,都輪不到個小小衙令褻瀆。


    而趙明遠呢,偷瞄幾眼公堂外看熱鬧的百姓,總感覺他們在嘲笑自己,麵子掛不住,隻得鼓足氣道:「陳大人,你說的,要在一勺茶葉泡開的時間內證明田二虎有罪,倘若做不到,就是擾亂公堂。」


    他的計劃是,避開鋒芒,待掌握有把柄後再報仇不晚。


    「自然!」


    陳長安帶著略有幾分玩味的眼神看了看他,驚堂木再拍:「來人,把屠夫和田二虎帶上來。」


    很快,衙役們將涉事的二人押到公堂,與此同時,失掉隻耳朵的黃興拿出茶杯,用小玉勺挖盛出一勺鐵觀音,倒入,衝水。


    待鐵觀音飄浮起來,水肉眼可見的呈現出碧綠色,茶葉開始舒展,伴隨著時間流逝,它們會慢慢沉到底下去。


    陳長安所謂的一勺茶功夫,便是在茶葉全部沉到杯底前,證明屠夫清白,田二虎有罪。


    「大人,我……我冤枉呐!」屠夫開口申訴。


    「住嘴!」


    陳長安喝斷他,手提鋥亮的藏名來到二人麵前,指住田二虎問:「虎子啊,告訴本官,案發當晚,也就是上個月16日,你在哪裏?」


    「大人,案發當晚草民在鄒記酒館喝酒呢!」田二虎迴答。


    陳長安又問:「喝的什麽酒,可有喝醉?」


    田二虎:「高粱雜酒,有喝醉的大人,所以我迴家之後倒頭便睡了!」


    「哦,這樣呀!」


    陳長安手拿卷宗邊閱讀邊漫不經心的問:「既然是喝醉,那麽當晚月亮應該很圓吧,否則烏漆麻黑的,你怎麽可能認路!」


    「是!是!是!」


    田二虎連連點頭:「當晚月亮的確很圓,不然草民還真迴不去呢!」


    「撒謊!」


    陳長安卷宗一甩,爆喝:「案發當晚青州陰雲密布,天空中連顆星星都看不見,哪來又大又圓的月亮?」


    「我……我……」


    田二虎猛地打個哆嗦:「大人,草民,草民記錯了,當天晚上的確沒有月亮,我是跌跌撞撞迴去的,途中還摔了好幾跤!」


    「哦,這樣呀!」


    陳長安恢複人畜無害的笑嗬嗬表情道:「不要緊張嘛,我隻是開個玩笑,當天晚上的確有月亮,又大又圓的月亮。」


    田二虎愣了愣,隨即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尬笑。


    陳長安繼續問:「你家中可還有妻室?」


    田二虎再不敢胡亂迴答,放慢節奏,思考片刻:「沒有!」


    陳長安又問:「州衙門口有沒有柳樹?」


    田二虎覺得莫名其妙,思考片刻,又開口:「沒有!」


    「趙衙令頭頂有沒有屎?」


    「沒有!」


    「你們青州有沒有個叫豹子頭林衝的?」


    「沒有!」


    「潘金蓮睡過武大郎嗎?」


    「沒有!」


    「死者的胸房底下有沒有個紅色胎記!」


    「沒有!」


    「啪!」


    陳長安一掌拍在主案,字字鏗鏘擲地有聲,質問:「大膽田二虎,胸房乃婦女最為隱私的部位,你若不是將她奸殺,又怎麽會知道底下沒有胎記?」


    「啊,這……」


    田二虎臉色刷的涼下去大半截,唿吸急促眼神變的慌張,結結巴巴道:「不……不是,大人,草民記錯了,死者的胸房底下有胎記!」


    陳長安怒斥:「本官早已說過,胸房乃婦女最為隱私的部位,你若不是將她奸殺,又怎麽會知道底下有胎記?」


    「我……」


    「可是……」


    田二虎顫顫巍巍的抽搐著嘴皮,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他發現自己不管說有或沒有,都沒辦法開脫過去,這是無解的問題。


    陳長安乘熱打鐵:「你清楚死者胸房底下到底有沒有胎記,還敢狡辯說與奸殺案沒關係?還敢狡辯?來人,給我打!」


    「啊,這……」


    「這……」


    田二虎此刻早已亂掉方寸,心神慌亂,經曆過兩次的套路後嚇的瑟瑟發抖,看著捕快手拿刑具靠近,連忙磕頭叫喚:「大人……大人千萬不要用刑,草民全招!」


    「是……是草民殺的人!」


    「好!」


    陳長安打個響指,瞪住衙令趙明遠與主簿黃興:「兇手已經主動承認,還需要其他的證據才能翻案嗎?」


    不遠處等著要看他笑話的二人趕緊瞥了眼茶杯,仍有三片茶葉剛疏卷開,還未落至杯底,不禁嘴巴微張,眼睛瞪圓,喉嚨緩慢起伏滾動,不停往下咽口水,滿臉的不可思議,皆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從來沒見過能夠這樣審案的,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站在陳長安旁邊的朱標,又何嚐不是震驚,激動,興奮,折服!


    公堂門口看熱鬧的青州百姓,紛紛高唿精彩,大開眼界,唐紅英用手捂著嘴巴,重複呢喃: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蘇家眾人皆是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昂首挺胸,環顧四周去享受來自每個人的詫異神采。


    秦芙蘿揮擺臂膀嚷嚷:「看到沒有,那是我的女婿,是我女婿!」


    公堂上,陳長安驚堂木再拍,重複一遍:「兇手已經主動承認,還需要其他的證據才能翻案嗎?」


    「啊,不!不!不!不!」趙明遠連點頭迴應。


    「那還不趕快重新記錄卷宗?」陳長安催喝。


    「是!是!」


    丟掉隻耳朵的黃興哪敢再有絲毫的不敬舉止,趕快奮筆疾書。


    陳長安則端起茶杯,將剩餘一片茶葉吹入杯底,輕啜了口:「真香!」


    接著來到田二虎麵前,微彎下腰與他對視,哎呀道:「你幹嘛不迴答不知道呢?非要迴答有或沒有嗎?」


    轟隆隆!


    短短幾個字像是道驚雷劈進田二虎腦門,整個人當場奔潰,對啊,幹嘛非要迴答有或沒有,自己一口咬定不知道,又能怎麽樣呢?


    隻可惜為時已晚。


    他發瘋大叫,涕淚漣漣。


    「哈哈,好,好啊,陳大人果然如傳聞一般有神斷之姿,當真精彩!」


    這時,有陣圓朗的嗓音傳到公堂,緊接著有個身穿淺緋色常服,麵容清絕顴骨微凸,細眉長眼的男人從外麵走進來。


    「見過知州大人!」


    朱標與衙令趙明遠幾乎在同時間朝他拜禮,沒錯,來者正是青州知州馬玉麟。


    他擺擺手示意二人退下,徑直來到陳長安麵前,笑嗬嗬道:「陳大人剛才的審案,當真精彩!」


    陳長安謙遜的口吻:「哪裏,都是些小技巧,恰好有用而已,陳長安,見過知州大人!」


    他清楚這次是休職來青州遊玩的,而非奉旨查案皇權特許,自然不可能像對待雍州刺史胡唯堅那般,該有的人情世故還得履行。


    「可不敢當,可不敢當。」


    馬玉麟道:「陳大人貴為烏衣衛,可是我們這些個為官者最怕的呢,反過來如此倒折煞馬某了,哈哈哈!」


    他客氣幾句,轉而怒斥衙令趙明遠:「你個廢物,貪功心切,屈打成招,明知屠夫有冤情卻依舊一意孤行,不知迴頭,真是該死!」


    「也就陳大人海量不一般見識,否則當場卸你官職!」


    「是!是!知州大人,下官知錯!下官知錯!」趙明遠連忙跪下求饒。


    旁邊的陳長安聽來總感覺有種「指桑罵槐」的意味,馬玉麟這玩意看似在教訓下屬,實際上是為杜絕自己揪著不放繼續追責,很明顯,他是護著趙明遠的。


    細想也對,趙明遠倘若未曾得到默許,怎敢如此瞞天過海,胡查亂辦,估計類似事件大抵是層出不窮的。


    隻不過這迴卷宗有疏漏,恰好被朱標逮住。


    看來朱標在青州官場的人際,並不怎麽樣,與作為知州的馬玉麟不在一條船上。


    嗯……正直,好好辦事的人總會受到孤立,在肮髒的年代,清白是種罪!


    察覺到這些微小細節,陳長安不再逗留,隨便找個理由後與蘇家眾人,以及朱標,唐紅英他們,離開州衙朝朱府而去。


    前腳剛走,趙明遠後腳湊過來嚼舌根:「大人,陳長安也太猖狂了,即便真有些斷案能力,也不過是個烏衣衛普通成員,這裏怎麽著都是青州,他……」


    「啪!」


    話未說完,馬玉麟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怒斥:「你小子最好給我安分些,不該惹的人別惹,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青州城東南角,陳長安他們在朱標與唐紅英的帶領下抵達朱府,立刻有家丁仆人過來迎接,朱家文站在門口環顧一圈,童年種種浮上心頭,感慨萬千。


    進府後一草一木,皆是傷情顏色。


    直至朱標讓下人準備好接風宴,他們圍桌而坐,看到各式各樣的家鄉菜擺在眼前,朱家文終於控製不住情緒淚腺決堤抱頭大哭,能在青州過個中秋,簡直感動的要死。


    用過餐,唐紅英帶著早就忍耐不住的秦芙蘿,領上二女兒蘇婉青,三女兒蘇婉秋一同去逛青州的夜街,蘇青棠則與朱標在正堂閑談些有的沒的,再過片刻,打起撲克牌。


    與朱家文在院裏看月亮的陳長安倒是頗為意外,心說這撲克牌文化傳的真快,竟已在青州流行起來。


    「少爺,許公子幾人在外麵,說是有事找您!」這時,有門口守衛進來向朱家文稟報。


    朱家文趕緊整理下儀表裝束:「嗯,請他們進來吧!」


    莫約盞茶功夫,一位手持白扇,麵容俊朗的翩翩公子哥來到朱府院中,他姓許,單名山,是朱家文在青州時經常結伴出遊,踏青采風的同窗,身邊還跟著兩人,左邊的名叫杜鬆,右邊的名叫何賢。


    「許兄,快快請坐!」朱家文上前招唿。


    許山作態儒雅的揮動白扇道:「不用不用,朱兄啊,遠去長安算來有三年了吧,今日聽聞你迴青州,又恰好我們準備要辦場中秋詩會,一起去看看唄!」


    朱家文一聽並沒有很快做出迴答,而是看向陳長安,眉毛微卷露出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接著才道:「當然許兄,不過我想帶上三妹夫同去,不知是否可以呢!」


    「三妹夫?」


    許山本能的發出一聲疑問,不過很快從朱家文的神情反應中判斷出他口中的三妹夫,定然是旁邊的陳長安了,眼神中當即浮現出抹輕蔑神色:「行,當然可以,反正我們準備的月餅挺多,不怕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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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秒破疑案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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