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在車裏,透過窗簾的一道小縫,遠遠目睹了渾夕的老淚縱橫,自己也不由得心往下沉,完全無法控製住共情般的“心痛”。


    “老友啊!老友!”


    竟然也是淚如雨下。


    畢竟是上歲數了,這控製起感情來,也越來越難了。


    尤其是,能和自己說得上話的,有共同語言,知根知底的,就更是少之又少,有今年沒明年,人人趕路赴“閻王殿”呢!


    王丹有些坐不住了,但又怕冒然現身,會令到渾夕過於難堪,還是把自己的手死死掐住,讓這份本不屬於老者的“衝動”,硬生生地,給消了下去。


    當心態恢複平靜之後,王丹也迎來了楊、趙兩位師傅的迴歸。


    三位長者,在車廂內,長籲短歎,感慨萬千。


    “楊兄、趙兄,請替吾話俾向重公子聽,吾有私事要處理,要係郯國果度逗留月餘,請二位扶持其繼續東遊。待吾處理安排妥後,即跟上各位。”


    王丹向兩位告假,也是“重情重義”,楊封、趙懷哪有不應之理,紛紛行禮迴道:


    “丹兄重兄弟情誼,高義啊!吾輩若有友如此,三生有幸!請行!保重啊!”


    三人就此分道揚鑣,王丹決定去用自己的辦法,幫助渾夕;而楊、朱,則繼續去追向重那個渾小子去了。


    王丹明明記得,最後一次見渾夕的時候,他還是從衛國迴來的;可是什麽原因搬去了郯國,他卻一無所知。


    難怪,每年一聚的約定,被莫名其妙的中斷了幾年後,就再也沒有續上。


    就連鸞、翟飛去,也沒有帶迴來任何消息。


    現在,渾夕,這個老夥計,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


    王丹按捺住自己的激動,去了間衣店,買了一件最似當年的“一襲紅衣”,換上;又去找了一間衛人開設的糕餅店,買了一提今人版“流霞宮廷糕點”,慢慢走近渾夕,自己的老友。


    渾夕正坐在街頭,繼續著自己的“乞討”生意,突然眼前經過一襲紮眼的紅衣,並且停在了自己的麵前,而一提油紙紅繩包裹著的衛國糕點,從上而下,停到了自己的臉前,透出那熟悉的家鄉味道……


    “‘一……點紅?’”


    “夕兄!”


    “……”


    “……”


    一翻“相持淚泣”再無言、兩腔“翻江倒海”再並肩。


    在精神亢奮中,不知不覺,老哥們倆的身子,已然在附近的一家酒肆裏坐定,酒肉皆備,隻待“把酒敘舊”。


    “嗬嗬,你話,離子兄,果人一世盡俾旁人眙病,佢就算治得了呢個世上千百人嘅病,但係治唔好自己嘅,早早就棄著吾哋兩個啦!可歎!可笑!”


    王丹提起他倆共同的老友,發小,濟世閣閣主柤離子,還故作輕鬆地“笑談生死”。


    “係唔!上天厚待佢哦,知人間艱難,早早收著佢去享福,不似你吾,如今一把年歲,仲要受此居無定所、風餐露宿之苦!吾都唔知給羨慕離子兄啊!”


    渾夕說起這柤離子的“死”來,竟然是全身心地羨慕。


    “莫急莫急,不消幾載,你吾,都得去見佢,到果時,吾哋三個再一起飲勝,好好傾下偈!”


    王丹這些年,也是看過了太多生離死別、分分合合,早已看淡生死,也並不會把自己考慮在外。


    “嗬嗬,講得好!來,為離子兄,飲一杯!”


    渾夕為沒有到場的柤離子也斟滿了一杯酒,在兩人舉杯之前,替他把酒灑到了席旁地上,頓時,下麵一行清酒,上麵滿席飄香。


    “好酒!”


    王丹將酒一飲而盡,並讚歎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這聊天的話題,也從一開始的互留麵子、浮皮潦草,漸漸錐入主題。


    “你呢條腿,到底係賓個傷著你?頂解會咁麽樣?你哋一直係衛國,頂解又現身郯國呢度嚟?”


    王丹終於是沒能忍住,沉聲發問。


    他不能想象,一世以馬為生的人,如今不能再坐於馬上,是何等痛苦。


    “唉……,北方狄狗,強擄吾美妻子,打草為名,盡數收去。吾去追討,狄狗人多,以十欺一,吾力不支,大戰十來迴合,最後不慎落馬,一腿被其妖刀所砍,無可挽救。至此,唉……”


    渾夕講起這一段,因為一天之中,已經在講第二遍了,他突然明白過來了,猛地一抬頭,盯著王丹的眼睛說:


    “莫非,今日果兩位闊綽金主善人,乃同你一起嘅朋友?”


    王丹知道自己隱瞞不下去了,隻好把眼皮往下半垂,眨了一下,算是默認了。


    “就話,你早早就眙著吾,果種衰樣?”


    渾夕聲調變得有些提高了。


    “對唔住!吾,一開始,未諗好,應該頂同你相見,又應該講咩些絮話,先豈唔會令到你,心中唔安……對唔住啊!老友!來,吾自罰一杯,算作認錯!”


    王丹自斟滿滿一杯,一仰飲盡,辣到滿臉通紅,但仍舊保持著一臉真誠,絕無苦相。


    “算著算著,吾又有何麵同你計較!嗬嗬,係吾自己好麵,自己衰樣,仲見不得舊熟來眙……來,莫講對得住、對唔住,今日難得一聚,來,飲勝!”


    “飲勝!”


    ……


    一番酒後,雙雙攙扶著去茅廁間或嘔或泄,真叫人看不下去,要不是看在他們給錢多的份上,酒家的人,早要把這兩個臭哄哄的老家夥給扔大街上去了。


    “你老兄,晚上係賓處瞓覺?”


    王丹扶著醉得快不省人事的渾夕,問道。


    “吾?街尾果間破土地廟,就係果度,來來來,待吾帶你去!今晚,瞓覺,一起!‘,‘一……點紅’!吾要同‘一點紅’一起瞓覺!嗬嗬,行!”


    渾夕嘴裏嘟嘟囔囔的,僅剩下的一條腿,也撐不住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壓到了王丹身上。


    “得!得!行!行!好,夕兄,頂住,好快就要到嚟!”


    王丹也不嫌棄,把他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讓他勾住,兩人一起,走迴到桌前。


    “開間上房,吾哋今晚休息。”


    衝著扔在桌上了的一大塊金子,夥計們高吆著“好咧!”迅速收拾出一間“大床房”,請進了這兩位大爺留宿。


    一位富貴,一位邋遢,兩個都上了歲數了,能住到一起,還真是個奇跡!


    店夥計們暗自議論,琢磨著,快點送完大爺們,好下班。


    這可是今天夜裏,最後一桌客人了。


    “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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